许珈毓的脑袋昏昏沉沉。她喝得有点多,整个人犯迷糊,茫然之中,手腕好像被人攥着,一把拽进了怀里。

    她一个踉跄,跌坐在一人腿上。

    耳边传来男人的调笑:“许小姐,这还没喝几杯呢,你跑什么呀?”

    许珈毓皱了皱眉。

    想起这是严时华的声音,她胃里直犯恶心。

    她跑什么?当然是不想跟他喝酒,这也看不出来,许珈毓觉得对方挺烦。

    身体有些难受地动了动,立马被男人按住了肩膀。

    包厢里的光线很昏暗,人在这种环境中,最容易被激发出欲望。

    许珈毓睁开眼睛,逐渐适应了眩晕感,想走,又被拽回来。

    腿上被搭上一只手,她推拒,对方肆无忌惮甩开,继续推她裙子。

    而她直到现在,意识都不算太清醒。

    推了两次无果,许珈毓干脆甩手,习惯性地勾起红唇,娇笑一声:“严总,你说什么呢,我可没跑。”

    “那你拿着酒瓶是要上哪儿去啊?”

    严时华揽上她腰的手掌无意识收紧。

    他也喝醉了,掌心烫得吓人。许珈毓感受到这样灼热的体温,本能地想要远离,蹙着的眉一直没有松开。

    严时华倒是自己走了神。

    妈的。

    他死死盯着许珈毓,下腹传来一阵燥热。

    这女的也太妖了,就跟没骨头似的,让喝酒就喝酒,喝醉了还能跟人调情。

    严时华低头,细细打量她那张因为醉酒而嫣红的脸,心里的燥意更多了一层。

    他是在走廊撞见许珈毓的。

    当时她夹着酒瓶,靠在一边的墙上,拢风点烟。

    打火机“啪”地亮起,她半张明艳的侧脸,在明灭火光中忽隐忽现密,靡丽若妖。

    这女人一身红裙,黑夜中像艳鬼,反正不是活人。瓷白肌肤,嫣红嘴唇,眉梢细细耷拉着,像是对什么都倦怠,显得漫不经心的样子。

    看得严时华一瞬间心里躁动,心跳擂鼓,直接把人拽回了包厢。

    “我没上哪儿去啊。”许珈毓仍是勾着艳艳的唇角,笑道,“喝得有点多,我怕我吐出来。弄脏严总的衣服怎么办?我可赔不起。”

    她尾音慵懒,带上点嗔意。

    严时华不由得心猿意马:“怎么赔不起呢,你再陪我喝两杯,我给你钱啊。”

    “我怎么好要严总的钱?”

    “怎么不能要了。”严时华眸光暗了暗,凑过来。

    许珈毓偏头躲开。

    “躲什么?”严时华不大高兴地捏着她下巴,凑近她耳廓,“大不了,许小姐用这儿……赔啊。”

    话音刚落,箍在她腰间的大掌便顺着她腰线,狠狠磋磨了两下。

    用了十足的力气,仿佛要将她的腰捏碎。

    许珈毓眼皮狠狠一跳,浑身直冒冷汗。闻见他身上熏人的酒味,她胃里一阵翻涌,好悬忍住了,没吐他一身。

    可她真的想吐。

    这是她唯一的想法。

    然而她还是赔着笑脸:“严总,您喝醉了吧?说什么呢。”

    严时华笑了:“许小姐,我也不想跟你拉扯了,都是明白人,你陪我一晚上,价钱你开啊。”

    他意有所指:“像许小姐这种极品,我还没试过呢。”

    说着,他松开了捏着她腰侧的手。

    许珈毓嘴唇轻颤,她攥紧的掌心,被人粗暴地打开了。

    这间包厢里灯光影影绰绰。

    十二月,海城气温古怪地骤降。

    今夜是海庭宴会,从傍晚时分,海船港就亮起滨海长灯。冬日天气湿度变大,海船港弥散白雾,一辆接一辆的豪车从雾中转现,由滨海大道驶进海湾。

    一场晚宴,几乎聚集了临海多半权贵。

    像这样的场合,无非商业谈资,恭维讨好,香槟、美人少不得。

    许珈毓耳边响起阵阵女子的娇笑,一边嬉笑着说“讨厌”,一边柔媚地喘着气。

    笑声刺耳。

    她酒醒了几分,猛然抽出了手。

    兴致被打断,严时华很不悦:“怎么了?”

    许珈毓理了理乱掉的头发,笑容不变,声线却有些冷了,一双桃花眼微眯:“严总,您可真会做生意,给点钱就想打发我了?”

    那声音又柔又媚,配合着她微醺后略显迷离的神情,严时华被这清冷冷的眼波扫过,忍不住心里一紧。

    “那许小姐想要什么?只要让我这一回,许小姐要什么我都给。”

    “什么都给?”

    “当然了。你去打听打听,我严时华哪有说话不算数的?”

    他这样子简直像在放屁。

    许珈毓没当真,咯咯笑了:“严总,哪儿能啊,我可不敢。来,我再敬您一杯。”

    她祈祷这杯下肚,严时华能自己醉了。

    否则她还要想脱身的办法,真的烦。

    许珈毓眼底笑意冷了几分。

    忽然门被打开了,夜晚冷风灌进来,裹挟着潮湿水汽,钻进骨头缝里,许珈毓被冰得一个哆嗦。

    她莫名转头。

    海庭是典型中式设计,外面就是游廊,夜色静谧,冬夜下着一层薄薄的雪。

    风一吹,雪花往屋子里飘。

    许珈毓靠门坐着,身上就穿了件缎面的红裙。她缩在卡座沙发,一双腿微屈,遮在裙摆里,肩膀上只有两根细细的带子。

    酒红色,在昏暗中泛着细碎的光。和没穿几乎没区别。

    冷热一对冲,她忍不住缩了身体,倦懒的桃花眼微挑。

    门口一个助理模样的人走进来,在严时华跟前停住,俯身朝他耳边说话。

    具体说了什么,许珈毓听不太清,就零碎摸到几个片段。

    “严总,那位来了。”

    “谁啊?”严时华一开始还不大高兴。

    “海庭的那位,您少喝点。”

    “操,他?他不是今天不在海庭,什么时候回来的?老顾不是说去西山了?”

    “刚落地没多久,车子停在门口了。”

    严时华急忙站了起来。可能是醉得有点儿狠,突如其来的眩晕又让他坐了回去。

    许珈毓敏锐捕捉到几个字眼,心里隐隐升腾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本能地想要远离门口,将自己隐入黑暗中去。

    然而还没等她动作,门外由远及近,传来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脚步声很稳,踩着冬时薄雪,黑夜里,就像弥散着一种近似于沉肃的静谧。

    声音停在门前,包厢内沉默片刻,随即所有人起身,忙不迭迎上去问好。

    “江爷!”

    “哟,江总,您今晚上怎么亲自来了?”

    “顾总说您今天还在西山呢,我还想着等散了宴开车去找您,结果这不巧了?在这儿就碰上了。”

    听到那声陌生又熟悉的称呼,许珈毓眼睫狠狠一颤,心脏瞬时像是被人捏住了。

    片刻后,响起了一道漠然的男声:“事情处理得快,就没必要在那里过夜了。大家都进去吧,不必在这迎我。”

    这个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仿若海城冬日的海水。

    许珈毓无端想起了那个人的样子,他总是蹙着眉,紧抿薄唇,无时无刻不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威仪。

    而伴随着脑海中,那个人的形象渐渐浮现,许珈毓缩了缩身子,鼻尖在熏天的包厢酒气中,忽然闻到了一丝极淡极浅的松木檀香。

    是冷清的味道,带着偏重的祭祀感,却在这温度升高的包间,刺得她眼眶红了一瞬。

    脚步声似乎停在了周围。

    严时华连忙迎上去:“哟,江爷,真是好久不见。上次海湾的事多亏您照顾,否则那小子哪儿那么快就交出东西来。”

    江泊雪声音依旧冷沉:“不过略尽绵力,严总不必放在心上。下次招标时,让我几分就好。”

    “那是自然,哈哈,毕竟这临海,那可都是江爷的地儿,我哪敢抢了您的东西。”

    包厢里的气氛变了,江泊雪一进来,整个包厢都站了起来迎他。

    许珈毓听到各色的人恭维地向他问好,包括刚刚还在喘气的莺莺燕燕。

    每一个都娇滴滴地叫了声:“江爷。”

    毕竟这是海庭,他的海庭。

    所有人都知道,江家,才是整个海城最需要攀附巴结的权贵。

    只有她,自始至终,坐在黑暗中,无动于衷。

    江泊雪身边一人似乎发现了什么,揶揄道:“老严,你这不对啊,你身边这美人哪来的啊,怎么连个招呼都不打,有点没礼貌了啊。”

    许珈毓紧紧闭上眼。

    她不太想在这个时候转过脸。他们彼此都太熟悉对方的身体,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动,江泊雪立时就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他把她赶出国三年,这次她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回来,如果被江泊雪知道,她这么忤逆自己的命令,估计会气个半死。

    真好笑。

    许珈毓想,旧情人相见,没想到是在这种场合下。

    严时华有些尴尬。

    许珈毓不是他带来的,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女人究竟是谁的伴,怎么那么没规矩,江泊雪人都来了,她连站都不站一下。

    严时华只好打着哈哈:“她胆子小,哪儿见过这场面啊。来,许小姐,转过来,脸别躲着,给江爷打个招呼。”

    那声“许小姐”刚一出口,许珈毓身体僵了僵,感觉到周身的温度,似乎瞬间骤降至冰点。

    她攥紧的拳头松了又握紧,最后呼出口气,缓慢转过身。

    许珈毓拨了拨头发,红唇得体地勾出一个笑,娇媚道:“江爷。”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许珈毓落入他眼瞳。

    那一瞬间,很漫长,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男人眉眼极深邃,眼眸漆黑。他静静看着她,在昏暗的狭小包厢里,如同冬夜的海。

    然而那双眼睛里,什么也没有。

    沉静,冷漠。就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许珈毓心里微微一疼,装作看不见他的冰冷,仍然笑着望向他。

    视线逡巡过他的眉眼,鬓发,嘴唇,她觉得他瘦了许多。三年了,他比之从前,褪去了初任家主时,根基不稳的青涩,多了几分厚重与严苛。

    想想那年在机场分别,她说过的话,许珈毓竟然难得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慨。

    —“江先生,我赌你忘不掉我。”

    —“许小姐,我不觉得你和别的女人比,有什么不同。”

    ……

    他们之间的氛围非比寻常,旁人再迟钝,也能看出来不对劲了。

    严时华心里打了个磕巴,他妈的,他不会真这么背?这女人是江泊雪的?

    那他不死了。

    严时华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江爷,这……您认识?”

    他态度不免带上了小心翼翼。

    江泊雪手段狠辣不留情面,他要是泡到他看上的女人,明天就能连铺盖带卷滚出海城,这辈子别想回来。

    严时华是觉得,许珈毓这个女人,容色惊为天人。但是睡一睡玩一玩还可以,不值得为她把家底搭进去。

    于是他哈着腰,始终眼巴巴地盯着江泊雪,生怕他给一句肯定的答复。

    然而江泊雪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良久,他漠然吐出一句:“不认识。”

    别开眼,转身坐入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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