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晴和辛争说的事是关于赵凯的。

    上次聚会之后,万晴找人给赵凯报了信,赵凯既没有再找上门,也没有主动和解,就是要等着辛争出手的意思。

    其实这件事不是不能和平解决,只是辛争觉得,暴力带来的结果更迅速,也更有效。

    天气转眼变凉,榆县的季节变换总是突如其来,昨天还酷暑的天气,今天就看不到一点儿太阳,大风刮着两边的树木沙沙作响。

    夏栀换季时非常容易生病,这次也没逃过。

    夏栀刚回到家,就撑不住倒在床上,睡过去了。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平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

    感到头沉沉的,一摸,是湿了的毛巾。

    夏栀抬眼,和辛争的视线对上。

    辛争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掂着几个塑料袋。

    辛争把袋子放到床头柜上,转头去厨房接了杯热水。

    “吃药。”

    “你怎么来了?”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

    夏栀原本是很清亮的声音。

    可是现在,她感到张嘴发声十分困难,嗓子干得厉害,声音也沙哑得不行。

    辛争不说话,把发烧药递给她。

    夏栀吃了之后,想到了什么,拉开窗帘一看。

    “天亮了…今天该我上班。”

    说着就要下床。

    辛争一把按回去她。

    ““你发烧了,上什么班。”

    夏栀每次换季都会严重感冒,这几天正好赶上照顾妈妈,又去相亲,身体撑不住了。

    夏栀还要说什么,辛争丢下一句,“请好假了。”转身出了门,门没关。

    留下一脸懵的夏栀在床上坐着。

    昨天晚上,辛争估摸着夏栀回来的时间,想给她发消息,但他找不到合适的话题。

    于是,两人的聊天框里出现辛争在夏栀相亲那天帮忙付钱的账单。

    夏栀一直没回,拨过去电话,不接。

    强烈的不安感让他赶到夏栀家,打开门就看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夏栀。

    辛争摸摸额头,烫的很。

    辛争给她盖好被子,敷上毛巾。

    凌晨一点,街上早没有药店开门了,他只能在沙发上凑活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出去买了药,还顺便去医院找了郭梅。

    郭梅看到他就很生气,听到他说夏栀生病更生气了,一口咬定是辛争把夏栀怎么样了。

    辛争也没争论,白挨了一顿嚷。

    夏栀翻了翻床头柜的塑料袋,找出了早餐。

    夏栀这时候还不知道,以后辛争给她买早餐的次数,多的数不清。

    拿出手机,准备边看边吃。

    这才看到手机上有十五个未接来电,十个都是辛争打的,三个是郭姨打的,一个是果果打的,还有一个是林然,她是夏栀上高中时最好的朋友。

    从电话里退出来,去看微信。

    先是给郭姨和果果报了平安,然后问林然有什么事,接着就看到辛争发的消息。

    一张账单,上面是那四道辣菜,数量是×2。

    这让夏栀想起了相亲男,那天她刚到家,就被李茹说了一通。

    “你知道人家怎么说你吗?人家说你有男朋友了还出来相亲,欺骗人家感情!你上哪儿有男朋友?是大一谈的那个吗?我不是让你分手了吗!你就别想了!我不会让你嫁到外面的!”

    一大堆话听得夏栀头疼。

    她不想和李茹吵,进了自己房间把门关上。

    接下来的两天,夏栀全在解释自己没有男朋友,而且那个相亲的男人和她根本不合适。

    李茹听不进去,硬是要继续安排相亲。

    夏栀不知道别人的父母是什么样的,她的父母对她绝对算不上差,可在某些方面,父母的想法根深蒂固,他们完全不能沟通,离得远会想家,离得近又想逃离。

    但就像别人都认为的那样,夏栀是个听话的孩子。

    李茹让她好好学习,所以她从不早恋。

    李茹说护士稳定,她在大学选择了护理专业。

    李茹不让她远嫁,她就回到县城工作。

    她的一生,是被李茹安排好的一生。

    可是现在,夏栀不想再听李茹的安排去相亲,那是一个要陪伴她一生的人,起码看起来要赏心悦目,比如现在坐在客厅的那个人。

    夏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为什么在提到结婚时,她想到的是辛争。

    夏栀唯一的一段恋爱是很被动的,说起来,她对她的前任没有任何感觉,她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所以对于现在的夏栀来说,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辛争。

    她把钱转账给辛争,等了半天,既没有收款的消息,也没有退款的消息。

    如果说,辛争在她走后被迫帮忙付了她那桌的钱,想要什么额外补偿,夏栀可以理解。

    但是现在,辛争一声不吭,夏栀反倒有点心烦。

    正在这时,手机传来了提示音。

    “我回来了,聚一聚呗,老地方。”

    是林然。

    林然去了南方上大学,一年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尤其是今年,正是大四实习的时候。

    看到这个消息,夏栀顾不上发烧的身体,掀开被子就要出门。

    辛争在沙发上睡觉,听到动静,睁开眼就看到夏栀正穿鞋。

    “去哪儿?”

    “我有个朋友回来啦,我们要聚一聚。”

    “你发烧不能出门。”

    “是我特别特别好的朋友。”

    说完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的辛争,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意外的,辛争没有阻止她,而是点了点头。

    夏栀正要高兴出门,辛争下面说的话给夏栀泼了盆冷水。

    “我和你一起去。”

    夏栀不可思议转头看他。

    “你又不认识她,凑什么热闹?”

    “你介绍一下我不就认识了?再说了,上次替你付的钱还没还我呢。”

    “我已经转给你了,你可以拿出手机看一下。”

    辛争早看到夏栀的转账了,但是他不想收,要还就亲自请客还,这种单纯金钱的转账有什么诚意。

    辛争拿出手机,点了退款。

    ???夏栀看到手机的退款提示,以为辛争点错了。

    “我要你亲自还我。”

    夏栀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只好给林然发了消息说再带一个人。

    “男的女的?”

    “男生。”

    林然发过来一个吃瓜表情。

    夏栀什么体质林然是知道的,万年单身狗。

    大一好不容易谈了一个,还只谈了三个月,她连面都没见着。

    这次这个,她可要好好把关。

    夏栀和辛争到了的时候,林然已经把菜都点好了。

    林然承认,她看到夏栀旁边的男人时,内心冒出了无数个问号。

    这么一个大帅哥,竟然是夏栀的男朋友?

    夏栀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从辛争进门到落座,林然的眼神就没移开过。

    “我已经点好菜了,是我和夏栀的口味,你吃不习惯可以再点哈。”

    “不用,她吃什么我吃什么。”

    林然笑了,这个回答她十分满意。

    可夏栀不开心了,他在装什么,明明私下怼她厉害得很。

    林然注意到夏栀脸色异常问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有点发烧。”

    “有点发烧叫没事?我的姑奶奶,我说怎么昨晚九点打电话都不接,我还以为你背着我养成早睡早起的习惯了呢。”

    夏栀笑笑。

    “你发烧了告诉我呀,我又不着急。”

    “这不是害怕你马上又要走嘛,再说我吃了药,已经好很多了。”

    夏栀没骗人,辛争昨天照顾她很有效,她今天没吃药前就已经感觉头轻了许多,吃了药嗓子也不是特别疼了。

    林然看着夏栀的模样很是心疼,想到上大学后,两个人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她前几天就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栀栀宝贝,你猜我什么时候回去?”

    “下午?”

    林然摇摇头。

    “明天?”

    林然还是摇头。

    夏栀奇怪了,以往她回来,顶多待两天。

    “我不回去啦。”

    “啊???”

    夏栀停下手里的筷子,震惊地看着林然。

    “我不想离你那么远,在外面我连个交心朋友都没有。”

    说到这儿,林然就想起来在外面受过的委屈,滔滔不绝和夏栀诉说起来。

    “当年毕业想在外打拼,现在才知道,一个没钱没势的人在外地,生存都是个问题。还是上学好啊,不用考虑那么多。”

    “上学是最没意思的事儿。”

    一中午没怎么开口的辛争突然说话了。

    他不像别人,上学有家里出钱,只顾学习,甚至不用学习,健康就行。

    可是那时的他,活着都是个问题。

    很多人好奇他为什么打架这么厉害,因为他爸。

    辛争上初中前,家庭还很幸福美满。

    辛争的爸爸是做生意的,虽然没有什么大成就,养活家庭绰绰有余,时不时还能出去下个馆子。

    辛鸣是顾家的人,不管工作多忙,他都会在辛争放学前回到家,和吴西一起做饭。

    他印象很深刻,初一开学报到那天,他回到家就只看到妈妈在做饭,不见爸爸的身影。

    “妈妈,爸爸呢?”

    “不知道,可能工作忙吧,快洗洗手吃饭了。”

    吴西也不知道辛鸣去了哪儿,晚上十点还没回家。

    电话一直无人接听。

    直到凌晨,吴西才听到开门声。

    辛鸣说他公司出了问题,最近回家都得晚一点。

    吴西相信了他,她知道创业的辛苦,毕竟辛鸣创业时,她一直陪着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辛鸣背着她,听了狐朋狗友的话,染上了赌博。

    辛鸣隐瞒的很好,或者说,他运气很好,每次都能赚钱。

    直到有一次,他带过去的钱一眨眼都输光了,他还保留着理智,没有继续投钱,早早回了家。

    吴西以为公司好转了,可那天是辛鸣最后回家早的一次。

    辛鸣再没赢过,他干起了违法的勾当。

    偏偏这时,吴西得了病。

    那年辛争初二,他正在学校上课,就看见大姨着急地把老师叫出去说了什么,紧接着,他就被带到了医院。

    吴西患的是家族遗传病,没得治,只要发病,顶多一个月就会去世。

    那一个月,辛争一直在医院陪着吴西。

    至于辛鸣,到吴西死,辛争都没见过他一面。

    辛鸣不是不知道吴西家的遗传史,只是他当时已经深陷赌博无法自拔。

    他听到吴西发病的消息,想的不是抓紧陪吴西度过最后一段时间,而是赶紧把钱赢回来。

    辛争再次见到辛鸣是在妈妈的葬礼上。

    那个男人抱着棺材放声痛哭,嘴里说着后悔了,再也不赌博了。

    葬礼结束回家之后,辛鸣在房间里对辛争说了很多话,他把干过的坏事,全都说了出来。

    辛争也是那个时候知道,辛鸣都干了什么。

    辛鸣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定的决心,他去警察局举报了辛鸣,自己的父亲。

    他爹不是进了监狱就平安无事了,他欠下的债让辛争从小生活的家没了,辛争从此无处可去。

    辛争去哪儿,要债的人就跟到哪儿,那年辛争初三。

    要债的人心里不明白吗?他才初三,他自己都是个孩子,怎么可能还清那笔巨额债务?

    他们不管,老子进监狱了,钱就该小子还。

    要债的人很暴力,他们不管辛争的死活,把他按在地上打。

    每天晚上,辛争都会在小巷子里被他们暴打一顿。

    时间一长,他们的目的变了,不是为了单纯的要债,他们通过折磨辛争达到快感。

    辛争不白白被挨打,他每天都在反抗,等到后面,凭借他不要命的气势和大的出奇的力气,要债的人都害怕了。

    真正的结束,是在辛争拿刀架到其中一个人脖子上时。

    辛争不是在吓唬他们,他的刀慢慢深入。

    要债的人没再来找过他。

    所以辛争能打架不是没有原因,他不怕死也不是没有原因。

    辛争的大姨没有结婚,一直是一个人生活。

    辛争的家被变卖之后,大姨就在书房里放了张床,让他去住。

    辛争怕连累大姨,每次被打完,在小巷子里待一段时间,才敢去。

    大姨看着辛争的样子,心疼得厉害,她已经努力还债了,可只凭她打的零工,是还不清那些债务的。

    辛争不想上学了,他想赶快离开这个只能给他带来阴影的县城。

    辛争大姨不同意,她坚持要辛争念完高中。

    吴西在的时候,没少帮吴玉。

    要是她妹妹还在世,一定不会让辛争辍学,她和妹妹都很喜欢读书。

    她不容分说的让辛争上高中。

    “我考不上。”

    “大姨教你。”

    “我没钱。”

    “大姨供你。”

    那天大姨眼里的坚定,他记一辈子。

    剩下的两个月,辛争什么也不想了,每天窝在书房学习,大姨白天出去打工,晚上回来把会的教给辛争。

    终于,压着线进了一中。

    公布分数的那天,大姨破天荒的带辛争去下馆子。

    虽然只是一家很普通的炒菜馆,也只是简单点了两个菜,但辛争吃的特别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家的感觉了。

    后来上了高中,有同学知道辛争的事,在学校里大肆宣扬。

    开始有人带头孤立他,如果只是没人说话,辛争不在意。

    可他们在他的凳子上涂胶水,往他的杯子里放粉笔沫,路过都会绊他一脚。

    这些,他还都能忍。

    直到有几个所谓的“社会人”把他堵在厕所,对他拳打脚踢的时候,他想起了初三每晚被打的小巷子。

    面前这些人和那些要债的相比,简直不足挂齿。

    辛争把他们都打趴下了,他自己都没想到。

    他也是那时候觉得,学校是最没意思的地方。

    那些人,书,是看不进去的,架,是要打的。

    可是要债的人,教会了他,想要不被欺负,就要变得足够强大,他学到了真正有用的东西。

    社会,才是他的向往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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