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黛宁和辛玉筝赶到后山练功处,已经格外迟了。

    祈渊坐在湖心亭中,面无表情地抿了口茶,冷声问:“因何来得这样晚?”

    “抱歉,师尊,今日起得有些迟了。”辛玉筝怯怯地垂下眸,看样子怕极了师尊。

    黛宁本想开口解释路上的事,他却忽然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阻止了她:“是我起得迟,连累了小师妹,还请师尊莫要责罚她。”

    祈渊冷金色的眼瞳一转,拂袖起身:“今日练功结束,你们二人各到惩戒室领二十鞭。”

    “弟子明白,多谢师尊。”

    等师尊走远,辛玉筝才抬起头,朝黛宁安抚地笑笑:“我与惩戒室的师兄相熟,这二十鞭我替师妹受着便好。”

    “师尊常罚你么?”

    从前的宜鹤仙人是个分外温和之人,黛宁被祈渊抚养长大,多年来甚至从未听过他一声重话,更别提罚弟子吃鞭子了。

    若非生着一模一样的脸,她根本不敢相信,这位满头华发、形容冷漠的男子,是她那如兄如父、慈爱非常的师尊。

    “做错了事,自然该罚。”

    黛宁不解地蹙眉,问道:“那刚才你为何阻止我说出实情?”

    “小师妹有所不知,倘若知晓我作为内门弟子,还被外门师兄所欺辱,会罚得更狠。”辛玉筝的嗓音轻轻的,但还是及时宽慰她,“小师妹不必担心,我不会让你真的受罚。”

    她听了,更是不解,百年过去,祈渊已经成了她全然陌生的模样了。

    小师兄说到做到,到惩戒室时,果真打算一个人受四十鞭,好在被黛宁及时阻止了。

    “不必了小师兄,只是二十鞭罢了。况且若是让师尊发觉了,怕是要发怒。”

    她这副身子是天道捏的,剑戳不烂,火也烧不坏,更别提区区二十鞭了。但小师兄这细皮嫩肉的,怕是根本禁受不住。

    辛玉筝犹豫了一会儿,两只圆润的眼睛担忧地望着她,似乎下一秒便要泛起泪光了。

    “我会央求师兄,下鞭子时轻一些。”思及师尊,他退了一步。

    这位小师兄,真是世间一朵难得一见的纯洁雪莲花啊。

    下鞭子的师兄格外留情,乃至于黛宁还没什么感觉,二十鞭便结束了。反观小师兄,满身鞭痕,背上一片红艳的血色,下唇都被他疼得咬破了。

    “不是会央求师兄下手轻一些么?”

    辛玉筝勉强支起身,朝她展露一个破碎勉强的笑:“我只有五十灵石,师兄不肯通融。”

    她就说,哪有这样好的事,原来都是用灵石换的。

    黛宁想着不若去打那师兄一顿,被他着急地拦住了。

    “小师妹,你要去哪儿?我无碍,休息两日便好了,你若是得罪了师兄,下回挨鞭子——况且,这里的师兄过得也不容易。”

    “那便算了,我扶你回去擦些药膏吧。”她只好叹了口气,伸手扶了他一把。

    辛玉筝在这个青吟派过的到底是什么苦日子?

    三天两头被外门弟子欺负,被师尊打压,就连想轻点挨罚还被狮子大开口把灵石哄走了。

    如此倒一句坏话也不曾说,只知道体谅旁人,为旁人着想。

    黛宁觉得天庭中那位善心菩萨与与辛玉筝相比真是逊极了,应当把这名头让给他才对。

    回到竹林里的寝房,她不忘提醒小师兄:“洗澡时小心些,莫要碰到伤处。”

    “小师妹不必担忧,只是小伤罢了……嘶。”他的伤口被黛宁伸手触了一下,当即抽了口气。

    “等你洗完澡,我来帮你上药。”黛宁自顾自拍板决定后,将小师兄推回房。

    她也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之后便拿着药膏敲响了辛玉筝的房门。

    里头传来一阵叮叮当当的嘈杂声,像是小师兄手忙脚乱地碰倒了什么。

    好一会儿,辛玉筝那道被热水氤氲过的软嗓才响起:“好了,小师妹请进来吧。”

    屋内就同小师兄给人的感觉一样,精致而整洁,所有物品都规规矩矩地摆放着,从大到小,从高到矮,井井有条。

    “让师妹见笑了,方才我不小心摔了一跤,碰倒了屏风。”

    “可有摔伤?”

    “不、不曾。”

    “袖口挽起来,我给你上药。”黛宁说着,把他按在了床榻上。

    “嗯……嗯?”听了她的话,辛玉筝白皙的脸便被腾的炸红了,声如蚊蚋,“小师妹,男女授受不亲。”

    黛宁根本没有多想,直言问:“‘男女授受不亲’,是何意?”

    小师兄从脸颊一路红到了脖子根,遮遮掩掩,手也紧紧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口。

    “意思是,你我靠得太近了。”他抿紧了下唇。

    “还会更近呢。”她丝毫不在意小师兄的别扭,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一手试图脱去他的衣衫。

    刚洗过澡,辛玉筝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发丝湿漉漉的,搭在肩膀处,空气中弥漫着他发间的馨香。

    “小师妹,这、这真的不合礼数。”辛玉筝红着脸抓紧了她的指尖,羞怯地往床榻内藏了藏。

    如此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黛宁只好作势后退了两步,把药膏放在了一旁:“也罢,那我把药放在这里,你自己抹。”

    小师兄舒了口气,人也放松下来,她便趁机揪住了辛玉筝的脚踝,将他定住,把他的中衣一把掀了下来。

    “小师妹……!”小师兄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了,一边手忙脚乱地要抽回脚,一边慌张地将衣袖往上拉。

    “我只是帮你上药,什么都不会多看。”黛宁莫名地觉得自己此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孟浪子。

    辛玉筝的整个脊背都覆盖着青紫的鞭痕,他的皮肤本就白皙,衬得那伤痕更加狰狞。有好几处伤得更重,隐隐有些皮开肉绽。

    见她蹙眉,小师兄倒反过来安慰她:“只是看着严重了些,其实不是很疼。况且,师兄已经手下留情了。”

    黛宁不小心触了下伤口,他酡红的脸瞬时疼得白了两分。

    “好好坐着。”

    小师兄便乖乖地并腿坐着,袒露着背部,不敢造次了。在他的配合下,黛宁轻柔地给他抹了厚厚的一层药膏。

    习剑多年,她受过的伤不计其数,每次也都是粗粗倒点药粉了事,给两位师兄上药更是敷衍。

    但辛玉筝却不太一样,他看起来柔弱可怜,像只需要呵护的瓷娃娃……还是个任人搓扁揉圆的肉包子瓷娃娃。

    “其他地方可有受伤?”

    “不……”小师兄本想撒谎,被黛宁严肃的眼神硬生生吓得说了实话,“有的。”

    “衣服掀起来。”

    “小师妹,这不合……”

    “听话。”她说得轻柔,手却不由分说地一把捞起了小师兄的衣袍,“转过身去,让我仔细瞧瞧。”

    辛玉筝的脊背实在是好看,板正直挺,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不很夸张,却极具线条美感。

    两侧腰上还坠着两只可爱的腰窝,黛宁没忍住伸手摸了两把,那奇异的触感像极了绸缎。

    “嗯……师妹好了么?”小师兄缩了缩,被她打在脊背上的呼吸刺得不住发抖。

    “好了好了。”她这么说着,又趁着抹药的时机多摸了两把。腰下上的伤痕不多,也没有脊背上的严重,但黛宁有点喜欢那触感,便顺势多抹了两回药。

    她义正辞严:“背上伤得很重,这几日都由我来给你上药。”

    “嗯,多谢小师妹。”辛玉筝脸上的热度就没下来过,“小师妹呢?可有受伤?”

    他问时的本意是想关心一番,但话说出口,他才发觉格外不妥,就像……就像他想占小师妹便宜似的。

    “我的意思是,怕你伤得太重,可能需要我帮忙——”眼见着越描越黑,他只能再度解释,“……我是怕惩戒室的师兄下手太重。”

    “倒也没有,多亏了小师兄的灵石,那鞭子下得不重我没收半点伤。”

    “师妹没事便好。”

    黛宁看着辛玉筝娇怯呆傻的模样,默默在心内替他捏了把汗,他要是去了龙潭虎穴般的魔界,想必会被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吧。

    她把药留在辛玉筝床榻旁的小桌上,道:“这药送给你了。夜色已深,小师兄早些休息。”

    黛宁原本还没什么睡意,但“消息”两个字说出口,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辛玉筝似乎被她毫不避讳的模样感染了,露出几分笑意:“看来师妹很困了,也请早些休息。”

    她走到门口,才发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看样子是想将她送到门口——虽然她并不明白两步路有什么好送的。

    但既然送都送了,黛宁就顺口道:“小师兄,今日之事……希望你不要怪罪师尊。”

    “师妹不必担忧,只是几鞭子罢了,我不会放在心上。”小师弟秾丽的脸半隐在黑暗中,他垂下眼皮,嗓音低了下去,“我小时候挨过的打多了,也都记不住的。”

    黛宁听了,只觉得后悔自己怎么非要多嘴说这一句,她的手在他肩膀上僵硬地拍了拍。

    “没事,都过去了。”她自知这安慰很是苍白,又保证道,“往后不会有任何人能对你动手,哪怕是师尊也不能,我会好好保护你的。”

    哪怕此时她没有神格,还被塞在天道捏的一具普通躯体里,但在人界保护一个凡人也是绰绰有余。

    辛玉筝抬起头,眼圈红红,强颜欢笑道:“我知晓,师尊所做皆是为我好,我感恩还来不及,又怎会因此怀恨在心?”

    黛宁轻拍他的手一顿,把眼前的小师兄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审视了一遍,她总感觉他有什么地方有些古怪,却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只是听了辛玉筝的话,她更觉得祈渊过分了几分,指不定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小师兄被师尊欺负得多惨呢。

    “小师兄放心,我绝不会再让人欺辱于你。”

    说完,黛宁又打了个哈欠,回房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一声轻微的嘎吱开门声响。

    得益于这具躯体,她如今刀枪不入,耳目灵敏,非常人所能及。她原本想翻个身接着睡,但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隔壁的辛玉筝回房的动静。

    大半夜的,他去哪儿了?

    带着一丝好奇和警惕,黛宁一个鲤鱼打挺起身,隐藏气息跟了过去。

    辛玉筝换了身与先前全然不同的玄衣,几乎要融入夜色中,他走动的速度极快,没一会儿便走到了竹林更深处。

    夜里的竹林盈漾着寂静可怖的气息,偶有两声乌鸦鸣叫,惊起一阵竹叶沙沙声。

    黛宁还犯着困,本就不太清醒,兼之他又穿着玄衣,没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她还记得小师兄发间的香气,犹疑半晌,最终满脸嫌弃地抽了抽鼻子,在空气中细细一嗅。

    她本不想动用这个杀手锏——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像大师兄养过的那只癞皮狗,但事出紧急,她没有更好的办法。

    靠着这堪比犬类的嗅觉,黛宁顺利找到了辛玉筝,以及站在他身边的王寅。

    她以为小师兄又被欺负了,本想上前帮他揍王寅一顿,没想到却见王寅直直朝他跪了下去,神色恭谨。

    黛宁踏出的脚步一顿,若有所思地寻了个位置躲了起来。

    这位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小师兄,居然还有自己的小秘密呢。

    辛玉筝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察觉到王寅对他的恭敬与惧怕。

    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王寅突然激动地朝他不住磕头,但也显然没打动辛玉筝因为他抽出了腰间长剑,缓缓地放在了王寅的脖子上。

    他微微侧过身,露出那张冷厉的侧颜,与平日里那个温和怯懦的小少年全然不同,他微微抬起手,眼见着便要动手。

    黛宁哪里能眼睁睁看着王寅死,上前了两步,恰好踩在了一截枯枝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断裂响动。

    辛玉筝冷眼看过来,厉声问:“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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