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十年,京师,公主府。

    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屋檐房角遍布的红绸,窗上贴着大红色的双喜剪纸,连树枝上也挂满了红丝带,无不彰显出婚礼的奢华。

    白日里,整个公主府人来人往,贺礼的人络绎不绝,到处洋溢着喜气,直到天色渐晚,才总算是安静下来。

    正院洞房内,姜佑安居东、褚景和居西对坐于酒案前,女官执壶将酒水倒进青玉合卺杯,正是要进行合卺礼。

    只见褚景和伸出手来,用毫不掩饰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姜佑安,看着她因羞涩而低垂的眉眼、嫣红的双颊,还有被白里透红的肌肤映衬得更娇艳欲滴的双唇。

    被他直白的目光搞得不好意思的姜佑安,羞涩地将手挽过他的臂弯,女官这才将青玉合卺杯放在二人手中,因着酒杯是一体的,只是中间联通着,二人只能交替饮酒。

    同饮一杯酒,也象征着夫妻同心,心心相印。

    酒过三巡,一整日未进正常餐食,只略吃了几块点心的姜佑安,此时胃口大开,倒是多吃了些。

    待二人吃罢,命人将餐桌撤下,合卺礼结束,今日的婚礼算是快要完成了,只剩下最后一步——洞房花烛。

    姜佑安今日一大早就起床装扮,里三层外三层的,不仅要穿大红色的袄裙,还要披上绣有云纹和凤凰的霞帔,再头戴上九翚四凤冠,一身大婚的装扮才算是完成。

    接着就是去宸阳宫拜别皇帝以及后宫皇妃,再由驸马接至王府祠堂拜谒,此后才能回到公主府正式开始婚礼流程。

    一整日穿着繁重的凤冠霞帔,又忙碌了一天下来,真是令缺乏运动的姜佑安苦不堪言。

    因此仪式一结束她就挥手示意众人下去,众人福身:“祝愿公主驸马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这一番恭祝倒又让姜佑安羞红了脸,此时房内只剩二人,气氛变得暧昧起来,她一时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做些什么。

    褚景和看她如此慌张,倒不像是初见时端庄高贵的淳乐公主,而是一个单纯可爱的小丫头。

    于是他出声打破了沉寂:“劳累了一天,要不要先去洗漱?”

    姜佑安胡乱点了点头,唤来侍女们去一旁的耳房洗漱,一进去,她就有些紧张的问孟氏:“奶娘,等会我要怎么做?”

    孟氏安抚公主:“公主不必担忧,驸马自会知道该做些什么,您只需要知道,别让驸马伤着您就好了。”

    姜佑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由着新月她们伺候着进了浴桶,蓦地想起什么似得问道:“柏苏呢?今日杂事太多,怎么没见他的身影?”

    贴身侍女新月接话道:“柏公公白日忙着府中一应接待事宜,现下应在屋外候着。”

    柏苏是在她受过公主的册封礼后,皇帝连同公主府女官一起赐给她的贴身太监,说是宫外事多,柏苏会一些武功,可以贴身保护她。

    一番洗漱完毕,姜佑安不施粉黛,素白着小脸,穿着一身赤色鸳鸯寝衣,长发披在腰后,独自回到洞房,袖筒里青葱十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转过屏风,姜佑安抬眸,呼吸一滞,指婚前她曾央皇兄偷偷见过他一面,只觉他确是风光霁月的男子,只是冷着脸颇有种生人勿进之感。

    今日却像是变了个人,白日里冠发的发冠取下,发丝凌乱的披在肩头,棱角分明的脸庞、深邃的眉眼,一身同她一样的红色寝衣将他的面色映衬的十分红润,正十分闲适地倚在床头。

    也许是她走动的声音惊动了他,褚景和抬眸,二人目光相撞,他唇角一勾露出笑意,霎时间像是冰雪消融,令她有些失神。

    姜佑安略微拘谨地向前坐在床沿与他并肩,烛影不停跳动,暗香浮动,二人一时无言。

    半晌后,二人同时转头:“你……”四目相对,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清了清嗓子,褚景和问道:“臣是想说,殿下今日劳累了一天,要不咱们早些安置?”

    轻嗯了一声,姜佑安褪去鞋子,轻手轻脚躺上床,他也拉开被子,平躺在她身侧。

    未出嫁前专门有女官教导新婚之事,她对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也是心知肚明,只是看他没有动作,她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才好。

    虽说她贵为公主,但在她受到的教育中,女子都是要出嫁从夫,言行举止不可出差错,更别说还有女官跟在公主随时提点。

    正是因为女官的权力太大了,她们有时甚至会压公主一头,公主有苦也无处说,碍于理法连皇帝都不敢多说什么。

    许是察觉到她的局促,褚景和伸出强壮的臂膀,穿过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揽入怀中,低头看着怀中之人的双眸,一手抬起她染上桃粉的小脸,目光落在泛着水光的红唇上,他试探性的凑上前去。

    望着他越来越近的面容,姜佑安不受控制抓紧被子,后知后觉闭上双眼,任由他动作……

    洞房外,侍女们都守在门外以待公主和驸马的传唤,唯有一男子面无表情地站在明窗前,注视着屋内摇晃的烛光在窗上映出的影子。

    阴柔的长相,光不生一丝胡茬的下巴,连脖子上也没有丝毫凸起,这些无不显示出他是一名太监,可将暗紫色太监服撑起的宽厚肩膀和健壮体格,又让人怀疑是否判断错误。

    这正是公主身边的大太监——柏苏,八岁进宫,辗转多个地方才一步步做到皇帝的心腹,如今被皇帝派到公主身边做事。

    早就看不惯他的太监们暗地里议论,说他是做错了事才被皇帝贬到公主身边的,手中权力简直一落千丈。

    更别说公主似是不太喜他,不过也是,柏苏虽长了一张讨喜的脸蛋,可素日里不像其他太监那样谄媚讨好,只冷着一张脸,声音也不似旁人一样尖利,总是没有什么波澜,处理事务也绝不会手下留情,这样心狠手辣的人怎会讨喜?

    不过好在他很会做事,加之是皇帝亲自指派的人,在公主身边还算得用。

    窗前,柏苏虽一副认真守岗的样子,可思绪早就飞远,他想到了刚入宫时曾见过的那个天真灿烂的小公主……

    他从未想过竟然有一天会侍奉在她身边,本只想尽自己的职责,还她那不经意间的施恩,却不知为何,见她出嫁他竟会有些憋闷,按说他应该祝福她。

    或许是皇帝交给他的任务,让他窥见了如今安静表面下的波澜,从而为她担忧吧……

    和宫中寂寂无名的大多数人一样,从没人关心一个太监想些什么,柏苏的愁绪自然也是无人知晓。

    视线转到屋内,满室的红色配上摇曳的烛光,将空气也染上了醉人的红,一片朦胧。

    喜床上,褚景和正轻轻解着姜佑安的寝衣,她却被脑袋突然席卷过来的涨意冲击得痛叫出声:“啊!好痛!”她顾不上所处的境地,只能无助的将双手抱住脑袋。

    望着她发白的面色和不停渗出的冷汗,褚景和也吓了一跳,不顾半敞的衣襟,忙将她放平,一声声叫道:“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他不敢想要是公主在新婚夜出事,皇帝会怎么责问他,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必须要想办法稳住局面。

    外面一直注意着屋内动静的柏苏,听到明显不对劲的呼痛声,警觉起来,立即冲到门前,推门那一瞬脑袋才清醒一点,意识到自己现在进去不妥,示意侍女进去看看怎么回事。

    敲门声将褚景和从沉思中拉了出来,他装作紧张地喊道:“快去叫太医,公主突发头疾。”

    一群人瞬间神情紧绷,柏苏更是身形一僵,亲自拿着公主的腰牌,去马厩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他不敢耽搁分毫,快马加鞭驰向皇宫去请太医,急促的马蹄声敲击着地面,可他只怕他的速度还不够快。

    整个公主府的平静再一次被打破,幸好有女官张三娘主持大局,这才稳住府中的情况。

    她叫来护卫公主府的侍卫,吩咐道:“将公主府封起来,谁也不许出去,去清点各处人员,看有无什么可疑人员。”

    虽说她只是在册封礼后被皇帝指给公主管理宅院的女官,可公主在皇宫时千娇百宠,从未听说过有劳什子头疾,难保不是小人作祟,还是提前布置为好。

    喜床前,褚景和握着姜佑安的双手,控制着不让她乱动弄伤自己,贴身侍女春弦拿着洁白的手巾一下下拭去她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

    而此时的姜佑安已经陷入昏迷,彻底失去意识,她只觉自己在做一场极其可怕的噩梦。

    梦中她身边的亲信一个个都离她而去,她却毫无办法,而她的驸马在将她宠上天后,又将她重重摔落,造反、囚禁、另娶……

    她呓语着:“不,不,不是这样的……”

    柏苏风尘仆仆,手中拽着太医的后颈匆匆赶来,恰好听到公主这句呓语,又注意到公主的面色,赶紧将手松开,放太医上前医治。

    太医也生怕淳乐公主有什么好歹,顾不上跟柏苏计较这一路的不敬,将公主的手放在脉枕上,静静听脉。

    半晌,他松了一口气,收回手,拱手向褚景和行礼道:“公主脉形如丝般纤细,面部失色苍白,是惊惧心悸之象,并无大碍,臣给公主开一副安神汤,用完后睡一觉,明日应无大碍。”

    众人松了一口气,柏苏恭敬送别太医,行至门前,弯腰赔礼笑道:“公主突发疾病,奴才一时心急冒犯了大人,还望大人莫怪。”说着悄悄塞给太医一个鼓囊囊的荷包。

    太医这才笑道:“柏公公担忧公主身体罢了,何错之有,不必在意。”

    “多亏大人今日来得及时,现下天色已晚,奴才已为您安排了马车,请您慢走。”陪着笑将太医送上马车。

    他直起腰身,收起脸上谄媚的笑容,面无表情注视着马车渐行渐远,幸亏公主并无大事,不然……

    最奇怪的是洞房花烛夜,公主怎会无端受到惊吓,屋内只有公主和驸马,看来还是要好好问一问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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