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得了邀帖,元嘉却并无争位之心,加之年后便将及笄,许多事都还要准备,自然也就生不出旁的念头再去思量。

    数日光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赏菊宴当日。

    因着是皇后殿下下帖,又是季府小娘子第一次入宫。一大早,元嘉便被季母身边的徐妈妈叫了起来,坐在妆台前任人摆弄。

    盼春服侍着元嘉换了衣裳。上着直领对襟褙子,下着花草纹高腰长裙,外罩一袭间色笼裙,另备了元嘉冬日里惯穿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只等着出门时披上。

    念夏手巧,几下就绾了一个漂亮的百合髻。发心簪了支银鎏金钗首,发间点缀了数枚小巧花珠,发背插了副嵌玉珍珠流苏后压,最后配了对细长的绿松石摇叶耳坠。

    简落大方,落落有致。

    这样的打扮,不至太过引人注目,却也不会辱了季府的名号。

    元嘉满意地点了点头,冲念夏笑道:“你是个手巧的,竟把自家娘子打扮得如此好看!”

    徐妈妈失笑:“娘子哪里是在夸念夏,分明是在夸自己呢!”

    又俯身细细为元嘉抚平衣上的褶皱,方继续道:“大娘子先去隔间用些吃食,我再让敛秋去备些点心放在马车上……这进宫便是一整天的事了,仔细饿坏了身子。”

    元嘉笑着答应,由着丫鬟婆子们簇拥着去了隔间。饭毕拜别季连夫妇,方登上了去皇宫的马车。随行的除盼春外,就只徐妈妈一人。

    这位徐妈妈是季母儿时的玩伴,早年间选入宫中为女官,且一度做到了尚仪局司赞。后因父母许了婚事,便在年纪到后离宫归家。只可惜青年丧夫,父母离世后又与兄嫂不睦,遂在季母相邀下,长居季府做了教习嬷嬷。平日里与季母养花吃茶,也教一教小娘子们规矩。

    此番元嘉进宫,季母特意让徐妈妈随行,以备不时之需。

    马车内。

    元嘉坐在正中,徐妈妈则与盼春两相对坐。季母此前虽已提点了不少,可到底时间紧张,许多事情只是囫囵。这会,趁着马车还没停下,徐妈妈便也再多交代几句。仪礼倒是其次,最要紧的是认对人。

    徐妈妈接过盼春递来的茶盏,浅浅抿了一口,方道:“……娘子记住,今上膝下四子五女,其中两子两女俱已成家,平日少住内宫。另有一位早夭的大皇子,虽离世的早,却因是皇后所出,齿序仍在诸皇子之前……”

    元嘉默默听着,不时点头。在徐妈妈的话语声中,一点点对燕皇室有了新的认识。

    当今光熹帝,子嗣不昌,迄今只得了四位皇子,五位公主。

    大皇子不足月而殇,但因是中宫皇后所出,其齿序仍在诸皇子之前。

    二皇子为淑景殿许贤妃所出。许贤妃生性温婉,端庄持礼,奈何这唯一的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终日以打马游戏为乐,是以不受今上所喜。

    三皇子,便是如今的太子,为珠镜殿薛德妃所出,但却自出生起便养在中宫身边。

    四皇子亦为珠镜殿所出,与光熹帝的三公主为一胞所出的龙凤胎。

    最小的五皇子为中宫所出,因是中年得子,光熹帝与娄氏皇后皆多有宠爱。

    光熹帝得五位公主。除珠镜殿的三公主外,二公主由延嘉殿齐修仪所出,四公主由临照殿秦宝林所出,五公主则由仪秋宫孙充媛所出。其中,最受宠爱的大公主则是光熹帝尚为藩王时,时为王妃的当今皇后所出。

    后宫中,中宫皇后娄氏与光熹帝少年夫妻,感情深厚,圣眷多年不衰。薛德妃虽有二子一女,其中一子甚至被立为了太子,但却并不多受宠爱,反倒是二皇子之母许贤妃,在宫中自成一派,淡泊如菊,光熹帝反倒时时去看望。

    这般拉拉杂杂地说了大半个时辰,驾车的速度终于放缓。不过几瞬的功夫,便稳稳停住。盼春与徐妈妈先行下车,再将元嘉扶下车驾。

    元嘉轻巧立住,借着徐妈妈为自己整理斗篷的当口,不着痕迹地向四周扫几眼。宫门处已停了好些马车,晃眼望去,皆是上京城里有名有姓的门户。

    这时,一位身着鹅黄襦裙,作宫人打扮的女子踱步上前,不卑不亢地朝元嘉福了福身,口中称道:“奴婢清宁宫红香,在此问娘子安。请娘子随奴婢前往西海池,与其他娘子同席赏菊。”

    后头是一顶两人抬的小轿。

    元嘉余光瞥了眼徐妈妈,但见其微微颔首后,方笑道:“那便麻烦姑姑了!”

    说着,便在盼春搭扶下入了软轿。

    西海池,顾名思义,是建在宫里头西面的人工湖,今日的赏菊宴就设在西海池的湖心亭里。

    元嘉坐在轿中,有些疲累。

    一大早就开始拾整,整个人绷得死紧,唯恐哪里做得不够妥当,失了仪礼。如今虽有帘布遮挡,元嘉却仍旧挺直着背脊,不敢有一丝松懈。

    又是一刻钟的时间,小轿才终于停下。元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扶着盼春递过的手,提裙下轿。

    红香再度对元嘉福了福身,道:“前面便是湖心亭了,请娘子随奴婢同去。”

    停了一下,又道:“至于娘子身边的两位,自有其他宫人带去吃茶,娘子放心随奴婢去便是。”

    竟直接转身就走。

    元嘉匆忙向两人点了点头,便快步跟上了红香。

    西海池的湖心亭位于正中,四周以窄桥相连,夏日里大多撑船而去,如今冬日正寒,湖面结冰,便只有从桥上过一条路。

    元嘉将将跨过窄桥,便见几步之遥的红香朝自己微微屈,随后将自己隐入来往宫女之中。

    湖心亭内已有好些人,柳安沅同欧阳沁也在其中,此刻正交谈着什么。柳安沅眼尖,先瞧见了元嘉,忙拉着欧阳沁走过来。

    “……正说起你呢!”

    欧阳沁迎上前,笑道。

    她今日倒真没作胡服打扮,换了身窄袖圆领对开襟式衫子,外罩圆领大襟对穿褙子,间色长裙曳地,墨绿披帛裹身。欧阳沁本就高挑,这一身下来,端的是仪态万方,全然瞧不出在战场上杀敌浴血的凶狠模样。

    一旁的柳安沅打扮则更为活泼些。宽袖衫子交窬裙,一头青丝结了个双螺髻,左右别了对钿头钗,发髻挽了圈珍珠丝带,倒别具一番娇俏可爱。

    “你该再早些到的,”柳安沅兴致勃勃道,“便能与我们一起瞧热闹了……方才一堆人站在这儿,你问我答、你答我问,明里暗里打听动静的模样,可有意思了!”

    “嘘!”元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声音再轻些,这地方又不隔声,仔细叫别人听到了对你生怨呢!”

    柳安沅下意识捂了捂嘴,可随即又放了下来,“唉,又不能由着性子说话,还要等上许久,真是难捱……我都想回家了。”

    “真希望这花能快些赏完……”

    元嘉忍不住感慨道。

    “是阿,我还想去一趟知味楼呢。”

    欧阳沁锤了锤肩背:“我今日起的早,却不想我家小弟比我起的还早!明明自己还困着呢,却硬是将我送出了门才回去……都同他说了,我此番会呆的长些,他却还是怕自己一睁眼就又瞧不见我了……所以我就想着,若从宫里出来的早,便去知味楼买些金糕卷给他。近日也不知怎的,他也开始爱吃这些甜食了。偏祖母怕他坏了牙,总不许多吃。”

    欧阳沁听着像是抱怨,话里话外却满是宠溺,“也罢,权当他今日起早的奖励罢!”

    “阿澄最是喜欢你的……从前姊姊少留上京,如今好不容易回来,自然恨不得日日守在你的身边了。”

    柳安沅笑道。

    “那也是阿澄懂事,又自来乖巧。若是我家那混世魔王,”元嘉煞有其事地摇摇头,“不求他早起送我,少给我捅两个篓子,我便要谢天谢地了!”

    欧阳沁一时失笑。

    几人闲说着自家趣事,一时倒也不觉时间难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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