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这天,杨柳去超市买了点礼品,打算去宾馆看望袁大庆夫妻俩。他和他们已经半年多没见了,趁着过年去看一眼,也显得他懂礼数。

    盈盈应该回来了吧?于慧正在放产假,他也没好意思问吴哲,所以他也不知道盈盈到底回没回来。

    他去的时候,李梅正在吧台上核对账目,而袁大庆坐在餐桌旁,耷拉着脑袋,心情好像很不好的样子。

    他隐隐觉得,盈盈好像没回来。

    夫妻俩人见是他来了,还挺惊讶,李梅从吧台里走出来说道:“小杨啊,你怎么有时间过来?”

    杨柳把买来的礼品递给她,笑着说道:“我正好没什么事,就过来看一眼。二姐,最近过的还好吗?”

    李梅的眼中似有淡淡的愁云,“挺好的。”然后反问道,“你也挺好的吧?”

    杨柳点头:“嗯,我还行。”除了思念盈盈以外,他的生活基本没什么变化。

    袁大庆伸手招呼他:“小杨啊,快过来。”

    杨柳走了过去。刚才离的太远他没看清,待走近一看,才发现袁大庆瘦了很多,之前的大肚腩也消失了,黑色的毛衣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整个人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姐夫,你瘦了。”杨柳说完抿抿唇。

    袁大庆叹息一声:“瘦点好,至少现在三高没了。”然后把旁边的凳子拉出来:“你坐下。”

    杨柳坐在了他旁边。

    李梅把礼品送到了厨房,又给杨柳倒了一杯热水。

    看着杯子里冒出来的热气,杨柳竟觉得这里似乎萧条了很多,可能过年了,阿姨们都放了假,这几天宾馆里就剩下袁大庆夫妻两人在家。

    这时杨柳才问道:“盈盈没回来吗?”

    说到这里袁大庆深深地叹息一声,摇摇头说道:“没有,而且这丫头昨晚又打电话过来,说过几天她们义工组织马上要出发去西藏了,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

    西藏?

    杨柳皱眉,盈盈怎么跑到那么远的地方?

    李梅坐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心里愁的眉头就没舒展过。

    杨柳刚才就觉得她的嗓子有些沙哑,便问道:“二姐是生病了吗?”

    李梅清了清嗓子,说道:“嗓子有些发炎,吃点药就好了。”

    袁大庆接话道:“你二姐前段日子病的都卧床了,打了好几天针才好。”

    “那盈盈知道吗?”

    袁大庆说道:“当然不知道,我们也没告诉她。虽然盈盈不愿意回来,可我们也不想增加她的负担。”

    杨柳听后摇摇头:“你们应该告诉她一声的,至少能动摇她一些,说不定就回来了。她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本就有很多不确定因素,还是早点让她回来的好,在家门口怎么也比外面安全一些。而且西藏海拔高,她不一定受得了那地方的环境。”

    这几句话说的句句在理,袁大庆止不住的叹气:“我和你二姐都求她多少次了,可是这孩子执拗,说多了就烦,我们也不敢太深说。”

    虽然他心里很担心盈盈,不过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掺和太多。

    杨柳跳过这个话题,问道:“姐夫身体还好吧?”可能袁大庆不想见他,再也没找过他复查身体。

    谁知袁大庆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哭丧着脸说道:“哎呀,小杨啊,别叫我姐夫了。”

    杨柳一愣:“那叫什么?”

    “叫我岳父吧!”

    “什么?”杨柳没听清,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袁大庆红了眼眶,似祈求般的说道:“小杨啊,这次是岳父求你,把盈盈找回来吧。我现在就给你们张罗婚礼,等到盈盈一回来,你们两个马上结婚。”

    杨柳真的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确定的问道:“姐夫,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李梅在旁边插话进来:“小杨啊,现在你只要能把盈盈带回来,我和你姐夫就答应你和盈盈的事。盈盈今年二十五了,你也不小了,应该结婚了。”

    袁大庆嗔了李梅一眼:“什么姐夫?刚都说叫岳父了。”然后看着杨柳一脸期待的模样,“快,叫一声岳父我听听。”

    幸福来的太突然,杨柳有些受宠若惊,磕磕巴巴的叫了一声:“岳……岳父。”

    袁大庆瞬间老泪纵横,满口答应下来。

    李梅说道:“那既然这样了,小杨赶紧请假吧,赶紧去西藏把盈盈给带回来。”

    如果是以前他当然会马不停蹄的奔向盈盈,可是最近科里组织了一批去往山区义诊的活动,他被要求在列,等忙完了手头上的几个患者后就出发。

    袁大庆看出他脸上的犹豫,便问道:“怎么了,你不愿意?”然后语气变的卑微了许多,“我知道以前对你是有些偏见,你心里埋怨我也很正常,可是现在你既然已经答应了,就别在为难我和你岳母了。等到你把盈盈接回来后,岳父我任你处置。”在袁大庆的心里,现在没有什么事是比女儿更重要的了,他可以为了女儿变的更加卑微,只期盼他的孩子能平安的回来。

    杨柳赶紧解释道:“岳父,我不是那个意思,是科里组织了一批去山区义诊的活动,我已经报了名,不能更改,我想着等我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直接去西藏接盈盈。”

    袁大庆放了心,点头说道:“好好,你尽量快点,我和你岳母恐怕快要承受不住了。”

    辞别了袁大庆夫妻俩,杨柳开车回家,一路上都是高高兴兴的。这回好了,盈盈的爸妈同意了,现在两人再也没有什么阻挡的可以在一起了。

    就是不知道盈盈还喜不喜欢他?两人快一年不见,这中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就怕盈盈已经喜欢上了别人,那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杨柳眉头紧锁,他真的好怕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

    去义诊的事情年前就已经定了下来,早知道他就推脱掉了,现在好了,义诊的活动怎么也要个把月才能结束。

    他现在只期盼时间过的快一点,再快一点,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和盈盈见面了。

    车子刚开进小区里,杨柳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楼下的林曦。不管何时见到她,她总是打扮的很精致,齐腰的大波浪卷是她的标志,都不用看脸就马上猜到她是谁。

    他皱皱眉,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来。

    自从上次她儿子住院见那一次之后,他再也没见过林曦,想想都快一年的时间了。可能林曦也知道他反感,她便没打扰过他。

    林曦也看到杨柳的车了,待他下车时笑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呢。”

    杨柳笑的疏离:“如果有事的话提前给我打电话,万一我不在家怎么办?”

    林曦看到他很高兴,笑靥如花的说道:“没关系,等一等又没什么的。”

    杨柳不在客气,直接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曦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恢复如常:“怎么,都不请我上去的吗?”

    杨柳也自知太过,笑了笑:“好吧,既然来了,那就上去坐坐吧。”

    两人进屋后,杨柳弯腰在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出来,递到林曦的脚边。拖鞋是很普通的样式,甚至有些老旧,一看就是岁数大的人才会穿的款式。

    林曦眼尖,一眼就看到鞋柜里摆放着一双粉色毛绒绒的拖鞋,上面印有卡通图案,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穿的款式,甚至都不用猜,她就知道这双拖鞋的主人是谁。

    她也知道拖鞋的主人远走他乡,并没有跟杨柳在一起。也不知道杨柳究竟在坚持些什么,心里还想着那个袁思盈!

    眼看着快中午了,杨柳进屋后,转回身问道:“我要做饭了,你要吃吗?不过事先声明,我做的饭并不好吃。”

    林曦无所谓的耸耸肩膀:“没关系,我吃的少,你不用给我带太多。”其实她也不会做饭,以前没离婚时家里有保姆,吃穿都有人伺候,后来离婚后她就在单位吃,放假就点外卖,有时还会回家蹭饭。总之,她家最干净的地方就是厨房,顶级的厨具一点用武之地都没有。

    杨柳招呼她随便坐,转身就去了厨房,还像模像样的扎起了围裙。身穿衬衣西裤的男人扎着一个滑稽的围裙站在炉灶旁炒菜,怎么看都有些格格不入。

    林曦就坐在沙发上欣赏厨房里忙碌的男人,眼神就像黏在对方身上一样。这时她转回目光,眼神落在了茶几上摆放着的照片,随即眼神一紧,这个女孩子真的有那么好吗,竟然让杨柳如此念念不忘?

    杨柳炒了两个菜来招待林曦,待客之道略显寒酸,不过时间有限,能力也有限,他已经尽力了。

    林曦坐在他对面,动作优雅的夹菜吃。可能西红柿炒鸡蛋有点酸,她被酸的皱皱眉,菜不仅酸,而且还有点咸,作为心血管科的医生怎么会放这么多的盐!

    杨柳做饭的确不怎么好吃,不过他自己都吃习惯了,只要东西做熟了就行,无所谓营养不营养的。

    林曦勉强吃了一小碗饭,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菜。

    吃完饭,杨柳照例去洗碗。擦干手后,腰间就被一双女人的手臂缠住了。

    杨柳把抹布搭在架子上,微微偏过头,叹息一声说道:“林曦,你也不差,何必呢。”

    林曦死死的抱住他,脸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一瞬间她感觉很温暖。

    “杨柳,可是我爱你,我也没有办法的。”

    遇到林曦,杨柳总是心累的不行,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好了。劝的狠了,显得他不近人情,劝的轻了,可她又不听劝。

    杨柳把她的手掰开,转回身看着她说道:“林曦,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说,我不爱你,也请你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你这样做让我很为难。我不爱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相反你很好,只是入不了我的眼而已。我刚才也说了,你不差,完全可以找一个比我好上百倍的男人,我也坚信你一定会幸福的。”

    林曦直接哭了出来,控诉道:“杨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杨柳心累的叹口气:“林曦,不要再说了,我不欠你什么,所以你也不要道德绑架我。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我有我的思想,你不可以左右我的想法和生活。”

    这些话可以说是完全不给林曦面子,可既然都撕破脸了,那就索性一次性都把话说开,以免她误会。

    “林曦,我真的不爱你,不管你以后在怎么纠缠我,都不要忘记这一点。”

    这句话终于点燃了林曦心里的怒火,还有伪装,她怒吼道:“凭什么杨柳,我到底哪里不好?让你这么拒绝我?”

    杨柳无话可说,转身走出厨房。

    林曦不管不顾的从后面抱住他的腰,哭的涕泪横流,哑着嗓子祈求道:“杨柳,求你了,别拒绝我。”

    腰间的手被他再一次拿开,杨柳口气生硬的说道:“林曦,别让我讨厌你!”

    尊严被她踩在了地上,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彻底,可即使是这样,也没能挽留住杨柳的心。林曦受不住了,她何尝这样卑微过。

    她一点一点的把自尊捡起来,走到门口处换了鞋,然后打开门走出去。期间她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看杨柳一眼。

    杨柳也没有去追,他想,估计以后林曦是不会来的了。

    当门被关上的一刹那,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杨柳走到沙发处坐下,一眼就看到了盈盈的照片,他把相框拿在手里,看着照片里的女孩子笑了笑。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叫嚣起来,他的世界又变的一团乱。是吴哲给他打来的电话,称住在NICU监护病房里的一个小婴儿此时情况很紧急,必须马上做手术。

    小婴儿刚出生六天,得的是完全性肺静脉异位引流,从出生起就住在NICU监护病房里观察,本来杨柳打算让孩子养一段时间在做手术,可是小婴儿这两天的饱和度开始下降,今天已经用上呼吸机,在耽误下去的话恐怕会引起心衰,所以小婴儿必须做急诊手术才能挺过难关。

    完全性肺静脉异位引流是很复杂的一种先心病,随时会有生命危险。一般孕妇在怀孕时做胎儿心彩时就可以明确病情,等待小婴儿出生时必须及时干预,要不然很难活过三个月。不过好在这种病可以一次性根治,等小婴儿长大以后就跟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杨柳急匆匆去了医院,吴哲那边已经准备好手术室,等他人一到,立马可以进手术室。

    小婴儿的家属焦急的等在外面,看到杨柳后态度谦卑,希望他能尽快救救他们的孩子。

    杨柳说了一句:“放心。”然后走进手术室。

    小婴儿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才出生六天的孩子身子很小,身子比一般孩子都要小很多,还不到3公斤,所以小婴儿的心脏更小,胸腔空间有限,做起手术来更加考验医生的技术。

    巡回护士正在调整无影灯的位置,器械护士和洗手护士正在查验手术器械及敷料。麻醉已经完毕,麻醉师坐在凳子上,眼睛紧紧的盯着监护仪上面的数字。灌注师已经准备好,随时等候主刀医生的指令。

    吴哲拿着儿童专用的手术刀,逐层滑开小婴儿胸前的皮下组织。

    自从当了爸爸后,吴哲最看不得别的小朋友生病受罪,尤其是这种躺在手术台上小小的身影,嘴里面插着管子,他的心里更难受了。还好他的孩子是健康的,如果躺在这里的是他的孩子的话,估计他都没有勇气亲自给孩子做手术。

    杨柳也感受到吴哲发生的变化,嘱咐道:“站在这里你就是医生,不要想其他的,你的任务是完成每一台手术,不要辜负家属对咱们的期望。”

    吴哲稳了稳心神,对杨柳点点头:“我知道了老师。”

    杨柳很满意吴哲的态度,这孩子自从当了爸爸后,人变的稳重多了,而且专业技术猛增,估计都是于慧教导的结果。

    露出心脏后,然后插管,体外循环开始了。

    小婴儿的先心病不是太严重的那种,房缺缺损面积不大,垂直静脉也没有太明显的梗阻,不到三个小时,杨柳就完成了这场手术。

    术后又观察了一段时间,小婴儿的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循环也很好,氧和饱和度都在正常值的范围内。

    从手术室出来后,就到了下班时间。杨柳找他一起去食堂吃饭,打算吃完饭在回家。

    可吴哲哪有心思吃饭啊,每天除了工作以外,就围着老婆孩子转,平常哪都不去,整个好好男人形象。

    杨柳除了羡慕就是羡慕,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人一块回办公室换衣服去了。

    吴哲说道:“要不是我要在家里照顾慧慧和孩子,我也要去义诊,这是多好的机会呀,还锻炼人。”

    杨柳笑道:“以后总有机会的。”

    吴哲看开了,附和道:“老师说的对,以后会有机会的。”然后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老师这次去的是云南,那么远的距离,听慧慧说盈盈在云南待了两个月,就连过年也是在云南过的,可惜她又跟着义工队伍去了西藏,要不然还兴许能碰到她呢。”

    杨柳心头一跳:“是吗?可是那又怎样,云南那么大,不一定能碰到的。”

    吴哲冲他挤挤眼:“老师别灰心嘛,有缘自然会遇到的。”

    杨柳想,他和盈盈有缘吗?

    他忍不住叹息一声。

    希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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