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回忆的阁楼
早乙女梨香要去的艺研社全名是：日本传统艺术欣赏及研究社团，在社团的招生宣传中，宣传自己的研究方向为日本民俗文化，社团会经常举办一些民俗交流会，如果资金宽裕，还会邀请业内大佬来校表演。
听上去是一个很无聊、很官方的社团。
至于歌舞伎社大概也同样无聊，歌舞伎是一个非常传统的艺术门类，从江户时代就规定了表演者只能是男性，女性只可处于从属地位，做家政主妇，为歌舞伎家族绵延子嗣，抚育一代又一代歌舞伎舞者——不过仅仅是幼童时期，因为承袭传统的小少年，很早就被从母亲身边带离出去，在师父的带领下学习各类技艺。
幸村精市并没有追问早乙女梨香对这两个社团感兴趣的理由，这让梨香有些感动。
不过，很不凑巧的是，他们到达时，艺研社大门紧闭，并且歌舞伎社里同样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么凑巧呢？”梨香有些无奈得叹了口气，“幸村君，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会让两个社团都空无一人？”
其实不只是两个社团，这栋为文化艺术类社团建造的大楼内，除了少数社团传来欢声笑语外，很多社团都大门紧闭，社员都外出活动了。
所以早乙女梨香纯粹是没话找话问一问，以抒发内心的郁闷之情。
“艺研社的社员平时会去参加各类活动，歌舞伎社的话……可能是有比赛吧？”幸村猜测说。
然而幸村精市的猜想，让梨香非常震惊，原本就圆润可爱的一双眼睛，此刻瞪得更大了：“歌舞伎……现在还有比赛？”
她又追问：“这种艺术门类，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吗？就是那种，只有某些家族的子弟需要从小训练的传统文艺？”
幸村解释：“可能十年前是这样，现在为了保护这些传统文艺，很多学校都开设了相关社团，各个学校的社团之间也会有一些交流赛。
“那艺研社该不会去旁观比赛了吧……”早乙女梨香也顺势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有这种可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讨论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书本之类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于是很有默契得齐齐转头。
原来是学生会的柳生比吕士刚巧路过，他手里抱着厚厚一叠文件，看到两人手牵着手悠闲聊天，太过震惊，以至于最顶上那份文件不慎滑落，在地上发出“砰”得一声。
看到两人转头，柳生比吕士尴尬得想立刻离开，但是无奈重要的文件还落在地上，他手里抱着东西，不太方便弯腰，就只能僵硬得笑了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嗨。”
梨香礼貌得回了一个“嗨”，疑惑得望向幸村，幸村介绍说柳生也是网球部的成员。
她点点头，心中腹诽这个学校里网球部的存在感也太强了，不愧是明星社团。
两人打了招呼后，就打算离开，柳生着急得喊了句：“嗯……幸村，先别走，可以帮我捡一下东西吗？”
如果是平时的幸村，可能会戏弄几句，不过现在有别的事要做，幸村一方常态温和地帮了忙，还顺手帮柳生整理了文件摆放的位置。柳生连连感谢，但同时也产生一种“自己被盯上”的不祥预感。
帮忙之后，两人的手又牵到了一起，柳生比吕士看着牙酸，觉得自己被当众喂了一斤狗粮，想赶紧离开，但这次幸村拦住了他。
“柳生君，你知道艺研社的人都去哪了吗？”
柳生比吕士抱紧手里的文件，撇过脸来，用目光示意他们去看墙上的那幅海报。
“他们去参加这个活动了。我先走了，有些要事要办，失礼了。”
说完，他飞快离开。梨香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一抹残影，她疑惑得歪了歪头，感觉他好像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墙上的那张海报。
海报的画面很简单，最上方是一簇紫藤花，枝繁叶茂花团锦簇，花树掩映之下，一位歌舞伎演员亭亭玉立，身姿婀娜。
演员头顶浓黑的日式花魁发髻，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唇绯红，眉眼如在白纸上描画出的一般，眼波泪光点点，尽显哀婉之情，身上着一件粉底白樱花纹饰的和服，一只手抬起，用垂落的长袖遮挡住半边面孔，显得楚楚可怜。
虽为女相女装，却看不出是男是女。
海报右侧用无衬线的黑字书写着：“歌舞伎世家公子早乙女夏花演艺交流会”，以及该交流会的地点：“立海大附属中学第一礼堂”。
早乙女夏花……
看到这个名字，梨香脸色煞白，她松开幸村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一些海报文字的笔画。与此同时，密集的回忆像海水一般涌来，一些她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像羽毛一般浮出水面。
她面前浮现出母亲温柔美丽的面孔，娴静似水的女子掂着微微臌胀的肚皮，笑着对她说：“这里面装了一个像梨香一样的小孩子哦，要不要摸一摸呀？”
妈妈牵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皮上，她幻想着肚皮里有个小房子，房子里住着和她一样的小宝宝。
“等小孩子出来了，就可以和梨香一起玩了。”爸爸温柔得揽着妈妈，一家人笑得很开心。
梨香憧憬着，还把自己的玩具都拿了出来，模型枪、大卡车、滑板车、小恐龙、积木塔和换装娃娃，当时她还不喜欢画画，她一点都不喜欢每天坐在画板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比起被画框框住的方寸之地，她当时拥有更广阔的世界。
母亲的肚皮像吹过气的气球，一天一天、一月一月鼓了起来，一家人一起聊着关于小宝宝的事情：“小梨香，小宝宝到夏天就能出来和你见面啦！”
爸爸还会逗弄梨香：“小梨香是喜欢妹妹还是弟弟呢？”
梨香则开心得绕着妈妈转圈圈：“我都喜欢！”
梨香记得自己在幼儿园认识的很多小朋友，会妒忌自己的弟弟妹妹，觉得他们会争抢父母的爱。
梨香当时觉得好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她的爸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妈。
起名字的时候，他们还会询问梨香的意见：“如果是妹妹的话，就叫她夏花，是弟弟的话，就叫他夏树怎么样？”
梨香的小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晃着：“为什么女孩子是花，男孩子是树呀，梨香想要树一样的妹妹，花一样的弟弟，可以吗？”
明明是孩童的胡搅蛮缠，父母却同意了她的提议。
因为“花”，并不是只能属于女孩子的字眼。夏天的花朵，绚烂热烈，充满蓬勃的生命力，它和树一样，独立而顽强。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爽朗夜晚，那位像花一样热烈的弟弟“夏花”，用洪亮的哭叫声，宣告他的降世。
但很快，弟弟就被外公家带走了。
他们称呼他为——“早乙女家期盼已久的明珠”，“继承香火的希望”，“歌舞伎传统的未来”。
早乙女夏花，是早乙女家的掌上明珠，却不再是她父母的儿子，也不再是早乙女梨香的弟弟。
早乙女梨香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牵起，她抬眼望去，温柔的少年笑容像明媚的春风。
她茫然得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幸村笑着提议：“想去参加这个活动吗？那我们要走快一点了，还要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梨香点了点头，然后，幸村精市就牵着她的手，开始在贴着“禁止奔跑嬉戏”的廊道里奔跑起来。
迎面的风吹过她的脸颊，柔软的发丝扫过她的眼睛，她眨眨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去回想任何东西。
那些模糊的记忆，似乎离她很近，像昨天才刚刚发生，又似乎离她很远，相隔了很漫长的时光。
弟弟、父母、家人，对她来说，已经是过于遥远的词语了。她对他们的印象，也只是一个模糊笼统的大概。
只有此时此刻，牵住她的那只温热的手，掌心渡来的温度，和两手之间渗出的汗液，还有她悦动的心脏，才是最真切最清晰的。
听上去是一个很无聊、很官方的社团。
至于歌舞伎社大概也同样无聊，歌舞伎是一个非常传统的艺术门类，从江户时代就规定了表演者只能是男性，女性只可处于从属地位，做家政主妇，为歌舞伎家族绵延子嗣，抚育一代又一代歌舞伎舞者——不过仅仅是幼童时期，因为承袭传统的小少年，很早就被从母亲身边带离出去，在师父的带领下学习各类技艺。
幸村精市并没有追问早乙女梨香对这两个社团感兴趣的理由，这让梨香有些感动。
不过，很不凑巧的是，他们到达时，艺研社大门紧闭，并且歌舞伎社里同样空无一人。
“怎么会这么凑巧呢？”梨香有些无奈得叹了口气，“幸村君，你觉得是什么原因会让两个社团都空无一人？”
其实不只是两个社团，这栋为文化艺术类社团建造的大楼内，除了少数社团传来欢声笑语外，很多社团都大门紧闭，社员都外出活动了。
所以早乙女梨香纯粹是没话找话问一问，以抒发内心的郁闷之情。
“艺研社的社员平时会去参加各类活动，歌舞伎社的话……可能是有比赛吧？”幸村猜测说。
然而幸村精市的猜想，让梨香非常震惊，原本就圆润可爱的一双眼睛，此刻瞪得更大了：“歌舞伎……现在还有比赛？”
她又追问：“这种艺术门类，不是非物质文化遗产吗？就是那种，只有某些家族的子弟需要从小训练的传统文艺？”
幸村解释：“可能十年前是这样，现在为了保护这些传统文艺，很多学校都开设了相关社团，各个学校的社团之间也会有一些交流赛。
“那艺研社该不会去旁观比赛了吧……”早乙女梨香也顺势提出了自己的猜想。
“有这种可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得讨论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书本之类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于是很有默契得齐齐转头。
原来是学生会的柳生比吕士刚巧路过，他手里抱着厚厚一叠文件，看到两人手牵着手悠闲聊天，太过震惊，以至于最顶上那份文件不慎滑落，在地上发出“砰”得一声。
看到两人转头，柳生比吕士尴尬得想立刻离开，但是无奈重要的文件还落在地上，他手里抱着东西，不太方便弯腰，就只能僵硬得笑了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嗨。”
梨香礼貌得回了一个“嗨”，疑惑得望向幸村，幸村介绍说柳生也是网球部的成员。
她点点头，心中腹诽这个学校里网球部的存在感也太强了，不愧是明星社团。
两人打了招呼后，就打算离开，柳生着急得喊了句：“嗯……幸村，先别走，可以帮我捡一下东西吗？”
如果是平时的幸村，可能会戏弄几句，不过现在有别的事要做，幸村一方常态温和地帮了忙，还顺手帮柳生整理了文件摆放的位置。柳生连连感谢，但同时也产生一种“自己被盯上”的不祥预感。
帮忙之后，两人的手又牵到了一起，柳生比吕士看着牙酸，觉得自己被当众喂了一斤狗粮，想赶紧离开，但这次幸村拦住了他。
“柳生君，你知道艺研社的人都去哪了吗？”
柳生比吕士抱紧手里的文件，撇过脸来，用目光示意他们去看墙上的那幅海报。
“他们去参加这个活动了。我先走了，有些要事要办，失礼了。”
说完，他飞快离开。梨香甚至感觉自己看到了一抹残影，她疑惑得歪了歪头，感觉他好像在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墙上的那张海报。
海报的画面很简单，最上方是一簇紫藤花，枝繁叶茂花团锦簇，花树掩映之下，一位歌舞伎演员亭亭玉立，身姿婀娜。
演员头顶浓黑的日式花魁发髻，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嘴唇绯红，眉眼如在白纸上描画出的一般，眼波泪光点点，尽显哀婉之情，身上着一件粉底白樱花纹饰的和服，一只手抬起，用垂落的长袖遮挡住半边面孔，显得楚楚可怜。
虽为女相女装，却看不出是男是女。
海报右侧用无衬线的黑字书写着：“歌舞伎世家公子早乙女夏花演艺交流会”，以及该交流会的地点：“立海大附属中学第一礼堂”。
早乙女夏花……
看到这个名字，梨香脸色煞白，她松开幸村的手，向前走了几步，想要看清一些海报文字的笔画。与此同时，密集的回忆像海水一般涌来，一些她原本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像羽毛一般浮出水面。
她面前浮现出母亲温柔美丽的面孔，娴静似水的女子掂着微微臌胀的肚皮，笑着对她说：“这里面装了一个像梨香一样的小孩子哦，要不要摸一摸呀？”
妈妈牵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肚皮上，她幻想着肚皮里有个小房子，房子里住着和她一样的小宝宝。
“等小孩子出来了，就可以和梨香一起玩了。”爸爸温柔得揽着妈妈，一家人笑得很开心。
梨香憧憬着，还把自己的玩具都拿了出来，模型枪、大卡车、滑板车、小恐龙、积木塔和换装娃娃，当时她还不喜欢画画，她一点都不喜欢每天坐在画板前，一坐就是一整天。
比起被画框框住的方寸之地，她当时拥有更广阔的世界。
母亲的肚皮像吹过气的气球，一天一天、一月一月鼓了起来，一家人一起聊着关于小宝宝的事情：“小梨香，小宝宝到夏天就能出来和你见面啦！”
爸爸还会逗弄梨香：“小梨香是喜欢妹妹还是弟弟呢？”
梨香则开心得绕着妈妈转圈圈：“我都喜欢！”
梨香记得自己在幼儿园认识的很多小朋友，会妒忌自己的弟弟妹妹，觉得他们会争抢父母的爱。
梨香当时觉得好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她的爸妈是世界上最好的爸妈。
起名字的时候，他们还会询问梨香的意见：“如果是妹妹的话，就叫她夏花，是弟弟的话，就叫他夏树怎么样？”
梨香的小脑袋像拨浪鼓一样摇晃着：“为什么女孩子是花，男孩子是树呀，梨香想要树一样的妹妹，花一样的弟弟，可以吗？”
明明是孩童的胡搅蛮缠，父母却同意了她的提议。
因为“花”，并不是只能属于女孩子的字眼。夏天的花朵，绚烂热烈，充满蓬勃的生命力，它和树一样，独立而顽强。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爽朗夜晚，那位像花一样热烈的弟弟“夏花”，用洪亮的哭叫声，宣告他的降世。
但很快，弟弟就被外公家带走了。
他们称呼他为——“早乙女家期盼已久的明珠”，“继承香火的希望”，“歌舞伎传统的未来”。
早乙女夏花，是早乙女家的掌上明珠，却不再是她父母的儿子，也不再是早乙女梨香的弟弟。
早乙女梨香感觉自己的手被轻轻牵起，她抬眼望去，温柔的少年笑容像明媚的春风。
她茫然得望着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幸村笑着提议：“想去参加这个活动吗？那我们要走快一点了，还要半个小时就结束了。”
梨香点了点头，然后，幸村精市就牵着她的手，开始在贴着“禁止奔跑嬉戏”的廊道里奔跑起来。
迎面的风吹过她的脸颊，柔软的发丝扫过她的眼睛，她眨眨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再去回想任何东西。
那些模糊的记忆，似乎离她很近，像昨天才刚刚发生，又似乎离她很远，相隔了很漫长的时光。
弟弟、父母、家人，对她来说，已经是过于遥远的词语了。她对他们的印象，也只是一个模糊笼统的大概。
只有此时此刻，牵住她的那只温热的手，掌心渡来的温度，和两手之间渗出的汗液，还有她悦动的心脏，才是最真切最清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