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自我表达
斑目美术展的真实地址距离工作室只隔了一条街，却是肉眼可见从破败老旧转换到了时尚繁华。
道路开阔，两侧是包豪斯风格的利落建筑，大面积的雅灰色与擦到透亮的落地玻璃窗，共同搭建了一个明快敞亮的现代化简约世界。
喜多川祐介将众人领到美术馆，只和幸村点头示意，就拎着画框走向员工通道。
幸村去前台换实体纪念票，梨香跟在他身后，小心窥探着四周。她发现有两个领取点，幸村去的点位挂着“普通票”的指示牌，朋香和樱乃写两个女生则径直走向了“VIP票”的窗口。窗口工作人员除了实体票外，还附送了一只印花帆布袋。
两个窗口领到的实体票也不相同，VIP票在室内平光照射下都肉眼可见有镭射锋芒。
她又看了眼购票界面，发现VIP票要价三千円，除了特别伴手礼与特殊票面外，还有优先进场通道并附赠晚间的斑目一流斋特别座谈会门票。
普通票入场还需要经过展馆外圈的纪念品商店，除了斑目一流斋画展的联名商品外，还有往期美术展的联名商品，梨香在里面还看到了导师的作品联名——一条印花丝巾，并且它的标价比普通旅游商店纪念丝巾多了一个零。
“喜欢这个吗？”
“还好……主要是被价格吸引了注意力。”梨香环顾四周，又说，“不过这里的价格，好像都挺高的。”
店内负责招待的是一位戴黑框眼镜的黑发高个男生，穿着马甲白衬衣式样的工作服，他似乎想装作没看见这两位客人，摆弄着已经摆得很规整的商品，不过他摸鱼的模样被店内领班的姐姐逮了正着，被推搡了一把，只能无精打采走了过来。
“两位好，这件商品呃、绝对物超所值。”接着，他磕磕绊绊得背起了导师的介绍，还时不时用余光偷瞄桌面上的商品介绍小卡。
男生马甲口袋上别着的金属工牌，写了他的名字：雨宫莲。
雨宫莲的介绍并不热情，也没有任何强迫的意味，纯粹就是在机械背书、糊弄了事。但梨香的个性经不住任何推销，用包了纱布的手磨磨蹭蹭开始掏包。
雨宫莲瞄见领班走进了后备间，眨了下左眼道：“其实我觉得太贵了，材质还是最普通的聚酯纤维，这位小姐考虑之后再做打算吧。”
梨香怔怔得缩回手，挤出一个微笑：“谢谢……那我需要给你支付……小费吗？”
雨宫莲被问住了，挠了挠柔软的黑卷发：“这个嘛，你也没实际下单，更何况就算消费了，也不需要吧？好像只有在牛丼店打工时偶尔会有收到小费。哦对了……”
他从裤兜掏出两张票递了过来：“这是特大份牛丼饭的优惠券，送给你吧，如果刚好我在当值，请记得给小费。”
说完他又眨了一下左眼，梨香注意到他轻薄的平光镜片下藏了一双猫样灵动的眼眸，不过那抹灵动很快隐匿起来，转换为最初的打工人疲惫状态。
幸村精市提着礼品袋回来了，梨香像做贼一样飞快接过那两张小票，背到身后，但因为手被包成木乃伊状，一时没抓稳，“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幸村捡起那两张优惠券时，她居然还有些心虚。
“是你的吗？”幸村拿起券问。
“嗯……对……是刚才那位店员……”雨宫莲已经回到柜台，在帮领班姐姐记账，梨香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但幸村并不在意，反而把券放进礼品袋，又把袋子挂在她的胳膊上，她下意识抬起手臂，“诶？这是？”
“刚刚看到一件小东西，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了。等回去再打开来看吧，我知道美国的习俗是当面拆礼物，但我……有些害羞。”
虽然从外表来看，完全看不出幸村在害羞，反而是梨香又开始脸红了，甚至心脏有点过速。
进展厅之后，她仍然迟迟无法专心，一张张色彩艳丽的画作如浮云般从她面前掠过，反而胳膊上挂着的纸质礼品袋用轻飘飘的重量时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她假装欣赏着墙壁上悬挂的高雅艺术作品，但实际却在用余光，偷偷瞄着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投落的她和幸村精市的影子。
经过大理石的镜面偏折，倒影中的他们，似乎比真实的他们，距离更近一些。
“铃木同学，你想在这里办展吗？”
幸村精市的发问让她从光与影的梦幻遐想跌落回现实，她环看了宽敞明亮、简约雅致的美术馆展厅，粗略估算了室内面积以及陈列的画作数量，轻轻摇头：“这里的价格租金应该很贵，我办不起。即使勉强办了，门票钱也不一定能回本。”
或许是因为过早得离开双亲的庇护，辗转于各个异国与他乡，又常年纠结于如何讨好导师，梨香这个柔弱乖巧、有些胆小怕事的东亚少女，底色却是现实而沉重的。
此时此刻，站在如琉璃般剔透高雅的美术殿堂之中，她发现自己不会幻想自己的画作也被挂到墙上，聚焦在柔和的灯光下。
她只会思考——金钱。
梨香有些羞赧得低下头，不敢看幸村的眼睛，又想到幸村精市和妹妹都很喜欢她的画，但这些画作本质却是自己为了糊口而创作出的，她不免有些愧疚，怯怯得问：“我是不是有些太……俗了？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幸村精市反问说：“铃木同学认为，什么是俗，什么是脱俗呢？”
“一般来说……为了金钱而做一件事，会被认为是俗吧？”她其实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定义，回答得有些虚心。
“那么，为了什么做一件事，才会被认为是不俗的呢？”
梨香也不太确定，歪头想了想，忽然瞥见身边路过的参观者脸上的笑容，就试探着回答：“大概是……为了……快乐？或者说简单而纯粹的感动？”
“快乐吗……”
梨香觉得幸村的口吻带了些许冷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刚准备做些补充，就听幸村用很温柔的口吻道：“如果不俗的标准是快乐，那么铃木同学，我也是一个很庸俗的人哦。我选择打网球，并不是为了纯粹的快乐，而是为了赢。”
然后，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所以，你会因为我想赢，而对我感到失望吗？”
梨香看见他薄唇翕动，眼眸流出艳丽的光彩，她在此刻心跳如擂鼓，也压低了声音回应他，仿佛声音高了，自己的心脏就会从喉咙里蹦出来：“我不会。”
“梨香，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的时候，就感知到了……我们有相似的灵魂。”
梨香忽然明白，在第一次见到幸村时，那种吸引力究竟来自于什么。
来自于相似。
他为了赢，坚持训练，风雨无阻。而她为了活，颠沛辗转，雨打风摧。
她会千里迢迢，提着行李箱、淋着雨，在陌生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得前进。而他会选择在落雨的傍晚，如往常一般用习惯的节奏奔跑在熟悉的街区。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是在相遇之前，他们都在……
享受着孤独。
道路开阔，两侧是包豪斯风格的利落建筑，大面积的雅灰色与擦到透亮的落地玻璃窗，共同搭建了一个明快敞亮的现代化简约世界。
喜多川祐介将众人领到美术馆，只和幸村点头示意，就拎着画框走向员工通道。
幸村去前台换实体纪念票，梨香跟在他身后，小心窥探着四周。她发现有两个领取点，幸村去的点位挂着“普通票”的指示牌，朋香和樱乃写两个女生则径直走向了“VIP票”的窗口。窗口工作人员除了实体票外，还附送了一只印花帆布袋。
两个窗口领到的实体票也不相同，VIP票在室内平光照射下都肉眼可见有镭射锋芒。
她又看了眼购票界面，发现VIP票要价三千円，除了特别伴手礼与特殊票面外，还有优先进场通道并附赠晚间的斑目一流斋特别座谈会门票。
普通票入场还需要经过展馆外圈的纪念品商店，除了斑目一流斋画展的联名商品外，还有往期美术展的联名商品，梨香在里面还看到了导师的作品联名——一条印花丝巾，并且它的标价比普通旅游商店纪念丝巾多了一个零。
“喜欢这个吗？”
“还好……主要是被价格吸引了注意力。”梨香环顾四周，又说，“不过这里的价格，好像都挺高的。”
店内负责招待的是一位戴黑框眼镜的黑发高个男生，穿着马甲白衬衣式样的工作服，他似乎想装作没看见这两位客人，摆弄着已经摆得很规整的商品，不过他摸鱼的模样被店内领班的姐姐逮了正着，被推搡了一把，只能无精打采走了过来。
“两位好，这件商品呃、绝对物超所值。”接着，他磕磕绊绊得背起了导师的介绍，还时不时用余光偷瞄桌面上的商品介绍小卡。
男生马甲口袋上别着的金属工牌，写了他的名字：雨宫莲。
雨宫莲的介绍并不热情，也没有任何强迫的意味，纯粹就是在机械背书、糊弄了事。但梨香的个性经不住任何推销，用包了纱布的手磨磨蹭蹭开始掏包。
雨宫莲瞄见领班走进了后备间，眨了下左眼道：“其实我觉得太贵了，材质还是最普通的聚酯纤维，这位小姐考虑之后再做打算吧。”
梨香怔怔得缩回手，挤出一个微笑：“谢谢……那我需要给你支付……小费吗？”
雨宫莲被问住了，挠了挠柔软的黑卷发：“这个嘛，你也没实际下单，更何况就算消费了，也不需要吧？好像只有在牛丼店打工时偶尔会有收到小费。哦对了……”
他从裤兜掏出两张票递了过来：“这是特大份牛丼饭的优惠券，送给你吧，如果刚好我在当值，请记得给小费。”
说完他又眨了一下左眼，梨香注意到他轻薄的平光镜片下藏了一双猫样灵动的眼眸，不过那抹灵动很快隐匿起来，转换为最初的打工人疲惫状态。
幸村精市提着礼品袋回来了，梨香像做贼一样飞快接过那两张小票，背到身后，但因为手被包成木乃伊状，一时没抓稳，“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幸村捡起那两张优惠券时，她居然还有些心虚。
“是你的吗？”幸村拿起券问。
“嗯……对……是刚才那位店员……”雨宫莲已经回到柜台，在帮领班姐姐记账，梨香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自己在解释什么，但幸村并不在意，反而把券放进礼品袋，又把袋子挂在她的胳膊上，她下意识抬起手臂，“诶？这是？”
“刚刚看到一件小东西，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了。等回去再打开来看吧，我知道美国的习俗是当面拆礼物，但我……有些害羞。”
虽然从外表来看，完全看不出幸村在害羞，反而是梨香又开始脸红了，甚至心脏有点过速。
进展厅之后，她仍然迟迟无法专心，一张张色彩艳丽的画作如浮云般从她面前掠过，反而胳膊上挂着的纸质礼品袋用轻飘飘的重量时刻提醒着它的存在。
她假装欣赏着墙壁上悬挂的高雅艺术作品，但实际却在用余光，偷偷瞄着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投落的她和幸村精市的影子。
经过大理石的镜面偏折，倒影中的他们，似乎比真实的他们，距离更近一些。
“铃木同学，你想在这里办展吗？”
幸村精市的发问让她从光与影的梦幻遐想跌落回现实，她环看了宽敞明亮、简约雅致的美术馆展厅，粗略估算了室内面积以及陈列的画作数量，轻轻摇头：“这里的价格租金应该很贵，我办不起。即使勉强办了，门票钱也不一定能回本。”
或许是因为过早得离开双亲的庇护，辗转于各个异国与他乡，又常年纠结于如何讨好导师，梨香这个柔弱乖巧、有些胆小怕事的东亚少女，底色却是现实而沉重的。
此时此刻，站在如琉璃般剔透高雅的美术殿堂之中，她发现自己不会幻想自己的画作也被挂到墙上，聚焦在柔和的灯光下。
她只会思考——金钱。
梨香有些羞赧得低下头，不敢看幸村的眼睛，又想到幸村精市和妹妹都很喜欢她的画，但这些画作本质却是自己为了糊口而创作出的，她不免有些愧疚，怯怯得问：“我是不是有些太……俗了？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幸村精市反问说：“铃木同学认为，什么是俗，什么是脱俗呢？”
“一般来说……为了金钱而做一件事，会被认为是俗吧？”她其实没有认真考虑过这个定义，回答得有些虚心。
“那么，为了什么做一件事，才会被认为是不俗的呢？”
梨香也不太确定，歪头想了想，忽然瞥见身边路过的参观者脸上的笑容，就试探着回答：“大概是……为了……快乐？或者说简单而纯粹的感动？”
“快乐吗……”
梨香觉得幸村的口吻带了些许冷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她刚准备做些补充，就听幸村用很温柔的口吻道：“如果不俗的标准是快乐，那么铃木同学，我也是一个很庸俗的人哦。我选择打网球，并不是为了纯粹的快乐，而是为了赢。”
然后，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问：“所以，你会因为我想赢，而对我感到失望吗？”
梨香看见他薄唇翕动，眼眸流出艳丽的光彩，她在此刻心跳如擂鼓，也压低了声音回应他，仿佛声音高了，自己的心脏就会从喉咙里蹦出来：“我不会。”
“梨香，在我第一次看到你的作品的时候，就感知到了……我们有相似的灵魂。”
梨香忽然明白，在第一次见到幸村时，那种吸引力究竟来自于什么。
来自于相似。
他为了赢，坚持训练，风雨无阻。而她为了活，颠沛辗转，雨打风摧。
她会千里迢迢，提着行李箱、淋着雨，在陌生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得前进。而他会选择在落雨的傍晚，如往常一般用习惯的节奏奔跑在熟悉的街区。
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可是在相遇之前，他们都在……
享受着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