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娇动手在先肯定是不对的，但夏初温你下手也太狠了，要是把人弄残了怎么办？”校长本着一碗水端平的态度，每个都轮流点了一遍，“还有你，陆之鸣你可是我们学校的形象，你都参与打架，让同学们向打架看齐吗？”
陆之鸣垂头摸了下鼻子，从夏初温的角度看过去，发现这人在偷笑。
校长又轰炸了一会儿，朝窗外挥挥手，叫外头杵着的一个女生进来，让她把贺娇先扶去校医院。末了还不忘指点她们：“你们这校服改成这样，觉得很时髦是吧？下星期让我再看见，要扣班级分和个人操行分。”
“知道了校长！”那女生认错极快，搀着贺娇走了。贺娇则全程垮着脸，转身背对校长时，还翻了个白眼。
“打架这个事情很恶劣，一定要严肃对待，你们先回去吧，我看看怎么处理。”校长眉头的阴翳就没散过，似乎也很为难，看来……是要处分记过的节奏了。
夏初温和陆之鸣离开办公室，沿着钟海楼的楼梯往下走。几乎没有学生经过，很安静。
陆之鸣身高腿长，下楼梯时三步并两步，脚步飞快。她在后面吃力追着，踌躇了一会儿，才再次问：“陆之鸣，明天的‘鸿蒙’画展，你要不要一起来嘛？”
陆之鸣脚步不停：“都说没空了，你能不能别烦我？”听得出不高兴。
夏初温愣在原地，待他走了一小段路后，才继续走。
虽然校长的处决还没下来，但她能听出，对于陆之鸣这样的跆拳道新星来说，打架无疑是自毁前程。
用校长的话来说：“非常不明智。”
在这种敏感点上，她还只想着自己的课外辅导，确实很自私。
陆之鸣自然也不会傻到不知道画展的真实用意，不知道姜文茜的小心思。
她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看见他们班群的消息飙到最顶，又是“99+”。刚才来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她瞄了一眼，里面就放着一条新鲜滚热辣的打架视频，班里的人围着她和陆之鸣，早就炸开了。
她没点开班群，只是跟姜文茜说了任务失败的事情，辅导课也算了。
毕竟再就是名师，也不可能一下子把你提上去，她安慰自己说。
姜文茜很快回了消息：好吧……不过，我本来就打算去画展的，所以你还是代我去吧，反正不去白不去。我问一下Mike，看看他是要去画展，还是去补习？
她回复：那还用问，Mike肯定是跟你一块去。
然后给她发了几个抱大腿的表情包。
姜文茜：温温，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之后消息框上就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这话要说不说的……整得夏初温非常炸毛，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回道：求你了，赶紧说。
姜文茜的下半句才来，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跟你们打架的那个贺娇，她是天山泉老总的女儿……
天山泉，饮用水里的大牌子，说明贺娇家里有钱有势，他们惹上的……是个大麻烦！
这学校是卧虎藏龙吧，随便碰个人都不简单……
夏初温倒抽凉气，手握着手机很久都没动一下。
姜文茜发完这句吓唬人的话，马上又说：不过贺娇她家里人应该不怎么管她，不然她也不会天天在学校混了。
那是因为人家有混的资本啊……
姜文茜：而且贺娇这人虽然混，但还挺讲义气，本来就是她先挑起的，她应该不会故意使坏，为难你们。
直到走到停车场那片，姜文茜的消息还在不断进来。夏初温从包里摸出自行车钥匙，最后回了她一句，便把手机塞回包里。
再抬头时，陆之鸣骑车的身影，已经在校园的铁围栏外一闪而过。
夏初温一路骑到家门口，打开手机，才发现里面躺着几条她爸的未接电话。
她拨回去，那头很快接通。林伟达豪放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背景里拳打脚踢的声音：“闺女啊，你手机是不是又静音了，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你到哪了？“
“都回到家了爸。”她语气无奈。
”爸爸中午在道馆，在这边做了些吃的，打算待会和那群娃一块吃，想叫你过来。反正你现在回家也没人给你煮饭，要不再骑过来？”
“……好吧。”
半个钟后，夏初温抵达她爸的跆拳道馆。
刚进门，一股浓厚的饭菜味就飘了过来，远处的一张大圆桌上，一老和一群小已经开了饭，吃得正是热火朝天。一见到她，小的立马齐齐转过头来喊：“师姐！”声势洪亮又脆生生的甜。
“你们好哇。”她局促笑了笑，朝他们摆手。
“来来来，给你们师姐让个位子。”林伟达摸了把旁边小孩的头，示意他往旁边挪。小孩会意，站起身又往旁边摆摆手。塑料胶凳挪开，噔噔噔几下，一颗颗黑色的小脑袋凑得更紧。
小孩给她拿了条胶凳，夏初温和他道了声谢，进休息室里拿了双碗筷，在桌边坐下。
林伟达做的都是家常菜，很符合小孩的胃口。菜不多，小孩都争着抢着，吃得有些紧巴巴的，但反而添了种干饭的乐趣。
“师姐，师父说你小学二年级就已经有蓝带了，真厉害！”旁边那个叫小虎的男孩说。
“你师姐在跆拳道上确实是有点天赋的，但光有天赋不够，还得持续学习才行，”林伟达说，伸着筷子指了指对面的海报：“你们要学，就学你们师兄陆之鸣！”
一圈脑袋往那边转去，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又崇拜。
“你们师姐没有坚持下去，可惜啊，你们可别学她，她就是个负面例子。”她爸揭她老底真是不遗余力……
“是——”小孩还认真应道。
夏初温又望了两眼海报，发现还真是。陆之鸣穿着道服，一个侧踢的动作，英姿飒爽。明明没有戴头盔，她刚才扫了一眼，却完全没发现……
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她怎么觉得陆之鸣才是。
她吃完一块排骨，看林伟达：“爸，你还拿人家打广告，人家同意了么？”
“那小子本来就是这里出来的，见了我还得喊我一声师父，有什么同意不同意？”林伟达理所当然地说。
“行吧。”这话再说下去，怕是要跟她爸吵起来。夏初温趁着小孩转移注意，多夹了几块肉进碗里。
过了一会儿，林伟达语气软了下来，问她：“温温，新学校适应的怎么样啊？课业跟不跟得上？”
“还行。”课业没跟上，还打了架……
“你现在是上初几来着？”
她茫然看他：“……爸，我上高二了。”
当初她妈跟他离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说他不顾家。
她爸其实也不是不顾家，只是他的家是跆拳道馆里的大家，不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家。
似乎察觉她的不高兴，林伟达懊恼地一拍脑门，给她夹菜，开始唠家常：“你妈怎么样了？还跟那个搞房地产的男朋友在一起吗？”
“她就那样，早就不跟那个男的在一起了。”夏初温回答。
这样的话题深入下去，显然不适宜让小孩听见，林伟达也就不再问。况且，本来也乏善可陈。
夏初温看着海报里的陆之鸣，莫名心虚。后来小孩缠着她，让她讲陆之鸣的“光辉历史”时，她还有点心不在焉，三两下吃完，赶紧回家去了。
谁知第二天，她又看见了这张海报，跟昨天那张一模一样，就贴在公交站牌的广告上。只是这家跆拳道馆，明显比她爸那家高级许多……最起码，能有钱登广告吧。
她怀疑，她爸就是直接把人家广告抄了过去。
Mike不出意外地没有来上辅导班，夏初温上完课，已经是中午12点。
走出培训机构，外面的天忽然阴沉起来，凉风夹着树叶和沙尘，一阵阵吹来。一粒沙钻进她眼里，她眯起眼睛，把手机拿出来看，天气预报显示“阵雨”。
很糟糕的是，她没有带伞。
香城的天说变就变，她看着熟悉却和记忆不完全一样的街道，陷入了呆愣。
刚才的几个同学从她旁边经过，走进一辆辆车里，很快离开。再晚一点，补习老师和人聊了一会儿，也出来了，掏着车钥匙忙不迭地往外面走。见到她还杵在门口，关心道：“同学，没人来接吗？”
“很快就来了。”她随便胡诌了句，笑了笑。老师点了下头，便飞快钻进车。
雨点越来越大，像珠子一样砸落下来，不一会儿就直接瓢泼起来。
夏初温打算等雨势小一点再走，在外面的塑胶凳上坐下。
她看着马路，以及不远处海报里的陆之鸣。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熟悉的身影。少年人背包撑伞，微垂着头走在雨里，穿着白T，黑色运动裤，篮球鞋踏出片片小水花。
和海报里斗志昂扬的模样很不同。
她站起来，举着手臂冲马路对面喊：“陆之鸣！”
陆之鸣走得不快，闻声便停了下来，望向这边。黑色伞沿遮住他的头顶，漆黑眸子掩进阴影里，显得更深。他停了几秒，似乎犹豫着是否要过来。
但最后，还是过来了。
他的伞很大，但雨朝她那边直斜进来，夏初温为了保护书包，只好往他那边靠。两人的手臂碰到一起。
很近的距离，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皂感香味。
“你要去哪？”她问。
他顿了几秒，才说：“回家。”
她忽然想起，刚才对补习老师随口撒的谎。陆之鸣真的是回家么，看着倒像是出来游荡的。
虽然这人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这一刻，她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愉快……也许是靠得太近的原因。
说是回家，却很自然地送她回了家。
9月份开学，夏初温8月底才搬回她爸家。离开这里太久，对于香城的路，她甚至开始记不清。跟着陆之鸣拐了几个弯后，她才看见熟悉的路口，往前再走几百米，就到小区门口了。
她把书包放在前面，阻挡雨水的侵入，但不免还是湿了一片。
陆之鸣让她举伞，然后从包里拿了件运动外套出来，套在她肩上。身上衣服湿了小半，但她不是很在意，走了两步，便把外套换到了面前，两只手穿进袖子里，把书包掩得结结实实。
她抱着书包抬头说谢谢时，他的余光正好收了回去。
“书包比较重要是吧？”他难得调侃了句。
“……嗯。”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却一直目视前方，没再管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问：“补习得怎么样？跟得上吗？”
夏初温愣了一下，对于他今天的反常有些意外，回答起来：“老师挺好，给我们梳理了一遍高二上的内容，然后讲了现在学的数列。”她努力着想把话延长，却发现，对于刚才补习过的内容，已经模糊起来。
好在陆之鸣接了下去：“物理和化学也跟得上么？”
“有些难，不过我有自己做题。”
陆之鸣嗯了一声。过了很久，居然说了句让她意外又惊喜的话：“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除了语文英语。”
雨声嘈杂，给他的声音添上一层温柔。
她竟一时有了恍惚，在他脸上看出几分以前的影子……那个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不爱说话，却习惯把什么都掏给她的男孩。
她只注意着他的表情，没看路，然后肩膀就被他拢了一下，避开一个水坑。
她回过神看脚下，很久，听见自己说：“陆之鸣……对不起。”
“这三个字，你昨天已经说过了。”又是一句轻飘飘的带过，却始终听不出什么态度。
还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原谅吧……
夏初温噢了一声，看着被雨染深了的沥青路，舌尖上的词句徘徊了好久，才终于说出口：“我是说以前，我们最后一次玩捉迷藏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后来陆之鸣很久都没说话。
直到她扑腾直跳的心逐渐落空，以为发出的不过是一只单箭头……他才忽然来了话：“你知道，那天我等了你多久吗？”
不断有车经过，像一种重复单调的韵脚，她忽然没了头绪，呆愣着。
“对不起。”最后还是道歉。
“对不起要是有用，还要警察干嘛？”陆之鸣说。
“你要是真觉得抱歉，就证明给我看。”
当时夏初温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事后想想……发觉自己有点天真。
因为陆之鸣说的证明，是要她给他当马仔。
周一傍晚，她抱着陆之鸣训练完塞给她的脏衣服，扛着十几斤重，去食堂给他打了饭，再送到他课桌上，累的像个狗一样。
陆之鸣垂头摸了下鼻子，从夏初温的角度看过去，发现这人在偷笑。
校长又轰炸了一会儿，朝窗外挥挥手，叫外头杵着的一个女生进来，让她把贺娇先扶去校医院。末了还不忘指点她们：“你们这校服改成这样，觉得很时髦是吧？下星期让我再看见，要扣班级分和个人操行分。”
“知道了校长！”那女生认错极快，搀着贺娇走了。贺娇则全程垮着脸，转身背对校长时，还翻了个白眼。
“打架这个事情很恶劣，一定要严肃对待，你们先回去吧，我看看怎么处理。”校长眉头的阴翳就没散过，似乎也很为难，看来……是要处分记过的节奏了。
夏初温和陆之鸣离开办公室，沿着钟海楼的楼梯往下走。几乎没有学生经过，很安静。
陆之鸣身高腿长，下楼梯时三步并两步，脚步飞快。她在后面吃力追着，踌躇了一会儿，才再次问：“陆之鸣，明天的‘鸿蒙’画展，你要不要一起来嘛？”
陆之鸣脚步不停：“都说没空了，你能不能别烦我？”听得出不高兴。
夏初温愣在原地，待他走了一小段路后，才继续走。
虽然校长的处决还没下来，但她能听出，对于陆之鸣这样的跆拳道新星来说，打架无疑是自毁前程。
用校长的话来说：“非常不明智。”
在这种敏感点上，她还只想着自己的课外辅导，确实很自私。
陆之鸣自然也不会傻到不知道画展的真实用意，不知道姜文茜的小心思。
她摸出手机打开微信，看见他们班群的消息飙到最顶，又是“99+”。刚才来校长办公室的路上，她瞄了一眼，里面就放着一条新鲜滚热辣的打架视频，班里的人围着她和陆之鸣，早就炸开了。
她没点开班群，只是跟姜文茜说了任务失败的事情，辅导课也算了。
毕竟再就是名师，也不可能一下子把你提上去，她安慰自己说。
姜文茜很快回了消息：好吧……不过，我本来就打算去画展的，所以你还是代我去吧，反正不去白不去。我问一下Mike，看看他是要去画展，还是去补习？
她回复：那还用问，Mike肯定是跟你一块去。
然后给她发了几个抱大腿的表情包。
姜文茜：温温，还有件事想告诉你……
之后消息框上就一直显示着“正在输入中……”
这话要说不说的……整得夏初温非常炸毛，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回道：求你了，赶紧说。
姜文茜的下半句才来，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跟你们打架的那个贺娇，她是天山泉老总的女儿……
天山泉，饮用水里的大牌子，说明贺娇家里有钱有势，他们惹上的……是个大麻烦！
这学校是卧虎藏龙吧，随便碰个人都不简单……
夏初温倒抽凉气，手握着手机很久都没动一下。
姜文茜发完这句吓唬人的话，马上又说：不过贺娇她家里人应该不怎么管她，不然她也不会天天在学校混了。
那是因为人家有混的资本啊……
姜文茜：而且贺娇这人虽然混，但还挺讲义气，本来就是她先挑起的，她应该不会故意使坏，为难你们。
直到走到停车场那片，姜文茜的消息还在不断进来。夏初温从包里摸出自行车钥匙，最后回了她一句，便把手机塞回包里。
再抬头时，陆之鸣骑车的身影，已经在校园的铁围栏外一闪而过。
夏初温一路骑到家门口，打开手机，才发现里面躺着几条她爸的未接电话。
她拨回去，那头很快接通。林伟达豪放的声音传来，伴随着背景里拳打脚踢的声音：“闺女啊，你手机是不是又静音了，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你到哪了？“
“都回到家了爸。”她语气无奈。
”爸爸中午在道馆，在这边做了些吃的，打算待会和那群娃一块吃，想叫你过来。反正你现在回家也没人给你煮饭，要不再骑过来？”
“……好吧。”
半个钟后，夏初温抵达她爸的跆拳道馆。
刚进门，一股浓厚的饭菜味就飘了过来，远处的一张大圆桌上，一老和一群小已经开了饭，吃得正是热火朝天。一见到她，小的立马齐齐转过头来喊：“师姐！”声势洪亮又脆生生的甜。
“你们好哇。”她局促笑了笑，朝他们摆手。
“来来来，给你们师姐让个位子。”林伟达摸了把旁边小孩的头，示意他往旁边挪。小孩会意，站起身又往旁边摆摆手。塑料胶凳挪开，噔噔噔几下，一颗颗黑色的小脑袋凑得更紧。
小孩给她拿了条胶凳，夏初温和他道了声谢，进休息室里拿了双碗筷，在桌边坐下。
林伟达做的都是家常菜，很符合小孩的胃口。菜不多，小孩都争着抢着，吃得有些紧巴巴的，但反而添了种干饭的乐趣。
“师姐，师父说你小学二年级就已经有蓝带了，真厉害！”旁边那个叫小虎的男孩说。
“你师姐在跆拳道上确实是有点天赋的，但光有天赋不够，还得持续学习才行，”林伟达说，伸着筷子指了指对面的海报：“你们要学，就学你们师兄陆之鸣！”
一圈脑袋往那边转去，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睛，认真又崇拜。
“你们师姐没有坚持下去，可惜啊，你们可别学她，她就是个负面例子。”她爸揭她老底真是不遗余力……
“是——”小孩还认真应道。
夏初温又望了两眼海报，发现还真是。陆之鸣穿着道服，一个侧踢的动作，英姿飒爽。明明没有戴头盔，她刚才扫了一眼，却完全没发现……
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她怎么觉得陆之鸣才是。
她吃完一块排骨，看林伟达：“爸，你还拿人家打广告，人家同意了么？”
“那小子本来就是这里出来的，见了我还得喊我一声师父，有什么同意不同意？”林伟达理所当然地说。
“行吧。”这话再说下去，怕是要跟她爸吵起来。夏初温趁着小孩转移注意，多夹了几块肉进碗里。
过了一会儿，林伟达语气软了下来，问她：“温温，新学校适应的怎么样啊？课业跟不跟得上？”
“还行。”课业没跟上，还打了架……
“你现在是上初几来着？”
她茫然看他：“……爸，我上高二了。”
当初她妈跟他离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说他不顾家。
她爸其实也不是不顾家，只是他的家是跆拳道馆里的大家，不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小家。
似乎察觉她的不高兴，林伟达懊恼地一拍脑门，给她夹菜，开始唠家常：“你妈怎么样了？还跟那个搞房地产的男朋友在一起吗？”
“她就那样，早就不跟那个男的在一起了。”夏初温回答。
这样的话题深入下去，显然不适宜让小孩听见，林伟达也就不再问。况且，本来也乏善可陈。
夏初温看着海报里的陆之鸣，莫名心虚。后来小孩缠着她，让她讲陆之鸣的“光辉历史”时，她还有点心不在焉，三两下吃完，赶紧回家去了。
谁知第二天，她又看见了这张海报，跟昨天那张一模一样，就贴在公交站牌的广告上。只是这家跆拳道馆，明显比她爸那家高级许多……最起码，能有钱登广告吧。
她怀疑，她爸就是直接把人家广告抄了过去。
Mike不出意外地没有来上辅导班，夏初温上完课，已经是中午12点。
走出培训机构，外面的天忽然阴沉起来，凉风夹着树叶和沙尘，一阵阵吹来。一粒沙钻进她眼里，她眯起眼睛，把手机拿出来看，天气预报显示“阵雨”。
很糟糕的是，她没有带伞。
香城的天说变就变，她看着熟悉却和记忆不完全一样的街道，陷入了呆愣。
刚才的几个同学从她旁边经过，走进一辆辆车里，很快离开。再晚一点，补习老师和人聊了一会儿，也出来了，掏着车钥匙忙不迭地往外面走。见到她还杵在门口，关心道：“同学，没人来接吗？”
“很快就来了。”她随便胡诌了句，笑了笑。老师点了下头，便飞快钻进车。
雨点越来越大，像珠子一样砸落下来，不一会儿就直接瓢泼起来。
夏初温打算等雨势小一点再走，在外面的塑胶凳上坐下。
她看着马路，以及不远处海报里的陆之鸣。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熟悉的身影。少年人背包撑伞，微垂着头走在雨里，穿着白T，黑色运动裤，篮球鞋踏出片片小水花。
和海报里斗志昂扬的模样很不同。
她站起来，举着手臂冲马路对面喊：“陆之鸣！”
陆之鸣走得不快，闻声便停了下来，望向这边。黑色伞沿遮住他的头顶，漆黑眸子掩进阴影里，显得更深。他停了几秒，似乎犹豫着是否要过来。
但最后，还是过来了。
他的伞很大，但雨朝她那边直斜进来，夏初温为了保护书包，只好往他那边靠。两人的手臂碰到一起。
很近的距离，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极淡的皂感香味。
“你要去哪？”她问。
他顿了几秒，才说：“回家。”
她忽然想起，刚才对补习老师随口撒的谎。陆之鸣真的是回家么，看着倒像是出来游荡的。
虽然这人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但这一刻，她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愉快……也许是靠得太近的原因。
说是回家，却很自然地送她回了家。
9月份开学，夏初温8月底才搬回她爸家。离开这里太久，对于香城的路，她甚至开始记不清。跟着陆之鸣拐了几个弯后，她才看见熟悉的路口，往前再走几百米，就到小区门口了。
她把书包放在前面，阻挡雨水的侵入，但不免还是湿了一片。
陆之鸣让她举伞，然后从包里拿了件运动外套出来，套在她肩上。身上衣服湿了小半，但她不是很在意，走了两步，便把外套换到了面前，两只手穿进袖子里，把书包掩得结结实实。
她抱着书包抬头说谢谢时，他的余光正好收了回去。
“书包比较重要是吧？”他难得调侃了句。
“……嗯。”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却一直目视前方，没再管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问：“补习得怎么样？跟得上吗？”
夏初温愣了一下，对于他今天的反常有些意外，回答起来：“老师挺好，给我们梳理了一遍高二上的内容，然后讲了现在学的数列。”她努力着想把话延长，却发现，对于刚才补习过的内容，已经模糊起来。
好在陆之鸣接了下去：“物理和化学也跟得上么？”
“有些难，不过我有自己做题。”
陆之鸣嗯了一声。过了很久，居然说了句让她意外又惊喜的话：“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可以问我，除了语文英语。”
雨声嘈杂，给他的声音添上一层温柔。
她竟一时有了恍惚，在他脸上看出几分以前的影子……那个总是一个人缩在角落，不爱说话，却习惯把什么都掏给她的男孩。
她只注意着他的表情，没看路，然后肩膀就被他拢了一下，避开一个水坑。
她回过神看脚下，很久，听见自己说：“陆之鸣……对不起。”
“这三个字，你昨天已经说过了。”又是一句轻飘飘的带过，却始终听不出什么态度。
还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原谅吧……
夏初温噢了一声，看着被雨染深了的沥青路，舌尖上的词句徘徊了好久，才终于说出口：“我是说以前，我们最后一次玩捉迷藏的时候……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后来陆之鸣很久都没说话。
直到她扑腾直跳的心逐渐落空，以为发出的不过是一只单箭头……他才忽然来了话：“你知道，那天我等了你多久吗？”
不断有车经过，像一种重复单调的韵脚，她忽然没了头绪，呆愣着。
“对不起。”最后还是道歉。
“对不起要是有用，还要警察干嘛？”陆之鸣说。
“你要是真觉得抱歉，就证明给我看。”
当时夏初温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事后想想……发觉自己有点天真。
因为陆之鸣说的证明，是要她给他当马仔。
周一傍晚，她抱着陆之鸣训练完塞给她的脏衣服，扛着十几斤重，去食堂给他打了饭，再送到他课桌上，累的像个狗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