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山洞。
“不好吃就别吃了。”
江梨一把夺回宋绍手中的干饼。
平日里宋绍总觉得粥不够喝，她今天特意给他做了点顶饱的干饼带过来，这人还百般嫌弃，一口饼磨磨叽叽吃了十分钟，惯的你，不吃别吃。
对面宋绍一脸无辜，不是他挑剔，实在是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又干又噎，这就算了，还一面焦黑一面夹生，十年前国公府没落的时候他都没见过。
“小梨姑娘见谅。”
可对面女子面色实在不好看，看在还要托对方照料的份上，宋绍还是解释了一句，苦笑道：
“这饼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不知之前的粥可还有？”
江梨怀疑地扫视了一眼宋绍，见他表情确实还算诚恳，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半信半疑地递了碗粥给他。
眼见对方接过就喝了起来，江梨不由陷入了自我怀疑，这饼有这么难吃吗？
她趁对方正在专心喝粥，偷偷掰了一块饼塞进嘴里，刚嚼了一口就面色一变，苦味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味蕾，艰难地咽下去，江梨用力抚了抚胸口才顺下去，怎么这么难吃！
刘家用的是乡下烧柴的大锅，江梨不怎么会用，平日里家里吃的饼都是刘母一早提前做好的，这回多了个病号要养，份量就不够了。
江梨想着自己都熬了这么多回粥了，做个饼有多难，就自己学着刘母的操作做了几个饼，明明外表看起来还可以，没想到吃起来这么难吃。
江梨呸呸吐了两声，试图驱散嘴里的苦味，抬头一看。
宋绍正似笑非笑看着她，既然知道对方不是故意嫌弃，江梨也没那么小气，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大方道：
“邵公子，明日我到镇上给你买些吃食吧。”
宋绍默认，他身患重伤，正需要补充体力，他也不想折磨自己，那粥虽然还可下咽，但味道寡淡，口感粗糙，也实在谈不上好吃。
只好再麻烦一次小梨姑娘了，他心中不自在地想，伤好后他自然会赏她。
眼看时间差不多，解决了男人今天最后一顿饭，就要面对每日最麻烦的一件事了——换药。
这两日相处下来，江梨发现这男人真够龟毛的。
“还请姑娘转过身。”
江梨给男人打了盆水放在身边，自觉背过身去，撇了撇嘴，听着对方忍痛的闷哼声，
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
片刻后，声音间歇，就听一道明显变得更加嘶哑的声音响起：
“姑娘，可以了。”
“知道了。”
江梨转过身，认命给这个只露出了伤口附近，多一丝皮肤都没有的男人上药。
江梨一边认认真真撒药粉，一边脑子里东想西想。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平时都还趴着不能动弹呢，每到这时候倒是精神起来了，非要每天都用水擦身，还不许江梨看，扭扭捏捏的。
江梨想，还是别告诉他，她早在对方昏迷的时候就把他看光了。
“好了。”
动作麻利地包好伤口，宋绍早就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了，江梨眼神微微扫过对方因撕咬着下唇而微微颤抖的粉嫩唇珠，顺手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站起身，自觉自己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准备收工回家。
“多谢……姑娘。”
每次上药都是一次剥离的痛苦，宋绍虽心知如此，却还是疼得有些意识模糊。
茫茫然间看见对方简单收拾了下，毫不留恋地转身准备离开，宋绍无来由的觉得心里瞬间空了一下。
“姑娘！”
“还有什么事？”
他不自觉地开口喊道，眼见对方疑惑地回身看向他，他却想不起为什么叫她了。
“……无事。”
他这么说着，对方果然又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没有回头。
“应该是因为受伤，我现下能依靠的只有她，才产生了这种感觉，等回京了就好了。
空无一人的山洞，宋绍独自喃喃，却开始盼望起了第二日的到来。
江梨丝毫没有察觉那个男人的婉转心思，她只觉得累，心累身累。
自从接下这个大麻烦后，她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除了原来就要做的事以外，她每天至少还要跑三趟山洞，还要藏着掖着不被刘父刘母发现，掩饰最近消耗格外快的粮食，明天还要去镇里给男人买吃的。
江梨再次发自内心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深感当初救下男人就是自找麻烦，抱怨完了，明天还得勤勤恳恳继续当牛做马，只希望宋三赶紧来给他主子带走。
说曹操曹操到，没过两天，江梨刚给男人送完饭，就见宋三背着个大包袱迎面走来。
江梨一高兴：“宋三！你来接你主子啦。”
宋三腼腆一笑：“小梨姑娘好，我来给主子送些东西。”
笑得倒是挺可爱的，就是说的话不是我爱听的，江梨失去兴趣，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进去，照例坐在洞门口，随那主仆俩说话。
“主子，这是上回您要查的东西。”
宋三把带来的东西安置好后，从衣袋中掏出两个信封，跪地双手奉上，半天没听到回应，抬眼一觑，却见主子正看向洞外的方向发呆。
“主子？”
他壮着胆子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宋绍终于回神，接过宋三手中的信封，挥手令他退下。
宋绍首先拆开其中较轻薄的一个信封，之间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短短写了一竖行字。
“等。十五日归。事将成。”
宋绍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弧度，招手令宋三递上火折子，亲手烧了信纸。
这次刺杀，成了自然他自认倒霉，可既然让他侥幸逃过了，那可就别怪他连着十年前的旧账新账一起算。
皇帝派遣暗中调查的官员遇刺失踪，而后下落不明，这对皇帝而言意味着来自世家明目张胆的挑衅，但这同时也是瓦解世家的一个大好时机。
如果宋绍确凿已经被杀死，那些世家当然就可以稳坐泰山，理直气壮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或者宋绍现在就赶往京城，那他们也大可断臂求生，保住基业。
可宋绍现在生死不知，那些世家既不敢放下心，又贪婪地不愿放弃已经咬进嘴的肥肉，更何况他们之间也不见得互相有多信任，有这么一层猜疑，只会像恶狼一样互相紧紧盯着，各自暗中行动。
宋绍噙着一抹冷笑，他越晚出现，他们暗地里的动作就越多，等露出的马脚够多，再一网打尽。
前些日子让宋三拿着他的令牌上报皇帝，借着这次皇帝震怒，再加上他查到的那些世家暗地里的不堪罪证，宋绍眼中闪过一道森寒的杀机。
他就不信这一次，他们还能像十年前一样找到替罪羊。
一抹热意让宋绍回过神，将手中最后一点灰烬扔到地上，他打开了第二封信封，虽说宋绍判断小梨确实对他没有威胁，但谨慎起见，他仍着人调查了她的背景。
一目三行扫过信纸，宋绍眉头一挑，露出一个略有些惊讶的表情。
“刘宝儿，宋国公府家仆之女。”
这不是巧了么，竟然是自家丫鬟，宋绍望了眼洞口正百无聊赖拔草的女子，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江梨正专心致志拔着经过几天又长出来的小草苗，忽然脊背一凉，仿佛被什么盯上了似的。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莫名其妙的晃了晃头，甩掉这奇怪的感觉。
回头见宋三终于说完出来了，跟他打了个招呼，看他离开，江梨也准备回去收拾好碗篮回家。
一进洞，果然见山洞又变了个样，这回除了又多了很多提升宋绍居住舒适度的东西以外，在宋绍躺的位置和洞门口之间还多了一块可移动的隔挡用的布帘子。
江梨尤其还注意到，在布帘内某个角落里还多了一个虽然镶着宝石但明显是夜壶的东西。
江梨嘴角一抽，忍不住吐槽，不会还要让她给他倒夜壶吧。
宋绍顺着江梨的视线也聚焦到某个格格不入的东西，忍不住连连咳嗽：
“咳咳，咳咳咳，小梨姑娘，咳咳，麻烦帮我把此物扔了，宋三真是皮痒了，敢自作主张。”
江梨一听不用她倒，立刻又看这玩意顺眼起来，她嘻嘻一笑：
“别呀，我看这应该是新买的吧，做工这么华丽，卖掉应该还挺值钱的吧。”
自从知道江梨是自己府中的人，宋绍看江梨又多了一层顺眼，此时见她对着个夜壶财迷也不恼，只微微笑着看着。
江梨浑然不觉，拎上篮子和夜壶就准备走，忽然听到宋绍叫住他，疑惑回头，等着对方说话。
“姑娘带走此物自无不可，但我此时想更衣，还请姑娘帮一把手。”
“更衣？”
江梨更加疑惑地重复，换衣服吗？大中午的换什么衣服？她还想再追问一句，忽看到宋绍故作镇定的表情和通红的耳根，福至心灵。
不会是要上厕所吧，可他不是向来如无必要不许让江梨近身的吗？
虽然奇怪，不过想起来自己这么久以来，好像确实忽略了对方这方面的生理需求，也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解决的。
江梨有点心虚地上前扶起对方。
山洞。
“不好吃就别吃了。”
江梨一把夺回宋绍手中的干饼。
平日里宋绍总觉得粥不够喝，她今天特意给他做了点顶饱的干饼带过来，这人还百般嫌弃，一口饼磨磨叽叽吃了十分钟，惯的你，不吃别吃。
对面宋绍一脸无辜，不是他挑剔，实在是他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又干又噎，这就算了，还一面焦黑一面夹生，十年前国公府没落的时候他都没见过。
“小梨姑娘见谅。”
可对面女子面色实在不好看，看在还要托对方照料的份上，宋绍还是解释了一句，苦笑道：
“这饼实在有些难以下咽，不知之前的粥可还有？”
江梨怀疑地扫视了一眼宋绍，见他表情确实还算诚恳，没有一点嫌弃的意思，半信半疑地递了碗粥给他。
眼见对方接过就喝了起来，江梨不由陷入了自我怀疑，这饼有这么难吃吗？
她趁对方正在专心喝粥，偷偷掰了一块饼塞进嘴里，刚嚼了一口就面色一变，苦味从舌尖蔓延到整个味蕾，艰难地咽下去，江梨用力抚了抚胸口才顺下去，怎么这么难吃！
刘家用的是乡下烧柴的大锅，江梨不怎么会用，平日里家里吃的饼都是刘母一早提前做好的，这回多了个病号要养，份量就不够了。
江梨想着自己都熬了这么多回粥了，做个饼有多难，就自己学着刘母的操作做了几个饼，明明外表看起来还可以，没想到吃起来这么难吃。
江梨呸呸吐了两声，试图驱散嘴里的苦味，抬头一看。
宋绍正似笑非笑看着她，既然知道对方不是故意嫌弃，江梨也没那么小气，她不好意思地挠挠脸，大方道：
“邵公子，明日我到镇上给你买些吃食吧。”
宋绍默认，他身患重伤，正需要补充体力，他也不想折磨自己，那粥虽然还可下咽，但味道寡淡，口感粗糙，也实在谈不上好吃。
只好再麻烦一次小梨姑娘了，他心中不自在地想，伤好后他自然会赏她。
眼看时间差不多，解决了男人今天最后一顿饭，就要面对每日最麻烦的一件事了——换药。
这两日相处下来，江梨发现这男人真够龟毛的。
“还请姑娘转过身。”
江梨给男人打了盆水放在身边，自觉背过身去，撇了撇嘴，听着对方忍痛的闷哼声，
窸窸窣窣的衣袂摩擦声。
片刻后，声音间歇，就听一道明显变得更加嘶哑的声音响起：
“姑娘，可以了。”
“知道了。”
江梨转过身，认命给这个只露出了伤口附近，多一丝皮肤都没有的男人上药。
江梨一边认认真真撒药粉，一边脑子里东想西想。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平时都还趴着不能动弹呢，每到这时候倒是精神起来了，非要每天都用水擦身，还不许江梨看，扭扭捏捏的。
江梨想，还是别告诉他，她早在对方昏迷的时候就把他看光了。
“好了。”
动作麻利地包好伤口，宋绍早就疼得额头直冒冷汗了，江梨眼神微微扫过对方因撕咬着下唇而微微颤抖的粉嫩唇珠，顺手给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站起身，自觉自己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准备收工回家。
“多谢……姑娘。”
每次上药都是一次剥离的痛苦，宋绍虽心知如此，却还是疼得有些意识模糊。
茫茫然间看见对方简单收拾了下，毫不留恋地转身准备离开，宋绍无来由的觉得心里瞬间空了一下。
“姑娘！”
“还有什么事？”
他不自觉地开口喊道，眼见对方疑惑地回身看向他，他却想不起为什么叫她了。
“……无事。”
他这么说着，对方果然又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没有回头。
“应该是因为受伤，我现下能依靠的只有她，才产生了这种感觉，等回京了就好了。
空无一人的山洞，宋绍独自喃喃，却开始盼望起了第二日的到来。
江梨丝毫没有察觉那个男人的婉转心思，她只觉得累，心累身累。
自从接下这个大麻烦后，她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除了原来就要做的事以外，她每天至少还要跑三趟山洞，还要藏着掖着不被刘父刘母发现，掩饰最近消耗格外快的粮食，明天还要去镇里给男人买吃的。
江梨再次发自内心地深深叹了一口气，深感当初救下男人就是自找麻烦，抱怨完了，明天还得勤勤恳恳继续当牛做马，只希望宋三赶紧来给他主子带走。
说曹操曹操到，没过两天，江梨刚给男人送完饭，就见宋三背着个大包袱迎面走来。
江梨一高兴：“宋三！你来接你主子啦。”
宋三腼腆一笑：“小梨姑娘好，我来给主子送些东西。”
笑得倒是挺可爱的，就是说的话不是我爱听的，江梨失去兴趣，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进去，照例坐在洞门口，随那主仆俩说话。
“主子，这是上回您要查的东西。”
宋三把带来的东西安置好后，从衣袋中掏出两个信封，跪地双手奉上，半天没听到回应，抬眼一觑，却见主子正看向洞外的方向发呆。
“主子？”
他壮着胆子提高声音又叫了一声，宋绍终于回神，接过宋三手中的信封，挥手令他退下。
宋绍首先拆开其中较轻薄的一个信封，之间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短短写了一竖行字。
“等。十五日归。事将成。”
宋绍嘴角噙着一抹冷酷的弧度，招手令宋三递上火折子，亲手烧了信纸。
这次刺杀，成了自然他自认倒霉，可既然让他侥幸逃过了，那可就别怪他连着十年前的旧账新账一起算。
皇帝派遣暗中调查的官员遇刺失踪，而后下落不明，这对皇帝而言意味着来自世家明目张胆的挑衅，但这同时也是瓦解世家的一个大好时机。
如果宋绍确凿已经被杀死，那些世家当然就可以稳坐泰山，理直气壮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或者宋绍现在就赶往京城，那他们也大可断臂求生，保住基业。
可宋绍现在生死不知，那些世家既不敢放下心，又贪婪地不愿放弃已经咬进嘴的肥肉，更何况他们之间也不见得互相有多信任，有这么一层猜疑，只会像恶狼一样互相紧紧盯着，各自暗中行动。
宋绍噙着一抹冷笑，他越晚出现，他们暗地里的动作就越多，等露出的马脚够多，再一网打尽。
前些日子让宋三拿着他的令牌上报皇帝，借着这次皇帝震怒，再加上他查到的那些世家暗地里的不堪罪证，宋绍眼中闪过一道森寒的杀机。
他就不信这一次，他们还能像十年前一样找到替罪羊。
一抹热意让宋绍回过神，将手中最后一点灰烬扔到地上，他打开了第二封信封，虽说宋绍判断小梨确实对他没有威胁，但谨慎起见，他仍着人调查了她的背景。
一目三行扫过信纸，宋绍眉头一挑，露出一个略有些惊讶的表情。
“刘宝儿，宋国公府家仆之女。”
这不是巧了么，竟然是自家丫鬟，宋绍望了眼洞口正百无聊赖拔草的女子，嘴角缓缓浮现出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江梨正专心致志拔着经过几天又长出来的小草苗，忽然脊背一凉，仿佛被什么盯上了似的。
她左右环顾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莫名其妙的晃了晃头，甩掉这奇怪的感觉。
回头见宋三终于说完出来了，跟他打了个招呼，看他离开，江梨也准备回去收拾好碗篮回家。
一进洞，果然见山洞又变了个样，这回除了又多了很多提升宋绍居住舒适度的东西以外，在宋绍躺的位置和洞门口之间还多了一块可移动的隔挡用的布帘子。
江梨尤其还注意到，在布帘内某个角落里还多了一个虽然镶着宝石但明显是夜壶的东西。
江梨嘴角一抽，忍不住吐槽，不会还要让她给他倒夜壶吧。
宋绍顺着江梨的视线也聚焦到某个格格不入的东西，忍不住连连咳嗽：
“咳咳，咳咳咳，小梨姑娘，咳咳，麻烦帮我把此物扔了，宋三真是皮痒了，敢自作主张。”
江梨一听不用她倒，立刻又看这玩意顺眼起来，她嘻嘻一笑：
“别呀，我看这应该是新买的吧，做工这么华丽，卖掉应该还挺值钱的吧。”
自从知道江梨是自己府中的人，宋绍看江梨又多了一层顺眼，此时见她对着个夜壶财迷也不恼，只微微笑着看着。
江梨浑然不觉，拎上篮子和夜壶就准备走，忽然听到宋绍叫住他，疑惑回头，等着对方说话。
“姑娘带走此物自无不可，但我此时想更衣，还请姑娘帮一把手。”
“更衣？”
江梨更加疑惑地重复，换衣服吗？大中午的换什么衣服？她还想再追问一句，忽看到宋绍故作镇定的表情和通红的耳根，福至心灵。
不会是要上厕所吧，可他不是向来如无必要不许让江梨近身的吗？
虽然奇怪，不过想起来自己这么久以来，好像确实忽略了对方这方面的生理需求，也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解决的。
江梨有点心虚地上前扶起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