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光泼洒窗栏,苦涩药味在燥热空气中涌动,无风入室,帝寝帐幔沉沉垂地。

    榻上倚坐的女子手无力地挪开药碗,她三千青丝松松绾起,面容消瘦苍白,淡眉因病痛微蹙,薄唇欲启,却再说不出往日那般倨傲的话语来。

    她明唯,死期将至。

    “陛下……奴才服侍您用药。”

    明唯讥讽一笑,指尖使力抢过宫人手中的瓷碗摔在桌边,瓷片破碎一地,清脆刺耳,她掩唇咳嗽,随即吐出一口鲜血。

    “长姐身子如此孱弱,还如何担任帝业?”男子声音高昂,语气含笑。

    明唯捂着胸口,瞳孔骤然一缩。

    那位在寺庙里淡泊名利捻珠又拜佛的三皇弟,以成功者的姿态,施施然走至明唯面前。

    明唯登时怒火攻心。

    好你个明南,为篡位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都使上了!

    她旧病难医,明南便在她每日服用的苦药中做手脚,想逼她称病让江山。

    “明南…!昔日朕待你不薄,从未想过算计你!为何你!咳咳…咳…咳……”明唯领口被拽了起来,她试图挣脱,惊觉自己如同一只折翼囚鸟被他握在手心,轻而易举就可以被他捏碎。

    “长姐,帝王家的子嗣哪还讲过往余温啊,你从前待我不薄又如何?我若向其他兄弟姊妹一般张扬,你的心思不也会落到我身上么?”

    明南松手,明唯重心不稳摔在地面上,霎时疼得浑身都在抖,她的双眼依然恶狠狠地盯着明南,咬牙切齿:“下三滥……”

    明南歪头打量她狼狈又倔的可笑模样,拂衣蹲在她身前:“长姐,买通你身边的人多简单,不要怪魏予焕,就怪我。”

    明唯脑海里闪过与魏予焕往日种种恩怨,丝毫不惊讶:他要她死——蓄谋已久。

    魏予焕,司礼监提督,明唯父皇身旁的大红人,亦是假惺惺扶着明唯登上金銮宝座的权宦。

    世家多次上奏罗列罪名弹劾他:魏督公擅权乱政,切幸承宠,结党营私……明唯父皇置若罔闻,明唯可不一样,她想着登基后站稳脚跟,下一步就是除掉他。

    只是她才做了三十余日女帝,便落得如此颓唐境地,哪还顾得上他?

    明唯咧嘴笑,唇角淌出鲜血:“……他一直都是跟着你的?接近我母后,接近我,都是假?”

    明南将帐幔掀起,让室内空气流通,他舒服地闭上眼,悠然道:“长姐,怎么?还顾着他这些无关紧要——”

    他话未完,明唯倏地起身扑向明南,一手揪着明南的发根,扯下他的头冠,发狠地咬上明南的脖颈,势要将他的颈脉咬断。

    可她高估自身的力量,明南抬手使劲将她掰开,她便用另一手迅速拔出脑后簪子。

    因动作用尽了明唯的力气,明唯只觉眼前事物发黄,手上簪子胡乱朝明南眼珠方向戳过去。

    明南的人已经将皇宫围得水泄不通,炮火烧入了红墙,在两人耳边炸响,刹那,一个人影冲入室内,将明唯翻倒在地,抽出早就预备好的绳索将她手腕束缚。

    明唯与他目光交汇,顿时睁大了眼眶,瞳眼剧烈地颤抖。

    “……魏予焕!…魏予焕!”

    魏予焕面容藏入阴影中,光模糊了他的轮廓。

    明唯一脚踹上他的腹部,强烈的耳鸣摧毁了魏予焕启唇说的话语。

    魏予焕忍痛将明唯扔上了榻,沉重的被子将她单薄的躯体压在床榻上。

    明唯一双眼幽幽透过窗帘,望向魏予焕,一瞬如鬼魅。

    她暗暗自嘲,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昔日她将鞋踩在魏予焕肩上,骂他一声“狗奴才”,如今她行将就木江山不保,魏予焕则神情淡然地伫立一旁,一袭红衣暗金纹点缀,雪肤红唇,长眉舒展眸光张扬,轮廓清朗锋利。他颇富贵气,潇洒恣意,浑然不像个阴柔的宦官。

    明唯伸出手虚虚握住魏予焕的衣袖,意要他凑近些。

    她一副弱柳扶风模样,哪还对魏予焕造成得了威胁,魏予焕温顺地弯下腰,如狼重新披上羊皮。

    “药……你动的手脚?”

    魏予焕眨了眨眼,轻轻地应了声:“嗯。”

    明唯盯着他,先是浑身发颤地抿着唇,而后没忍住终是笑出了声:“……从前在你后肩留了道焦黑的伤口,对你次次冷眼声声辱骂,今日你全数还我便是,只是…你背后做的那些事,不怕我做鬼缠上你?”

    魏予焕狡诈地眯起眼,不急着回答,他轻轻拍了拍明唯的手背,似在安抚,可又立即收回手,一字一顿:“奴才等您。”

    他声色温润,言罢轻笑,一声笑如击碎玉,破碎棱角划过明唯心头,明唯手指攥紧。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你以为没了我,他就无法对你性命产生威胁了么?”

    魏予焕默然。

    “魏予焕,你还在跟她磨蹭些什么!”

    “陛下,”魏予焕从容转身,改称明南为皇帝,“她说,您不如赐她一丈白绫,来得痛快。”

    明唯被魏予焕的这番说辞逗笑了。

    明南摸了摸眼皮,对明唯道:“长姐,你不用急。我自有让你体面退位的办法。”

    他说罢,招了招手,宫人奉上瓷碗。

    “魏予焕,让开。”

    明南与他擦肩而过,伸手掐住明唯的下巴,另一只手捧着碗,逼她咽下那口药汤。

    明唯被呛得猛咳了几声,明南才放下瓷碗,后撤一步,抱臂看她。

    终于……他下死手了。

    明唯咬唇,捂着腹部从榻上摔了下去,骨头与地面碰撞发出闷响,痛感遍布全身,如同几辆马车轮番从她身上压过,体内不安分的血液撑爆内脏,她痛苦地眯起眼,视线狭窄仅能看见魏予焕的鞋尖。

    临死之际,她恨意增生。

    ……

    雷鸣自遥远的天际破开厚重雨幕传入人耳,冷风簌簌拍在墨色枝叶上。

    “明唯。”有老者呼唤。

    明唯躺在荒草上,她睁眼,睫羽上的水珠弹落,目光所及处并无他人。

    “何人?”她冷声询问。

    老者的声音从空阔黑天传来:“老夫是你之前拜过的月老。你应该也很疑惑为何你姻缘寡淡……”

    明唯笑了,懒洋洋地念道:“已经不是寡淡的问题了,我已经死了。”

    “……无妨无妨,这都是老夫的错,老夫当时和司命星君喝醉了酒,大睡了一天,忘给好多人牵线了,还让你因多余的孽缘阻碍生路,你现已重生,安心活下去,会有天定的良缘来到你身旁。”

    明唯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地上坐起,茫然地望天:“……什么?重生?良缘?谁?”

    “嘘,天定姻缘,切莫多想,日后你就知道了。”

    明唯一时思绪混乱,她抿唇,试探地问天:“我重生到了哪一年?”

    若是太晚……可不妙。

    云端之上,老者答道:“燕然二十六年。”

    明唯从地上站起,雨珠滚入她手臂伤口,冰凉浇灭伤口的烧灼感。那伤口,她醒来时便有,来历不明。她睫羽轻轻一颤,幽幽抬起黑若辰夜的瞳眼,其下唇瓣鲜红,如饮热血。

    “莫非,”她摸着湿润的树干往前走,久远的记忆在脑海里闪烁,雨丝拂面,凉意将她从回忆里脱出,明唯缓缓道,“这年我仍是皇女……我大盛国与戎晋交战,四皇妹被俘虏,我主动向父皇请旨来边境?”

    老者明朗地笑了起来:“记起来了就好!那老夫便放心了!”

    雷声在明唯耳畔轰响,她阖眼舒出一口气,心道一声时机不晚。

    上一世,她带兵打了场胜仗,却没有找到四皇妹。后来魏予焕查明了真相,四皇妹被俘虏是有人故意而为之,魏予焕抓出了一堆叛国贼,案子是水落石出了,四皇妹却早已魂游九泉之下。

    正是燕然二十六年起,四皇妹因此战被戎晋俘虏后死不见尸,母后染上怪病逝去,心腹被判死刑……她身旁人皆因“意外”离去,而树敌却愈来愈多,现在想来,定有明南背后捣鬼。

    重活一世,她定要避险沾福,扭转悲剧,救下小四和母后,查清楚陈年旧案,扳倒明南。

    可她上一世被打发至封地,自顾不暇,浑浑噩噩度过数年,未在这些方面探索过,这一世又要推翻原先轨迹重来。她赌不起。

    “哎?神仙爷爷,我另有事相求!”

    “哦?你还有何事?——你是为心中所想之事求便捷之术?老夫为赔罪,可送你一样好东西。”

    好东西?有什么好宝物能让魏予焕魂飞魄散吗?哦,明南也是,这群人一个也别漏。

    明唯顺着他的话问:“神仙爷爷,你可说来听听?”

    “老夫能送你神功。”

    “……神功?”

    “此后,魏予焕重伤之时,你只要触摸物品,便能回溯物主的片段经历,并修改历史。”

    “小姑娘?你就说,行不行?”

    魏予焕重伤之时?!

    明唯心下暗笑,却又忽然想到,如此一来,神功便受限了。

    “可依我看……”

    “诶呀!”老者立即打断她,急急忙忙道,“小姑娘,你也别跟老夫得寸进尺了啊,有人追上来了,快先逃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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