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宫贝阙般的宫殿中,摆放着数不清的琉璃玉瓶,插着各式奇草仙藤,香炉中袅袅松香将这屋子熏得清朗幽香,足以见得主人的品味不俗。

    可如今却挂着满屋子看得令人生厌的文墨卷轴,薄野竹只觉得柳轻漠无耻得很!

    他便说了更无耻的话,试图达到反击的效果。毕竟她不过是一介凡人,定还是会顾上些人界那些所谓女孩子家的名节。

    谁料柳轻漠似乎对他的问题早有预料,举起双手在脸颊右侧轻轻拍了拍,便有魔使抬着什么进入殿中。

    是一方烟影玉纱屏风,那屏风本是用极好的神棉柔纱制成,远看如烟如雾瞧不见屏风另一侧,近处触摸却又带着微微如玉般的凉意。

    可如今被人挥毫泼墨,将《天道禁令》中的《刑道》一章一字不落地誊抄其上,那柔纱便沾染上了漆黑的墨迹,犹如白纸黑字,对比浓烈。

    薄野竹的额角跳了跳,这是他百年前从仙界抢来的,自己都不舍得拿出来落灰,岂料今日竟被这少女糟蹋了个干净。

    柳轻漠井井有条地指挥着魔使将高大的屏风摆在魔尊的四方榻旁,又让他们把自己寝室中的楠木床搬了过来,放到了屏风的另一侧。

    倘若魔尊半夜起身离开这寝宫,柳轻漠必定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柳轻漠,你倒也不必这样。”薄野竹咬牙切齿,拳头松了又握,想把眼前的一切都摧毁破坏个彻底。

    少女心满意足地看着眼前的布置,心中思忖着如何才能更周全些。

    听到魔尊如此评价,微笑着对她道:“若是这样便能将你拦住不去做有违天道禁令之事,也是功德一件,自然是有必要的。”

    薄野竹见眼前少女笑容如靥,却并未动容分毫,反而眼中冷光皎皎,不死心地抬手挥袍用魔力朝屏风打去。

    果不其然,那玉纱屏风不仅完好无损,纹丝不动,且被打出的魔力竟然硬生生拐了个弯,尽数落到了黑袍青年的身上。

    薄野竹眸色如墨,薄唇紧抿,这少女他碰不得,连与她有一丝沾染之物也破坏不了,就仿佛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物,是以不受规则的约束。

    “与本座同睡一间寝宫,说出去不怕旁人非议么?”他声音中带着凉薄,讥笑着看着眼前人。

    柳轻漠淡定从容,面色平静,她这样在异世界做任务的人,自然是没什么贞操名节一说。

    “魔尊大人如今学会了关心他人,甚好。”她诚心实意夸赞道。

    薄野竹心头一梗,冷哼一声,眼睛瞄向别处:“本座才不是关心你,本座是怕长此以往,你会情不自禁爱上本座。”

    见他如此自恋自大,少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颊上浅浅的酒窝如同梨花初绽般清丽灵动。

    笑罢,她望着薄野竹神色坦荡,语气认真:“魔尊大人不必为我操心,我绝不会对你产生非分之想的。”

    “那就好。”魔尊快言快语地答道,可不知为何,见她完全无视自己的魅力,又有些心生不爽。

    他正想接着找回魔尊的场子,让柳轻漠打消住在他寝宫的念头时,一道恢弘嘹亮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阿强求见魔尊。”

    薄野竹只好作罢,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确保它一丝褶皱也无,踏着闲庭信步般优雅的步伐朝外殿走去。

    柳轻漠见状也紧随其后,相比殿外便是薄野竹沐浴前所召的魔将了。

    “阿强,本座召你前来是想问,这几日可有魔族中人破了结界,去往人界?”黑袍青年端坐在挂满了神兽之骨的尊位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用双眼瞄了一下站在下方的柳轻漠,心中想着她在回魔界的路上给他的承诺——若是他愿意查红兰村之事,她便三日不管他。

    魔将阿强身材魁梧,饱满的肌肉将那泛着银光的护身铠甲撑得鼓鼓囊囊,身上的杀气与血性一看便是久经沙场之人。

    “启禀殿下,魔界通往人界的结界共有三处,属下皆派人日夜把守。”魔将中气十足,声如洪钟,神情严肃,“这几日打破结界去往人界的,仅有一人。”

    薄野竹眼中来了兴致,他倒要看看是谁有胆子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作乱。

    “谁?”黑袍青年磁性慵懒的声音响起。

    魔将双手抱拳,用响彻天地的音量大声回答道:“那便是威赫勇猛、无人可敌、破结界如破蝉翼的殿下——您!”

    大殿之中一片死寂,魔尊眸底深沉幽暗,面色阴沉如雷霆将至,死死瞪着一本正经的魔将,让一个七尺男儿瞬间汗流浃背。

    简直是马屁拍在了马腿上。

    “滚。”薄野竹不过轻轻吐一字,就让那方才威风凛凛的魔将顾不得其他火速跑路。

    就在此时,魔使抱着一个昏迷的孩子快步走来,口中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他对着魔尊扑通一声跪下,神色惶恐,硬着头皮汇报。

    “殿下,神女,这孩子从半个时辰前开始便高烧不止,属下请了魔医,用了人间的草药,却丝毫不见效果。”

    柳轻漠闻言眉间笼上了担忧,她疾步向前,将男孩从魔使的手中接过,执起他的手腕细细探查。

    男孩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柳轻漠只觉得他的皮肤异常滚烫,脉象极快,力道却十分虚弱,竟然已经奄奄一息。可观察他的口鼻眼处,却又不像是中毒之症。

    即便见到家园被毁、父母失踪而急火攻心,也不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体弱至此。

    柳轻漠来不及多想,便将体内的木系灵力轻柔地注入这孩子的体内,助他护住心脉。

    可在下一瞬间,那孩子猛地吐出一口血来,不仅没有半分好转,还恶化了许多。

    黑袍青年本欲作壁上观,懒懒地倚靠在金石兽骨所制的至尊宝座之上,漠然地望着一向爱多管闲事的少女治病救人。

    可那鲜血吐出来的一瞬间,他却有些坐不住了,晃眼便到了那孩子身边。

    薄野竹不过袖袍微动,男孩身上的气息便彻底变幻,冲天的魔力倾泻而出,围绕在他的身边先如薄雾后似浓云。

    柳轻漠怔愣在原地,对眼前这一场变故始料未及。

    “他有天生魔骨,是人魔混血。”薄野竹看着那孩子目光微闪,心中虽惊却半分不显,“只不过之前被人用法术封印了起来,是以和人间孩童没什么两样。”

    这法术甚是厉害,连他也未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样。

    “所以,他到魔界后,魔骨复苏,与体内封印之术相冲,这才会导致身体如此虚弱?”柳轻漠转头看了眼孑然而立的黑袍青年,轻声问道。

    薄野竹抬了抬下颚,一副识破一切而骄狂的模样:“不错。”

    “魔族与人族通婚可常见?”少女语带疑惑问道。

    魔尊勾起了嘴角,刻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如志在必得道:“三日。”

    意思是说,回答这些问题,柳轻漠三日不得管束他。

    岂料柳轻漠并非是易受胁迫之人,她身姿如盈盈轻剑,却极其不易弯折,她冷眼看了看黑袍青年,撇下了句:“我问旁人便是。”

    “你。”薄野竹没想到她如此固执倔强,心中生气却不知道该如何发泄出来。

    他只得闷闷道:“魔族与人族通婚生子乃是大忌,若是被人得知,魔族之人会被押入魔乐山,受八十一驱魔鞭,普通魔族不死也会重伤。”

    “能有天生魔骨之人,其父或母必然也是极为厉害的魔族吧?”柳轻漠问道。

    魔尊冷笑一声,语气嘲讽,摇了摇头道:“不过是天道随机的‘恩赏’罢了。”

    他不过是魔界最为低贱的魔奴生出来的魔,却有着魔骨与魔魂,简直是天大的讽刺。

    “薄野竹,我们再去趟红兰村。”

    “不去。”

    “你可是答应了要查此案的。”少女皱起眉头,目露寒光。

    “本座召来了魔将,已经查过了。你答应本座的三日,神女可不能食言。”

    黑袍青年拖着悠长的声调,慢吞吞地朝前走去,无视少女清冷不满神情,懒懒散散地用手比了个三。

    柳轻漠看着他宽阔的背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村庄如昨破碎零落,青山与微风依旧,本该升起的袅袅炊烟与满屋的欢声笑语却仍不见踪影。春风竟萧瑟,花落惹凄凉。

    负剑少女孤身在这村庄中,她神色凝凝,脚步稳健,眸光轻闪,不愿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耳畔只有细微缥缈的鸟鸣与风声,就在柳轻漠仍无所获时,余光忽见一道黑影,她心下警铃大作,飞奔向前,势要抓住这可贵的线索。

    “站住!”她边跑边喝道,可不远处的那人并未停下步伐。

    少女身姿轻盈,身影如幻,眼见便要追上,却迎面而来数个暗器。

    两人动作极快,柳轻漠闪躲不过被刺中左臂,尖锐的痛楚袭来,可她来不及处理便接着向前追去。

    此番闪躲让那人与少女之间拉开了距离,等柳轻漠赶到时,眼前只剩下层层向外荡漾开来的涟漪——那人竟然跳湖了。

    “喂!”

    柳轻漠正犯愁之际,一个身着淡蓝华服、风度翩翩的人间少年郎在六丈开外的对岸冲她招手,脚下生风般迅疾地向她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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