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佳年眼看着视听共享渐渐断掉,就知道这狗官要回来了。

    见江承安提剑而来,喻佳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住手!”

    那婢子见江承安回来,松了手,连滚带爬跪到江承安脚边,“家主,您莫被蒙蔽,这妖女便是杀手!”

    喻佳年一边假意咳嗽,一边哭得梨花带雨,“大人,民女以为您至少应该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饶过民女。”

    江承安神色一变,越过那婢子,径直走到喻佳年面前。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你的声音会出现在本相脑中?”江承安杀意全盛,用剑指着她。

    “江大人,民女是位大夫,可以医治皇后。”喻佳年赶紧表明自己的忠心。

    ……她可是首都心理健康中心,心身医学部最年轻的心理医师。

    但这翻译难度太大了。

    她恨啊,书到用时方恨少。

    听了她的话,江承安虽有动容,但手中的剑却直直抵住她脆弱的喉咙,“当真?”

    喻佳年如同受惊的小鹿,双眸流露出灿然的光,“大人,民女虽无能,但恰恰会些诊治郁郁寡欢、心烦意乱、夜间少眠的法子。”

    ……抑郁,焦虑,失眠。

    江承安冷哼一声,“倒是头一次听说大夫可以治心病。”

    “您也看到了,若不是民女在您脑中引导,恐怕皇后娘娘也不会如此平稳地睡过去吧?”喻佳年见江承安没有继续施压,鼓起勇气道。

    江承安回想起那时的场景,他的心从未那般混乱,他仿佛能够感知到江弥南的痛苦,感受到她的不易。

    他仿佛成为了她。

    他收回剑,沉声问道:“你当真能治好她?”

    “自然。”

    我这个真的专业对口!

    江承安神色变得捉摸不透,但杀意却已消了大半。

    那婢子见喻佳年真的要捱过去了,她终于爆发,“家主!此女信不得啊!”

    喻佳年暗叫不好,这婢子是铁了心要拖她下水。

    得一招制敌才行。

    她立马酸了鼻尖,跪在地上,再度去抓江承安的衣角,仰起头,目光真诚纯善,“大人,民女从前也有一个妹妹……只是她得了心病,离民女而去。从那时起,民女就决心学习医治心病之法,让世间不再有痛苦的灵魂。”

    彻月啊,姐姐不是诚心咒你死啊。只是因为姐姐想活下来,不得已需要一点非常手段。

    她对妹妹喻彻月的感情是真,而江承安对江弥南的感情也是真。

    如此相似的亲情从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中迸发而出。

    如同水波荡漾,交叠在一起。

    什么府邸主仆之情,一片忠心,秒了!

    良久,江承安终于开口,“把她带回府上。”

    随后,他便不顾婢子哭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

    那谁,那个狱卒,怎么说话的,她不就好好从牢狱中出来了吗!

    ……

    到了江府,江承安屏退下人,带着喻佳年去了书房。

    他端坐于书桌之后,虽没有在牢狱时那般可怕,但他的目光依旧凌冽,让喻佳年心生惧意。

    “喻佳年?”

    “诶!大人,民女在。”喻佳年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回话。

    江承安揉了揉太阳穴,看着这女子他心中乱得很。

    今日,他会感受到那些异样的感情,怕是全部都来自这个女子。

    这妖女到底做了什么?

    “你预备如何诊治皇后?”江承安沉声问道。

    “江大人,民女没有固定的治疗方子,要根据病人不同情况而定……”一说到自己擅长之事,喻佳年的话语便似乎蕴藏着极大的力量,丝毫不惧怕江承安的威压。

    “我能相信你吗?”江承安打断她的侃侃而谈,靠着椅背,沉声道。

    明明江承安已经处于放松状态,但喻佳年觉着他却依旧威严,不容欺瞒。

    喻佳年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治病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只要您尊重民女,不讳疾忌医,民女一定能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我竟不知你这柔弱的外表下,还有这般见识 。”江承安眼中闪过赞赏,他那波澜起伏的心瞬间平静下来。

    喻佳年自哭闹后,终于露出灿烂一笑,“大人,民女只想报答您。”

    这是原主的话,但不是她的话。

    她只想靠着心理医学在古代立身立命,有口饭吃。

    勾搭丞相大人,前途无限啊。

    她自有她的小九九。

    而江承安见此笑颜,却是思绪一片空白,觉着自己失落的某处正被一种怪异的情感所补满,不由内心一柔。

    “若您肯信民女,可否回答民女的一些问题,关于皇后娘娘。”喻佳年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去摸不存在的上衣口袋。

    嗯?笔呢?

    哦,对了,她是魂穿。

    “问吧。”

    “大人……民女需要纸笔。”

    “……过来。”江承安难得好心情,无奈一笑,耐着性子,从笔搁上拿起一支毛笔。

    喻佳年小心翼翼走到江承安面前,接过那支笔。

    得了这笔,她的胆子也有了不小的升华,竟直接将江承安面前的宣纸拿了去。

    “那民女便开始问了,”喻佳年清了清嗓子,“皇后娘娘如今年岁几许?”

    “正值桃李之年。”

    二十岁……

    喻佳年提起毛笔,开始记录。

    “您起初发现她有异举,是何时?”

    江承安想了想,不甚确定道:“有些时日了,两年前新帝登基,她就开始忧心忡忡。”

    “那您记得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吗?”

    “她失去了第二个孩子……”

    第二个?

    “那第一个呢?”喻佳年一边记录一边继续发问。

    “原还在燕王府时,受了大惊吓,那第一个孩子便流了。”

    大惊吓……

    有些可疑。

    喻佳年在宣纸上记下关键信息,并画上了着重符号。

    多大的惊吓能把孩子给吓没?

    “您清楚受惊的原因吗?”喻佳年抬头看向书桌后面。

    但书桌后面不知何时已经没了人。

    她疑惑之时,便听到她耳边传来揶揄声,“你这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喻佳年虎躯一震,扭头看去。

    那张眉清目秀的俊朗模样,在她眼前骤然放大。

    此刻的江承安仿佛褪去了冰冷的外壳,眼中带着好奇和探索,看着喻佳年宣纸上的字迹,琢磨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天真的少年,眉宇间皆是单纯。

    喻佳年咳嗽一声,不动声色拉开距离,“医案啊。”

    “医案我知道,但我头次见这样写字的。”

    白纸之上,简体字自左向右排列,字迹斐然但让他一个古代人看着眼睛疼。

    “……民女这个医派都是这么写的,”喻佳年一把将话题拉回来,“您还记得民女的问题吗?”

    江承安眼睑一垂,神情再度变得难以捉摸,“或许与宫变有关。”

    “宫变?”喻佳年慢慢将这两个字归到诱因一栏,“能具体说说吗?”

    “无非就是权力斗争,你死我活一番下来,恰恰留下了当今圣上罢了。”

    喻佳年鸡皮疙瘩掉一地,未曾想江承安竟能如此风轻云淡地将一件血腥残忍的政治斗争缓缓托出。

    “那您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想必戏份不少吧?”

    能官拜丞相,定然明面上或者暗地里给当今圣上提供了不少助力。

    “没有本相,燕王府上下无一人能活。”江承安将话题点到为止,意味深长一笑。

    喻佳年倒吸一口凉气,稳住心神继续问道:“可宫变与皇后娘娘的病发有什么联系呢?”

    “此中联系我并不清楚,但自那以后她就有些怪了,”江承安摇摇头,“我所知道的大抵就是这些。”

    喻佳年看了看宣纸上的信息,叹了口气,有用的东西还是太少了。

    还是得问问病人。

    她将宣纸叠起,抬眼看向江承安,“可否让民女见见她吗?民女需要先进行心理咨询,再确定诊方。”

    “心理咨询?那是什么?”江承安蹩眉,任何一个从喻佳年嘴里说出来的陌生词汇都让他紧张得很。

    “心理咨询便是与病人说说话,尝试了解她的喜好和想法,进而提出一些可供参考的意见。”喻佳年一边收好宣纸一边回答。

    “她不会说的……”江承安淡淡摇头。

    江弥南的脾性越来越古怪,现在同他都不愿意讲心里话,更何况喻佳年一个外人。

    “……不见得,”喻佳年神秘一笑,“您只管让民女见到人就好,至于其他的,民女自有办法。”

    “我明日便能让你见着她,但我要看到你的本事,明白吗?”江承安立于喻佳年面前,沉声问道。

    喻佳年自信一笑,“明白。”

    与她而言,越有挑战便越要向上。

    古人的心理疾病,且叫她来看吧。

    “倒是忘了件事,既然你能出现在我脑中,可否也让我出现在你脑中?”江承安伸手点了点喻佳年的额头。

    对啊,他俩感知共享。

    既然能单向视听共享,那双向是不是也可以?

    “滴,双向视听共享需要身体剧烈接触,使双方情绪达到激动后激活。”系统幽幽开口。

    啊?什么?

    身体剧烈接触?

    不是,谁敢和阎王爷身体接触啊,还剧烈身体接触!

    她会死的!

    喻佳年欲言又止。

    “不行吗?我只是想看看你如何诊治她。”江承安见喻佳年一副为难模样,有些失落。

    喻佳年充分理解家属的急切意愿,毕竟心理治疗要靠大家接力共同完成,但……

    哪样程度的身体接触,才叫剧烈啊?

    “可以,但待会儿民女对您做什么您都别动怒。”喻佳年壮着胆子,朝江承安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

    “我有那么可怕吗?其实我只是……”

    江承安还未说完话,喻佳年便勾住他的衣领,强行让他俯下身来。

    接着他便见喻佳年笑容妩媚,有意无意撩了撩额发,一双极美的杏眼更是闪着极具侵略性的光。

    “喻佳年,你敢在这个时候勾引本相?”江承安眸光一暗,语气沉了下去。

    “那江大人觉得民女美吗?”偏喻佳年还不知死活继续勾搭。

    江承安眼中带着寒光,将她审视一番,末了意味深长一笑,嗓音低沉沙哑,顺着她的话,“不算磕搀。”

    喻佳年冷声嘲讽,说她磕搀?

    你要想看我如何医治你妹妹,就洗干净预备当一颗被猪拱的白菜吧。

    “等等,江大人,”她正欲再进一步,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情意兀地去了不少,“敢问,您家中可有妻妾啊?”

    她可不敢招惹有妇之夫,现在叫停还来得及。

    “本相还未娶妻。”

    甚好。

    那大家都是第一次,谁也不膈应谁。

    喻佳年动作那叫一个迅速,对着江承安的唇就是蜻蜓点水一下。

    那一瞬间,喻佳年浑身发热,仿佛有一股热气从头顶冲了出来。

    接着更为复杂的情感涌入她的身体,有惊异,有悸动,有不安。

    江承安这样,算不算情绪激动啊?

    “滴,双向视听共享已开启,两人分离百米,自动共享。若要切换视角,请连续眨眼三次。”

    “成了成了。”喻佳年赶紧稳定心神,不顾发愣的江承安,提起裙摆就往外冲。

    赶紧跑,留下来她可能会死。

    跑着跑着,她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但百米应该是绰绰有余。

    她赶紧连眨三次眼。

    不过一瞬间,她便再次看到了书房的陈设。

    “江大人?”喻佳年小心翼翼唤道。

    “……何事?”

    听起来,情绪还算稳定。

    喻佳年一下子松了一口气,“您试着连眨三次眼睛。”

    “眨了……”那边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了动静,“原来是这样。”

    “若您不想看民女的世界,您再连眨三次眼就能回到您的世界,”喻佳年连眨三次眼,看清屋外夜景,对着头顶月弯钩挥了挥手,“您……要不要来赏月啊?”

    江承安笑骂道:“你是呆瓜吗?残月有什么好赏的。”

    “世间万物,相生相应,残月也是月,人要从寻常生活中找到热爱和浪漫,生命才会鲜活。”喻佳年仰头望月,长叹一声。

    “怪理一堆,快滚回来。”江承安沉声道。

    “知道了……”

    “额……江承安……”

    “什么?”

    “你这府邸好大,我好像迷路了。”喻佳年尴尬一笑。

    “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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