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话苏时溪就出宫了,萧暮和宣不渡站在椿萱阁门口又说了几句话,也各回各家了。

    其实刚刚苏时溪搭的那一下,只是想确认宣不渡会不会武功,试探了一下好想确实只是个文弱书生,对萧暮没什么威胁,她才卸下一点防备。

    她倒是没把宣不渡往栈州县令之子那里想,只觉得对方是个有学问又长的好看的教书先生。

    宣不渡此时却经历着头脑风暴。

    三年前他从栈州赶往京城,曾在博州城外遇到了劫匪,这么倒霉的事也就他能遇到了。本来也没带什么贵重物品,就带了个阿岁。

    阿岁是在宣府里服侍他的,俩人相处起来跟兄弟似的,宣不渡走的时候他非要跟着,就索性带上他了。

    这劫匪一来就是一窝,宣不渡就会点三脚猫功夫,连防身都可能达不到,一群人对他来说就是死路一条。

    二人被包围着,宣不渡心想要不就把钱给他们,好歹要保下一条小命。

    正准备开口跟土匪打商量。就听到一阵马蹄声,马蹄声越来越近,一看马背上坐着一个女子。

    哦豁!

    又来一个受害者,宣不渡心里想着。

    这群土匪根本不把小姑娘看在眼里,只分了两个人转身盯着她,剩下的人又继续逼近宣不渡他们二人,其中一个人一下子冲上去,手里的剑眼看着就要擦过他的喉咙了,宣不渡倏地往下一蹲。

    忽然一粒银两从头顶上方落下来,随即落下了一把剑,宣不渡呆滞的抬起头。

    看到马背上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把弹弓,挑衅的看着这群土匪,没听错的话好像还吹了声口哨?!

    宣不渡拍了拍和他一起蹲着的阿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别怕,咱们已经得救了。”

    阿岁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看到那群劫匪气势汹汹的朝那女子冲过去。

    那女子浅浅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翻身下马,抬起手肘掣过一人的脖颈,又顺手夺过他手中的剑。

    只一瞬就割了冲在第一位的那人的喉咙,鲜血顺着剑间滴落在地上,她一步步向前走着,那群人一步步往后退,终于其中有人说了句“一起上!”

    “额,不自量力。”宣不渡蹲着看戏,心里还不忘挖苦那群土匪。

    那女子用剑速度很快,在包围圈里也依旧从容不迫,抬起剑转身刺穿一人的胸口,又用左手遏住身旁人的脖颈,轻轻一用力,那人身体就软下去了,她迅速抽出插在那人胸口上的剑,一个转身把左手里的人推出去,撞倒了后面准备来偷袭的人。

    那群劫匪终于发现自己打不过一个女子的事实,狼狈的跑了。

    不一会儿又来了几个人。

    “不是吧!还来!”宣不渡都站起准备跑路了,看到来人又愣住了。

    不过好像是他想多了,因为他听见那几个人恭敬的对那个女子说:“小姐,属下来迟了。”

    那女子冷冷的开口:“继续赶路。”说完想起来还有两个看戏的人,又淡淡的说了句:“快点跑吧,柔弱的公子哥!”

    她说话的时候都没有正眼看过他们,虽然说从一开始可能就没有正眼看过。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宣不渡对这场美人救英雄的戏码印象十分深刻,也对这个女子念念不忘。

    之前父亲母亲来京城看他,提起成亲一事,阿岁说他早已心属于那位女子,他也没有反驳。

    可是!重点是‘可是’!

    他今天才发现,那个女子居然是榆晚郡主。

    今天苏时溪一出现在椿萱台宣不渡就当场石化,听着她熟悉的声音,三年前劫后余生的那句调侃带给他的悸动再一次席卷他的心肺。

    他从不否认自己对三年前那个女子有一种缠绵暧昧的情愫,甚至后来做的梦里主角都是她,他还曾一度认为那是对他的守护神的一种亵渎。

    他也不是随便敷衍的人,后来他也派人去博州找过,但没有找到那个女子,一点相关的消息都没有,他以为对方是一个赶路的商贩之女。

    他今日见到苏时溪的那一刻,那种恍如隔世的宿命感和熟悉感让他心颤,在椿萱阁门口苏时溪的触摸和笑容都让他心动。

    但那是不是喜欢呢?

    “真是棘手!”

    宣不渡无奈的笑了笑,给母亲写了封信。

    他从椿萱阁回来已经近三个时辰了,此时他也没什么心情用膳,于是交代了阿岁一声,说他自己去岁安街逛逛。

    岁安街是京城最有烟火气的一条街道,各色小吃和杂玩鱼龙混杂。

    “老板,你们这儿有没有铃铛?”

    苏时溪回府后发现自己睡了三个时辰,想着反正也没事,就出来逛逛岁安街。

    此时她站在一个小摊面前,看到了一枚玉佩,不由得想到了陆栖衡。

    三年前摄政王一事还未发生之时,她与陆栖衡之间的那些情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于是她自己找了家铺子,打造了一块玉佩,上面还刻上了精致的桃花图案。

    苏时溪虽然像个练武的糙人,但是在萧絮雨的教诲下,该会的女红她也都会,琴棋书画也都略懂一二。

    此刻看到那枚玉佩,她想起陆栖衡从小携带的那个铃铛,当时她把玉佩送出去,陆栖衡也说等他把自己的那个铃铛改造一番,就送与她做回礼。

    可是她没有等到那个铃铛,还送走了陆栖衡。

    “姑娘,我们这儿没有铃铛的,这些簪子也很适合你的呀!”

    “没事了。”苏时溪有点失落,又继续往前走了。

    其实三年来她真的放下了很多怨恨,但她不知道北疆的风雪究竟吹散了些什么,她也不想知道。

    “诶,有窃贼啊!”

    宣不渡也真是倒霉,碰上自己心爱的蜜饯,刚掏出钱袋子准备付钱,手里的钱袋子随着一阵风和一缕黑影,突然就不见了。

    他只能跟在后面大喊着追,跑又跑不过对方,还累的气喘吁吁,此时都喊破音了。

    苏时溪正在闷闷的走着,就被迎面跑过来的人撞了一下,又听到街上有人在说抓贼,条件反射就捉住了眼前人的衣领。

    低头一看,果然手里死死捏着什么东西,一脸心虚样,她一把夺过那人手里的钱袋子,又把他双手别到身后压制住。

    周围围了些看热闹的人,还有人带头鼓掌。

    “姑娘好身手啊!”

    “唉,这年头怎么还有窃贼呀!”

    “交给辖制大人处理!”

    “就是!就是!”

    辖制是管理一条街的大人,跟县令管理一座城似的。

    “姑娘饶了我吧,我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才出此下策,我家中还有一小儿,不能去见辖制啊!”窃贼哭喊着求饶。

    苏时溪松开了钳住他的手,从钱袋子里拿出几两银子塞到他手里,低声开口。

    “以后别做这种混账事,好胳膊好腿的,找份活儿干吧!”

    宣不渡跑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谢谢姑娘,谢谢,谢谢……”

    “走吧。”

    苏时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那窃贼怕她反悔,赶忙就跑了,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开了。

    该说不说萧雁声真的把大绥治理的很好,百姓安居乐业,像这样的情况大家也会站出来帮忙,看到别人的确有难处也不会无脑的谴责。

    “额……郡主。”宣不渡默默的挪到苏时溪面前,放低了声音叫她。

    “在外别叫我郡主。”苏时溪瞪了他一眼,又继续开口问“何事?”

    “这……我的钱袋……你看…?”宣不渡不好意思的开口。

    宣不渡打心里觉得自己的运气是真的不太好,每次遇到这种尴尬事儿都能碰上郡主。

    苏时溪反应过来看了看手里的钱袋,偏头问他:“这是你的?”

    宣不渡以为她不信,“郡主可以看上面绣的有字。”

    苏时溪仔细看了看,才发现上面真的绣了个‘宣’字,她把钱袋递给宣不渡。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说:“刚刚给了顺手那窃贼几两银子,我还给你吧。”

    “不用了不用了,我还没多谢郡主帮我拦下这窃贼,那几两银子还不够我回谢郡主呢!”宣不渡赶紧拒绝。

    苏时溪脸色冷了下来,眉头微蹙,宣不渡一看以为自己哪里又惹到她了,但也想不到于是就不敢开口。

    正在心里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苏时溪开口:“说了在外面别叫我郡主。”

    说完她就转身继续往前走了。宣不渡赶紧跟上去走在她身旁。

    原来是为了这事!

    宣不渡心情一下子就明朗了,他试探着问“那我该如何称呼郡…额你呢?”

    “苏时溪。”苏时溪想着在外面叫郡主总是不方便,更不可能叫将军了。如此看来也只能叫名字了。

    “十七?”谁知这时候宣不渡不要命似的问了一句。

    其实他是真的没有完整地仔细听过郡主的名字,皇帝叫她榆晚,那是她的郡主称号,宫中大家也都是苏将军,苏郡主,苏小姐的叫,此刻他是真的有点懵。

    苏时溪愣了一下,忍着脾气开口,“不要乱叫,时令的时,溪水的溪。”

    说完又反问一句:“你有耳疾?”

    额,这就尴尬了。

    宣不渡其实听清了,但是那一瞬间他就是想叫一声十七。他不敢承认自己私心想要离她更近一点。

    于是只能说:“街市喧闹,臣没听清。”

    “宣不渡。”

    被这么突然叫一声,宣不渡愣了一下,又马上回答。

    “臣在。”

    “我让你不要称呼我郡主,你也就别再以臣自称。”

    “知道了,十七。”,宣不渡笑着答应了。

    没想到这人如此不知好歹,苏时溪忍着动手的冲动,“我让你不要乱叫!”

    苏时溪说着,没听见身旁的动静,转头一看,发现宣不渡在一个卖蜜饯的小摊前站住了,买了三盒,抱在手里。

    宣不渡刚刚就想吃,结果出了岔子没吃成,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了,就没忍住买了下来。转头发现苏时溪正站在原地看着他。

    夜晚的街道灯火通明,街上熙熙攘攘,苏时溪站在人群里,她常年习武的身形正直,很好辨认。

    但宣不渡印象最深的是她棕色的眼眸,此刻正望着她,里面盛着万家灯火,他也有幸成为其中一员。

    他赶紧跑过去,“十七啊,不好意思,我实在嘴馋了。”

    说着他又把手里的蜜饯递了一盒到苏时溪怀里。

    苏时溪其实并不喜欢吃这种甜腻的东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自己拿着,我不需要。”

    她本想说“我不爱吃。”可转念一想,她和面前这个人又不熟,实在没必要让他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见她不要,宣不渡也没多说什么。他还想着自己叫她“十七”的事情,也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但是真的好想这么叫,看她的反应,好像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过,这么一想,他更想获得这个特权了。

    “我以后可以就叫你十七吗?”

    听到这话苏时溪有点意外,她想着反正也没什么机会在宫外见到,还有什么以后,以后在宫中见到还是君君臣臣。

    于是就随口说了一句,“随你”。

    宣不渡内心高兴不已,但面上还是保持平静。

    二人走到了街尽头,岁安街尽头是一条长长的静静的河流,河上横亘着一座桥,过了桥便是长明街了。

    此刻时辰也不早了,苏时溪没有用晚膳,想着要赶紧回府让山音给她准备点吃的,太晚了被萧絮雨逮住又要遭训斥。

    走到桥边,看到宣不渡还和她一起走着,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宣府,在长明街?”

    “嗯。”

    听了他的回答,苏时溪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突然被宣不渡扯住衣袖,面对这种无礼的行为,换做平时,她早就动手了。

    但她现在没有,可能是太累了,也可能是因为想到了陆栖衡的铃铛,心里难受,总之她没动手。

    她只是转过头,默默的注视着宣不渡,宣不渡也这么直白的看着她。灯火摇曳间她又看到了宣不渡右眼角的那颗痣。

    两人就这么干瞪了一会儿,宣不渡松开了手,又笑了笑,“十七,我往那边走。”

    他抬手指了指一旁的街道,没有说自己刚刚为什么突然拉住苏时溪,苏时溪也没有问。她突然想到那几两银子,又提了一下,“那几两银子…”

    “真的不用还。”宣不渡又一次拒绝了,但苏时溪却不准备欠着,她在腰间摸了两下,摸出几两银子估摸着和刚刚拿出去的差不多,塞到宣不渡的手里。

    她实在是不想与这些人有什么牵绊,所以连还钱都不想多还,不想给别人留一个以‘上次……’这种事为借口来找她的理由。

    塞完她就走了,宣不渡于她而言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今晚的事她也并没有放在心上。

    回府之后萧絮雨倒是没有斥责她,她偷偷吃了点东西,就回屋睡觉了。她本以为自己心情不好,会睡不着,可是她一躺下没多久便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这章可能有点拖沓,但太傅的心思真的很细腻,总感觉写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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