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奈转头,“我不会。”

    听到这样的回答,宣不渡该高兴才是,可是他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苏时溪对这些话,这些事以及……对他本人的毫不在意。

    他又不是蠢货,刚刚苏时溪的那句试探他又何尝没有听出来,所以他才认认真真的跟眼前人解释,可苏时溪明显只是问问,也不怎么相信他的话。

    他只觉得苏时溪现在这样好累,对每个人都充满了防备,他不想让她这样。

    苏时溪有些疑惑,这人一直低着头,该不会是真怕自己告状吧,之前还说不在意教谁呢?

    她有些犹豫的抬手按了按宣不渡的肩膀,宣不渡比她高了快有一个头,她的发顶刚好到宣不渡的嘴唇处。

    以前还不觉得两人身高差这么多,苏时溪想了想,好像宣不渡每次跟她说话都是弯着腰,低着头。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跨了一步走到他面前,微微抬头和他对视。

    “宣不渡,你在不高兴什么?”

    被手按住之后两人都停下了脚步,宣不渡有些没反应过来,“嗯?啊?…我没有……”

    苏时溪望着他,扯起嘴角笑了笑,宣不渡看的眼睛都直了,跟苏时溪说话,他条件反射的就要再低些头,苏时溪却又一下子退开了。

    肩膀上隔着布料的温度骤然消失,他的理智也渐渐回笼。

    苏时溪倒退着走,眼神落在他身上。

    “宣不渡,你这张脸根本藏不住你的情绪,你知道吗?”苏时溪笃定地对他说,“你现在在不高兴。”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宣不渡想这么问,但他没有,他不敢。不过他还是老实说了,“有一点点。”

    “为什么?”苏时溪放慢了脚步,转过身又走到他旁边和他并肩,“我不是说了不会告你状吗?就算我要告状,也要有人信啊,就算皇叔信了,你不是不在意在哪儿教书吗?”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宣不渡心里想,这算是在安慰他吗?

    “但我现在不想出宫了。”宣不渡抬头看向前方的路,轻飘飘的说。

    为了防止苏时溪继续问他,他又立刻接着说:“宫里的待遇总要好些。”

    苏时溪果然没再追问了。

    他本想将苏时溪送到苏府门口,可却被拒绝了,只好讪讪的回了宣府。

    回到苏府,苏时溪跟萧絮雨聊了两句就回了屋。

    回到屋里,她吹了声口哨,长阳利索的翻窗进来。

    苏时溪将一旁上了锁的柜子打开,从里头拿出一封信,抽出信纸摊开放到桌上。

    长阳走近了拿起信纸看了一眼。

    “君青云?”他将信递给苏时溪,有些疑惑。

    “怎么?听过这个名字?”苏时溪一边将信放回信封,头也不抬的问。

    “簇州,君府,君二小姐。”长阳面无表情的说。

    信上是君青云这些年的动向,这是苏时溪拖嵇如星帮她打探的,毕竟一个贵府的小少爷,做这些事情要更方便,也更不容易引人注意些。

    “还真有关系!”苏时溪将信锁进柜子里,笑了笑。

    “要去查吗?”

    “先不查,这两天忙着春猎,我没那么多时间。”

    “你不是不参加吗?”

    “呼延耿欲已经在路上了。”苏时溪说。

    “呼延耿欲?!他来干什么?”长阳一听这个名字就有些激动。

    呼延耿欲,犽勒族的王子,骁勇善战,有勇有谋,是北疆乃至边部三城最忌惮的人。

    曾经苏时溪的十几个暗卫出任务时,全部被俘,若不是苏时溪亲自去了犽勒,他们恐怕早已被杀干净了。

    所以他们都对这个喜怒无常又残忍血腥的部落王子又惧又恨!

    “每年春猎和冬狩都有人来,有何奇怪?”

    “以前都是使者,今年……”长阳还是有些生气,手紧紧握拳,手背上的青筋都凸起了。

    苏时溪拍了拍长阳的肩膀,“既然知道不寻常,多注意便是。”

    说着她又问,“长竹和长夕呢?”

    “在逛岁安街。”长阳没好气的说。

    苏时溪没忍住笑出了声,“小长阳啊,快去和他们一起玩儿。”

    “天色已晚,不去。”长阳冷着脸道。

    “不怕他二人有危险啊?”苏时溪继续调侃。

    “他们能有什么危险?不惹祸便罢了。”

    “那你快去看着他们,别让他们闯祸!”苏时溪推了推长阳,自己转身往屏风后去了。

    长阳叹了口气,翻窗出去了。

    苏时溪让山音端了热水进来,洗漱了一番躺在床上,却久久睡不着。

    心里事情太多了,和杨云苍的矛盾,启旭殿的蛊虫,簇州君府绑架一事,还有……宣不渡。

    她实在是搞不清宣不渡的立场,若是之前对他私下与吉辰良见面一事让她起疑,这人后来也跟他解释了,更何况她就算不相信宣不渡,也不可能不相信吉辰良。

    再者今晚这人又跟他解释了他拉拢皇氏的说法。

    如此看来,宣不渡道真的是个正直的教书先生了。

    可她为何心里头总有一股防备呢?她自己都不知道这防备从何而来。

    春猎明日便要开始,苏时溪还是听了萧雁声的话,早上起来准备去宫里拜访一下杨云苍。

    还在梳头,就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她没回头,以为是山音,“帮我找找我那件黄色的衣裳!”

    “怎么?又要当小猫了?”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苏时溪扭头过去看,“蓁蓁,你怎么来了?”

    叶蓁走近了坐在她旁边,“听说今年的春猎你不参加?”

    “对啊,你爹告诉你的?”苏时溪将手里的梳子放到一旁的梳妆盒里,扭头看向她。

    “倒也不是,就是大家都在传,说郡主居然不参加了!有的说可惜,有的说你活该。”叶蓁开玩笑似的说。

    苏时溪哈哈笑了两声,“管他活该还是可惜,我就是不想参加!”

    “对了,上次我与文琢去博州,将那信交于如星那孩子,你猜他怎么说?”

    “如星?他说什么了?”苏时溪有些不确定的问。

    “那孩子问我,‘时溪为何不亲自来’”叶蓁说着笑了笑,“他不知道你是郡主?”

    “知道啊!”苏时溪摸了摸笔尖,有些不好意思。

    “他知道你与陆栖衡之间……”叶蓁小心翼翼的问。

    “这与陆栖衡有什么关系?”苏时溪狐疑,过一会儿她反应了过来,“蓁蓁,你这……那年我与陆栖衡才几岁?如星才几岁?他怎么可能懂那些?更何况一面之缘,他看得出什么?”

    “这些年他想必也听说了陆栖衡的事,只不过他应当不知道当年那人就是陆栖衡,我还没敢去想,这孩子要是知道陆栖衡如今……他会怎么想。”

    说完她盯着叶蓁,“别想多了,如星对我,更多的是仰慕,他是我见过的,第二个如旭日一般的少年。我很看好他!”

    叶蓁顿了顿,看着苏时溪一脸严肃的表情,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

    山音进来伺候她换了衣裳,她和叶蓁聊了一个多时辰,就进宫去了。

    好巧不巧,来到杨云苍这处时,萧雁声,明君撷都在。

    难以置信的是,这两个将军竟然在下棋,萧雁声在一旁悠哉悠哉喝着茶。

    “皇叔!”苏时溪冲萧雁声俯了俯腰。

    还在想要不要冲正在下棋的杨云苍行个礼,杨云苍就颇有先见之明的说了声,“郡主请坐,末将暂时不得空!”

    说话平平淡淡的,看不出心情如何。

    苏时溪看着二人剑拔弩张又被迫和谐的模样,无声的笑了笑,坐到一旁的小凳上。

    萧雁声开口说,“今日朕来找杨将军,恰好见到明将军也要往这边来,便一道过来了,二人虚心求学,朕还教了他们二人一些棋道。”

    十分满意且自豪的语气,好像自己干了件了不得的大事。

    明君撷一声不吭,眼神落到棋盘上,苏时溪想,这棋盘怕是要被他看出个洞来。

    坐了好一会儿,苏时溪正觉得有些尴尬,想要找个借口去萧暮那儿看看,就听见刘公公进来说外使大人求见。

    “砰!”

    萧雁声前脚刚踏出门,明君撷后脚就将棋盘掀了,也不管他听没听见。

    气冲冲的站起来关了门,又走到杨云苍面前,指着鼻子问他,“粮草精你是不是有病?!谁他娘的要跟你下棋?谁他娘的跟你约好了?!”

    杨云苍也不生气,只是淡淡的说:“明将军先前不是下的挺认真的吗?”

    “放他娘的屁,你自己想巴结皇上就算了,还假模假样让皇上教你下棋,还扯上老子,我看你是皮痒痒!”

    明君撷说着就要开始动手了,苏时溪在一旁咳了一声。

    明君撷停在半路,没再去看杨云苍,走到苏时溪身旁,“时溪,你来看他?”

    “嗯,皇叔让我来看看杨将军。”苏时溪面不改色的说。

    “如今瞧见了?走了!”明君撷拉着苏时溪准备走了。

    杨云苍开口,“苏将军!”,他顿了顿,又说:“哦不!如今该叫您郡主了。”

    话里倒是只阐述事实,没什么其他意思,苏时溪停下脚步转过身。

    “杨将军,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担得起一句‘苏将军’的。”

    “那郡主为何不参加春猎?”杨云苍语气颇有些鄙夷。

    “这就是我的事了!杨将军好好发挥,别落了下乘便是!”苏时溪冷声说,“告辞了!”

    说完就和明君撷一道出去了。

    “你自己去找他的?”她走在明君撷身旁,低声问他。

    “怎么可能?!我不过出来走两步,谁料被皇上看到了,好巧不巧,那粮草精刚好打开门,中了邪似的说我与他约好了下棋,让皇上教上一两招!”明君撷气愤不已。

    “柳大夫!你若再不理我,我以后可就不来了!”

    思辞镜一如既往的来到妙春馆,今日对柳亭的药材动手动脚,这人都没什么反应,只顾着翻看医书。

    “左右无事,理你作甚?”柳亭眼神落在医书上,头也不抬的说。

    “哼!”思辞镜双手抱在胸口,装作气愤的模样,像是真的不准备再理他了。

    柳亭掀起眼皮看她,淡淡的说,“你知道你体内的毒已经愈发严重了吗?”

    “那又如何,不是有你在吗?”思辞镜无所谓地回答。

    “我解不了毒!”

    “能多活几日便是几日!”

    “最多不过半月了!”柳亭有些气愤的吼了一声。

    已经这么久了,思辞镜体内的毒没有解,也没有告诉他她自己到底知不知道是什么毒,知不知道怎么解。

    如果不知道,当时为何要来找青黛,后来又为何不找了?

    柳亭看她这副不顾自己死活的模样,没来由的觉得心烦。

    “半月便半月吧……其实我感觉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

    “你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的毒?中的是何毒?”柳亭抱着一丝希望问。

    思辞镜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不过又立刻笃定的开口,“我不知道!”

    “那你当初找青黛作甚?”

    “那些大夫说,青黛可解百毒!”这回答毫无破绽,青黛的确可以解百毒,只不过混杂着其他东西,可以解蛊蚑罢了。

    “但青黛解不了你体内的毒,那毒怕是不寻常。”柳亭说,“你真的没出过大绥吗?”

    “什么?”思辞镜内心有些慌乱,这人怕不是知道了自己中的是什么毒?但她不敢露怯。

    “我一介女子,又无人相依,怎么可能走出大绥?”她面露伤感的说。

    “柳大夫,你对谁都那么好吗?”思辞镜突然问。

    柳亭翻医书的手顿了顿,还没开口就听见思辞镜又说,“当真是医者仁心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柳亭抬起头看着她。

    ‘真像啊!这幅质问人的模样!’

    思辞镜心里想着,嘴上却说,“既然还有半月可活,那我以后便不来了!”

    “为何不来?”柳亭有些急了。

    “我都要死了,喝药没用了,还来干什么?”思辞镜反问道。

    “你找我一直都只是为了拿药治病吗?”柳亭自暴自弃的问。

    “你是大夫,我是病人,不治病还能干什么?”思辞镜冷笑一声,站起来便准备走了。

    “思辞镜!”柳亭慌乱的站起来,怀里的医书滑落在地上,他看都没看一眼。

    他一把抓住思辞镜的手腕,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全名。

    思辞镜回过头来,“柳大夫,还有什么事吗?”

    柳亭能说什么,该说什么?

    他该说这毒其实能解,他知道怎么解。

    可是思辞镜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吗?

    柳亭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病人不想治病,自己却非要拉住别人。

    思辞镜也没挣开,就任由他拉着,不过她将头转了回去,原因无他,她居然不争气的红了眼眶,为眼前这个担心她的大夫。

    “以后…还是来吧,我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柳亭的声音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的,思辞镜听到了,“好…”

    回答完她就从他手里将手腕抽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柳亭泄了气一般坐到凳子上,地上的医书被不知名的风吹着,翻到了无解的那页。

    作者有话说——

    呼延耿欲: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长恨歌》

    拖拖拖,马上就春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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