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耿欲仍然没有说话,宣不渡拉着苏时溪的手也没有松开。

    他说的这两句话无疑是在指责皇上和郡主的父亲,而他说的又实在有理,一时间也没人反驳。

    萧雁声正准备传太医上来给苏时溪看看手。

    苏时溪就拉过宣不渡,让他站到自己身后,然后挣开了他拉着自己的手。

    “皇叔,我说了呼延王子只是想与我切磋而已,事情并不严重,何必弄的大家都不高兴?”

    说着她又转头看向宣不渡,“宣太傅的确不善武艺,刚刚那一箭的的确确是冲着我来的,只不过堪堪能从太傅面前擦过罢了。”

    “父亲,我与呼延王子在北疆交手过许多次,对彼此再了解不过,刚刚那一箭如果我没有伸手,想必碰都不会碰到我。”

    她平静的说完这些,然后看向萧雁声。

    萧雁声还是没有松口,“不论如何,此事还是不能就此揭过,先将呼延王子禁足于房内吧,宣太医来给时溪看看手。”

    说着他有些犹豫,但是还是望着宣不渡开了口,“宣太傅,你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有些紧张朕能理解,但这事儿朕肯定是会查明真相,给你一个说法。”

    这时苏惊辞忽然冷冷的开口,“宣太傅,我还没有请教你,按照安排的位子,你不在时溪身边吧,为何你会出现在这个位置?你是何居心呢?”

    “父亲!”苏时溪赶忙插嘴。

    “你别说话!”苏惊辞先是看到自己的女儿大庭广众之下受伤,又是听到一个区区太傅责骂自己,再是看着他与那罪魁祸首你来我往。

    此刻他心里的怒火再也压不住!

    “皇上,臣不在乎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也不在乎影响,我只是身为人父,我有理由也有权利为我的女儿讨一个公道,若查不出真相,京城如此凶险,那就让时溪再去北疆吧避避险吧!”

    说完他就拉着苏时溪走了,走之前苏时溪与萧松泠对视了一眼,萧松泠朝他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以君臣相称,这大概是他们之间最疏远的一种交流方式了。

    萧雁声也知道苏惊辞这是真的生气了,若是萧絮雨知道了,他怕是要失去这个妹妹了。

    今日的打猎就这样不欢而散,有的人心有余悸,有的人兴致缺缺。

    “苏时溪!你当着你母亲的面说,今日那箭到底是冲谁的?”

    苏惊辞带着苏时溪在皇宫内包扎之后,回到苏府,萧絮雨见到她手上的纱布,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的确是冲我来的。”苏时溪面不改色的说。

    “为何冲你来?”

    “我说了昨日我和他相约切磋,今日看的尽兴,忘了这回事,他不过是提醒我,我说了他有分寸。”

    萧絮雨听苏惊辞粗略地描述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此刻听到苏时溪这句话,忽然笑了,“那你为何要挡?”

    “我当时没有想起来,只顾着惜命了。”苏时溪平静的说。

    “时溪,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们的呢?”苏惊辞忽然放软了声音,开口问她。

    苏时溪愣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

    “那箭的确是冲着宣不渡去的,我在北疆时呼延耿欲曾说要给我介绍犽勒最善骑射的男儿,我告诉他我已心有所属,眼里容不下别人。他让我别骗他,我跟他说,日后若是见到我身边除了陆栖衡,还有别的有情爱之心的男子,就随他处置。”

    “你的意思是,他认为你和宣太傅……”

    “或许是宣不渡特意坐到我旁边,我与他说了几句打猎场上的规矩,呼延耿欲那边看着,动作有些亲昵,才出手警告吧。”

    “那他那箭,若是你不接,会伤到宣太傅吗?”萧絮雨问。

    “我不确定,或许会伤到,但一定不会要他的命。”

    苏时溪说着,又语重心长的说,“我之所以隐瞒,是不想再将这些往事提起,若非要刨根问底,又要将当年陆栖衡的事情提起,我已经厌了倦了那样的话题!”

    萧絮雨开口道,“那你要如何给宣太傅一个交代?”

    苏惊辞猛的一拍桌子,“他要什么交代,他为何去时溪旁边,你怎么确定他没有其他心思?”

    母女俩都被这一拍吓了一跳,缓过来之后萧絮雨转头等着苏惊辞。

    苏惊辞后知后觉,赶忙拉过萧絮雨的手,赔罪的给对方捏着,讪讪开口,“有些气急了!”

    苏时溪没回答他们二人的问题,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

    内阁内,萧雁声一言不发坐在桌案前,面前跪了一地的大臣,连辅相吉辰良都跪在了地上。

    “叶大人,你所坐之位,离榆晚最近,且与那呼延王子正对,若多有留心,定能在箭射出之前出声提醒,方不至于让榆晚受伤。”

    “方大人,你一介武官,事出之后竟然愣在原地不动,若是那歹徒继续作为,你又该当如何?!”

    “整个看台数百名守卫和侍卫,看不住一个狼子野心的异族王子,护不住我大绥的郡主!我要你们有何用!”

    萧雁声怒喝,将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扫落在地。

    吉辰良盯着盛怒开口,“皇上,恕臣直言,我看宣太傅也是十分可疑啊!”

    他开了头,下头自然有人跟着附和,“皇上,老臣也以为此事有蹊跷,苏大人此前所言并不无道理啊!那宣太傅擅自更换座位,前去坐在郡主旁边,谁又能保证他没有异心。”

    此时又下人来报,“那呼延耿欲一言不发,只说要等着郡主前去。”

    萧雁声怒火中烧,“他伤了榆晚,还敢跟朕谈条件?真以为朕不敢动他吗?不过一个犽勒,灭了又如何?”

    “皇上息怒啊!”

    低下一片恳求与磕头的声音。

    余正则温声开口,“皇上,切勿动怒啊!我大绥虽国库充盈,兵力强盛,但贸然与犽勒宣战,怕是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届时周边小国再趁虚而入,怕是形势危急。更何况这两年屏相国与赤痢一族也不安分,我国不可轻举妄动啊!”

    “那就任他不知礼节?单独见榆晚?”

    萧雁声质问。

    “不知皇上可否记得,当时在看台上,郡主是在为那呼延王子开脱的,这个中原委怕是只有他们二人知晓,若想少走弯路,还是宣郡主来宫里见见吧!”

    齐先闻看萧雁声一不对劲又要发火,赶紧开口说。

    萧雁声没说话,只觉得心里累极,此时若是再放任苏时溪和呼延耿欲单独见面,萧絮雨怕是要跟他翻脸。

    最终苏时溪还是执意进宫了,无论苏惊辞如何阻拦。

    这也是她第一次对父母亲如此无礼,圣旨来的时候,苏惊辞直接将传旨之人请了出去,萧絮雨也将苏时溪关在屋子里,不让她出门见人。

    但他们怎么关的住苏时溪,苏时溪从窗户上翻出来时,正巧碰上苏惊辞他们二人。

    “你要去哪儿?”苏惊辞沉声问。

    “我听到了,皇叔宣我进宫,呼延耿欲要见我。”

    “你还要去见他?还嫌伤的不够重吗?”苏惊辞问。

    “本来也伤的不重,我已经与你二人解释过无数遍,呼延耿欲并无恶意,我去见他也不过是为了助此事早日调查结束,为何不让我去?”苏时溪平静的反问。

    苏惊辞冷笑一声,“先前博州那个案子你执意要参与,最后落得满身伤痕,你说让你皇叔别查了,查不出来,此事就此揭过,你白白受了一身伤,若有差池,就是白白葬送一条命。你说无碍。”

    “如今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异族王子持箭射伤你,你让你皇叔别对凶手动怒,说他是无辜的,事后你解释说是你心急,手上的伤也不重,如今他又要单独见你,你执意要去。也是无碍。”

    “苏时溪,你告诉我,怎么才算大事?什么才算大事?是不是只有你死了!才能算得上大事?!”

    苏惊辞瞪着苏时溪,双手握成拳,止不住的颤抖。

    萧絮雨默默拉过他握紧的拳头,轻轻的摩挲着。

    “那你们呢?”苏时溪忽然开口,“你们相信过我吗?”

    “博州那事的确是我自己要去掺合,皇叔倾尽全力派人护我,寻我,他有什么错?”

    “今日之事,谁又能想得到,是我自己粗心大意,一时紧张抬手抓了箭,这与皇叔何干?与宣不渡又有何干?”

    “且不说那箭是因为我的玩笑话导致呼延耿欲对宣不渡有了些恶意,单是我手上鲜血不止的时候你们只想着处置凶手,只有宣不渡在意我的伤,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忤逆父亲和皇叔这点,这件事就是我欠他的!所以他有什么错?”

    “呼延耿欲为什么一直不开口,因为他估计我的想法,贸然把我和他之间的玩笑话说出去,丢的是谁的面子?他本就无意伤人,我自己多此一举,还害的他受人诟病,他又何错之有?”

    “再说你们,父亲,母亲,你们又当如何?又要把我关在府上不准出门,然后自己去找皇叔解决。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能做什么?”

    萧絮雨脸上有了些怒色,“苏时溪,你注意你的言辞!”

    “我的言辞?我说错了吗?你们是想去杀了呼延耿欲,还是想去弹劾宣不渡?我说了宣不渡对我从来没有恶意,你们不信啊!”

    “怎么?又要像三年前一样,把人都杀光了再告诉我吗?!”

    苏时溪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不设防的从眼眶里滑落,但面上还是毫无感情的盯着苏惊辞和萧絮雨。

    苏惊辞一看到她的眼泪瞬间就软了下来,此事他们的确是想先斩后奏,可……

    最终苏时溪还是进了宫。

    大殿上的人她看都没看一眼,走进来只问了一句呼延耿欲是否在自己的房间,甚至没有像萧雁声行礼,得到答案就转身出去了。

    “伤的重不重?”

    苏时溪一进门,呼延耿欲的视线就落到她包着的手上,温声开口。与先前看那些来审问的人时嫌恶不屑的神情判若两人。

    苏时溪走近了,将手伸到他面前晃了晃,“小伤。”

    呼延耿欲笑出了声,“怎么?要如何处置我啊?”

    苏时溪看向他,“处置?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些人说他要单独见我。”

    呼延耿欲就这么看着她笑,也不开口。

    今日他换上了大绥的服饰,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垂感极好,腰间一条月白祥云纹的腰带,那晚挂在左耳上的狐尾如今挂在了腰间。

    乌发用一根银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前额的碎发上穿插着金闪闪的断节细链条。

    苏时溪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开口,“的确有些像。”

    “有多像?”呼延耿欲嘴角依然噙着笑,语气轻佻。

    苏时溪抬手在眼前虚遮,然后开口,“朦胧间恍若同一人。但我与那人只见过两面。”

    “可我已经见过许多面了。”呼延耿欲说。

    “你?画像?你来京城才几天,日日盯着人家的画像瞧?”

    “呵!”呼延耿欲嗤笑一声,“我自然要看看我的替代品,品质是否上乘!”

    “要我说,怪也只怪你的人管不住自己,与人家何干?”苏时溪说。

    “我偏要怪那人生了一张与我相像的脸,把我的人绊了去。”

    苏时溪依然执着,“我倒是觉得就是你的人受不住自己的心……”

    “苏时溪!”呼延耿欲忽然提高了声音,警告似的盯着苏时溪,“我要是在你面前这么说陆栖衡,你作何感想?”

    苏时溪忽然笑了,“那还真是遗憾,陆栖衡断不会做出这种事。”

    呼延耿欲只觉得理亏,讪讪的闭了嘴。

    不一会儿他就听见苏时溪问,“宣不渡不过是他好友,你何必给人家一箭?”

    “近墨者黑,狐朋狗友,都不是什么好人!”呼延耿欲忿忿地说。

    “你可知道谋杀朝廷大臣是要判罪的?别说你只是个异族王子,就算是你老爹来了也一样要罚。”

    “我本就无意杀他。”呼延耿欲突然看向苏时溪的手,“若不是你捣乱,我也只不过是伤了一个臣子,可你偏偏插手,害得我落了个谋杀郡主的罪名,这是死罪吧!你可得给我开脱。”

    苏时溪笑着说,“谁让你做事冲动鲁莽,该去找谁就找谁,招惹不相干的人干什么?我大绥的太子还仰仗宣不渡教诲呢!”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自己好自为之。怕是春猎结束之前,你都得关在这屋子里咯!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去找人呀?”

    “你这么好心?”呼延耿欲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她。

    “当然不是,我肯定有条件啊!”苏时溪笑着说。

    “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你尽管提便是!”

    “真是个痴情种啊,小王子!”苏时溪还不忘打趣他,“回去之后帮我查年后三番五次出兵袭击甸城的人,是你哥所为,还是赤痢一族。”

    “明君撷没跟你说?都说了不是我们犽勒人干的!你自己都有猜测是赤痢了,干嘛还要我查?”呼延耿欲无奈。

    “我只是想不通他们为何要越过傣城,出兵甸城。你管我为什么查,你只说你帮不帮就是了!”

    “我当然帮啊,赤痢老贼隔三差五偷溜进我族,我早就看他们不惯了,此番若真是他们挑衅,让明君撷早日把他们灭了!”

    “他们不该明君撷管。”

    “哦!那个粮草精是吧!反正都一样。”呼延耿欲大哈子地说,“你在京城当郡主当的好好的,非得要管北疆那边的事?你就不能不参与?”

    “不能!”苏时溪没好气地冲他说。

    作者有话说——

    还记得郡主之前被绑,明将军写过的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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