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听完叶平的话,李瑱开口刚说一个字,却发现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发哑。

    阿飖在心里闷闷地想,嗓子哑了,那眼圈肯定也红了,明明还有两年多就要及冠了,怎么还是改不掉爱哭的性子……

    “从前过往,都是我的错,这点我道歉。”李瑱清了清嗓子,说完这句话后,忍不住咳嗽几声。

    面对他的道歉,叶平皱了眉,“……”

    他一口气噎在喉间还没吐出来,又听李瑱继续道:“要打要骂都随你,不奢求你能原谅从前我的轻狂桀骜,只求能让你消一点点气,叶大哥。”

    ?

    不对吧?他面前这个人真的是那天将他和袁鹤临五花大绑着,关在房间里企图用这种方式,让他们从还未平息的慌乱中,不经意地吐出一星半点信息的人吗?

    还有,叶大哥?这是什么称呼,他可不觉得自己跟这位被娇惯坏了,又性情古怪且毒舌的淮安世子有什么很好的交情……

    叶平瞪大眼睛,“你……”他神色复杂,“今日吃错药了?”

    李瑱声音染上哭腔,当然他不太可能真的当着叶平的面哭出来,“是啊,该吃药了……”

    马车内传出一声叹息,李瑱自然听到了,余光瞥了眼身边的侍从。

    身后跟着的侍从很有眼力见地递来一包药,李瑱接过就往口中送。

    随即对上叶平打量的目光,惨白着脸虚弱地朝着他笑了笑,“如你所见,我如今……”

    习惯于他从前怼天怼地的模样,如今瞧着他这般的虚弱,叶平直觉活该。

    “如果你能将手里的酥糖包好,不要让香味飘得这么远,兴许还能有几分说服力。”

    嗅觉太过灵敏有些时候真的不是件好事,阿飖心想,现在她的鼻尖就萦绕着久不散去的酥糖香味,勾得她有些馋。

    而且这个酥糖是淮安王府特有的,用材跟寻常酥糖很不一样,所以叶平方才并未觉得不妥。

    传闻这种酥糖是淮安世子的最爱,事实上全都被阿飖吃进肚子。

    已经将近一年没吃到了,李瑱是故意的。

    阿飖心想。

    她想得倒也不错,听到她的声音,李瑱原本的惨白脸色都仿佛添上血色。

    眸中迸发出的欢喜,叫人心惊。

    他将酥糖包好,有些局促地打理着身上的便服,方才抬头看向掀开帘子的那只素白的手。

    紧紧地盯着,仿佛要透过那只手将车中人看全,他哽咽着开口,终于喊出许久未念的名字。

    “阿飖姐姐。”

    那人明显身躯一颤,沉默着愣住后,再次将帘子放下,再次挡住李瑱的视线。

    “何必呢?”

    李瑱想要上前,却被叶平挡住,后者已经拔出剑直指向他,李瑱身边的侍从见状纷纷也拔剑迎上。

    “都退下吧……”李瑱制止其他人的行为。

    叶平已将剑锋朝向他,他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继续往前走,直至脖子被割出一道口子,开始往外溢血,他却仍然笑着上前,步伐不停。

    他是个疯子!

    总不能真的杀了他吧?叶平败下阵,仿若碰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一般,将剑脱手丢弃在地,看向李瑱的目光盛满了复杂。

    李瑱的目光从落到地上的剑,缓缓移到叶平身上。

    他对自己的伤口毫不在意,甚至在抬手摸到一片粘稠鲜血时,嘴角缓缓上扬。

    “你笑什么?”叶平皱眉看向他,又瞅了眼围在他周围的一群侍卫,“建议淮安世子尽快回去为你的伤口上药,不然恐怕我要被你的侍卫用眼神剜死了。”

    此刻的马车内,阿飖捂着鼻子,头脑越来越晕。

    鼻尖处的血腥味,令她作呕。

    晕乎乎间她又想起两年前的一件事,同样的血腥味从李瑱身上传来,她从未见过一个人的身体里能流出那么多的血。

    短短十数载,只有几件事让她有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但却几乎都与李瑱有关。

    这个人,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

    是她避不开的命数。

    马车外,李瑱蛮不在乎地抹了把脖子上源源不断地漫出的血。

    一滴,一滴,又一滴。

    逐渐浸染他手里的酥糖包纸,滴落开、弥漫开一朵血色的花。

    “所以这包酥糖,阿飖姐姐还要吗?”

    阿飖出了身冷汗,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陷入了两年前开始时伴着她的梦魇。

    未见时,玩闹说笑不过是稀松平常。一见到,哪怕是丝缕声响便足以牵动心绪。

    李瑱的询问,却是让她的眼泪再也绷不住。

    酥糖。

    是啊,那日她能成功死遁离开淮安王府,就是因为李瑱亲自去小厨房为她做酥糖。

    “这也是我亲自做的,自从阿飖姐姐离开后,我每日都会做酥糖,如今已和王大娘做的味道大差不差了……”

    “姐姐不打算尝尝看吗?”

    这晚了许多时日的酥糖再次被递到她的跟前,血腥味与酥糖香味混杂在一块,而她想念已久的人也不过咫尺。

    可……

    “拿走吧,多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不爱吃酥糖了。”

    她沉默多久,那包酥糖就在外面侯着多久。

    一场黑白棋局,一方执棋人慌不择道,一方执棋人已然弃棋,谁输谁赢,谁赢谁输,有何区别?

    李瑱得到这个回答,低头良久。

    叶平有些防备地盯着他,重新捡起染血的长剑,守在马车边上。

    却见他缓缓抬头,露出一抹堪称惨淡的笑容。目光仍然锁在马车上,炽热直白的过分。

    “真的不要吗?”

    这句话意指什么,阿飖不打算去想。

    “那就将它给叶平吧……”

    目光挪到叶平身上,他将那包酥糖递给了叶平,后者触碰到上面残留的粘稠鲜血,下意识缩回了手。抬眼看向李瑱的神色更添几分复杂,眉间皱出一道沟壑。

    他还是接下了。

    几声马蹄响起,渐行渐远。

    阿飖从马车里出来,大口喘着气,满脸冷汗不知是否混杂着些许泪水。

    她注视着李瑱的背影,盯着叶平手里的酥糖,叹气道:“还是这么的肆意妄为……”

    太过单薄的喜欢,太过苍白的爱意。

    不肯放手的情意,因此成为她逃不开的劫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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