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稚听完就觉在巷子口躲着,自以为别人对他这种卑贱的人大有微词的别人,说他大有作为。

    他是幸福的。

    接着自己想受人喜欢,浮萍一样有归处怎么这么难。

    渡河城花灯节这天,渡河城四通八达的街上热闹无比,有一半没因妖邪横行败了喜兴,北边全街张灯结彩。树上挂满了祈愿木牌。

    杂耍顶碗技艺高潮迭起,笛笙歌声,人声鼎沸。

    晴春,庆春。

    虞长衣一身素白衣裳,头上簪着一支珠光闪闪的凤簪,家中有挥霍底气,对着宁稚打扮。宁稚穿上白色内襟,大红外衣,头上两边双髻头,可爱扮相。

    高敛沈寄羽同行,很快就被她俩甩开了,宁稚虞长衣专门往人多的地方挤,今晚大好之日,有个武家铺了一里长街红绸,垒上擂台,比武招亲。

    少女在阁楼之上毫无扭捏,一身红衣鲜艳如血,双目明亮,底下敲锣的频喊:“战过这位叶家千金的少堂哥,方可跟我们千金比试。赢过千金!美人入怀,千金奉上!自觉能打得过的依次上前。打不过也是以武会友,尽兴而归啊!我们叶家!”

    敲锣的嘭的一声又敲铜锣,铜锣嘹亮刺耳,混在七嘴八舌里更加高昂,像是怂恿:“就喜骁勇善战之士!”

    红衣少女在阁楼上笑开了,一双吊凤,大红唇明明艳艳,落落大方。

    虞长衣在台下拉着宁稚看过七八个,忍不住一一点评,这位叶家千金气度不凡,想来极其厉害,这些草包都不适合她。她不该做笼中鸟,这渡河城有点配不上她。

    宁稚问:“高敛怎样?”

    “……”虞长衣喝水喝噎着一般垂眸向她哽住,宁稚张大嘴巴,不明所以。

    虞长衣脸微微红了道:“我们门派都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等来年许多年修得大境界,或修行颈口难破才会找道侣突破……高敛师兄和我现在都还小。不急呢。”

    宁稚恍然大悟般点点头。

    宁稚仰头看上那个阁楼红衣少女,想说。又不知道说什么,闭嘴了。

    她俩买了两串冰糖葫芦。

    宁稚没有钱,虞长衣拉她买的,宁稚是今年第一次吃糖葫芦,咬在嘴里,初始很甜,然后很酸。

    酸的牙都倒了。

    宁稚捂着腮帮眼泪汪汪跟虞长衣互看,“……”虞长衣撇撇嘴……忍不住哈哈大笑。

    去看技艺人表演顶碗。

    一碗顶着一碗,技艺人跟大家一起游玩,把只碗放在百姓手里,要百姓放在他已然垒的很高的头上。

    被选中的城民拿着碗战战兢兢不敢放,技艺人从容不迫,接到了,绕场一周,手里拿着小碗。

    宁稚看得高兴,虞长衣见状,丢钱进去。

    丢的太大方,宁稚有点心疼了。

    宁稚跟虞长衣大声防她听不见的道:“我之前也学过这些求生手艺。”

    虞长衣不特别惊讶瞧她。

    宁稚说:“我会钻火圈,和真虎比谁钻的好,我们那些用来表演的衣服都许久不洗,被火烫了,不烫太重都烧不坏。”

    宁稚宣扬有衣服烧不坏这事上,虞长衣听闻过此事,听她忽然精细一说,有点心疼。虞长衣拉住她,千言万语横亘在喉咙里,虞长衣道:“你以后和我在一块应该再不会那样了。”

    她趁机说:“我们清门门派也很好,你以后可以去我们山,有家有法术学,什么都有。清门很好。”

    ——为大义牺牲也在所难免……

    宁稚一顿,初只觉她很温柔,后觉她对她们门派有很大滤镜?

    她俩手牵手乱转,逛到了人间极乐醉红楼,靠近,香气扑鼻,她们抬眼,楼上花瓣扬了起来。

    那是其他地除了举国欢庆很少有的大场面,渡河城作为大褚没甚名气,在各个富贾榜上却人才济济的地方,穷极奢靡。无数天灯飞上天穹,花灯绕楼一簇簇,鲜花由高楼仙女提篮散花,轰声震天。头戴花冠,身着华丽鲜衣的花魁给大家发散饴糖,一群男女老少赶兴,一瞬间向前哄抢。

    虞长衣和宁稚都没见过甚世面的呆住了。

    被人潮带领往前一涌,虞长衣和宁稚的手松开。虞长衣被前方带着倒退不了,宁稚急去抓她,抓不到。

    上了前面高桥,长衣还是恐慌,宁稚在后面脚后跟离地,走路不靠脚,“架”起来了,开始傻乎乎笑。

    “……”虞长衣也笑。

    便无关能不能一起了,虞长衣在前面抢糖。宁稚落在最尾,心态稳妥的偷用法术,勾了一颗小小的糖回来……

    在桥头等虞长衣。

    周围吵闹,她在角落蹲着,裙边随意垂落在地,一切她不关心,低头的看了会这颗糖。

    宁稚剥开糖衣往嘴里塞。头上掉落什么东西,轻飘飘,鹅毛大雪。

    “……”

    宁稚不高兴一抬头,年纪小小,腿长个高的沈寄羽在她身后长身玉立。

    别开生面般,左手拿着一堆花瓣对她头上撒。花瓣都是鲜花。宁稚一阵恼怒,沈寄羽清淡如朗风的声音在乱七八糟,容易听不见音的嘈杂里问:“你怎么不跟虞长衣一起玩?蹲在这。”

    他面目被前方白灯映照的莹白,像坯干净的土做的精致瓦器。

    一个人能被从小看到大,他一看就未来很容易瞧不起人。

    宁稚舌尖把糖转到右腮,想自己丢脸:“我想怎样就怎样,你不也没跟高敛一块。”

    “咦,”她问:“高敛呢?”

    沈寄羽就是玩的把剩余花瓣全丢她头上,平淡说:“你还不起来吗?我和高敛走散了。”

    宁稚站起来,又同道中人的开心,眼睛熠亮,“我也是。”

    沈寄羽挑眉,上眼睑掀了掀。看她在面前一副盛世颜的花里胡哨,头发上戴了很多发饰,穿着红衣,花瓣掉落头上,她周围好看的烟花花灯就在她这里失了色。

    沈寄羽心脏猛跳了跳,又平淡问:“你抢到糖了吗。”

    宁稚张嘴:“我嘴里一颗。”

    沈寄羽嘴角翘了翘,摊开手,手里有三个。

    宁稚瞪大眼回头看看,又看看他,马上跟他后面了,追着问:“我靠我天你怎么抓到的?你是不是用法术了?”

    沈寄羽没答。

    宁稚追悔莫及:“早知道我也用法术了!”

    其实她用了,只是她老实,抓的不多,她一下忘了。

    宁稚话亦很多,没完没了,沈寄羽把三颗糖都回身给她,她闭了嘴。

    街上很多好吃的,沈寄羽问她吃了吗?

    宁稚说我吃了个糖葫芦,很酸。

    沈寄羽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数了数,带她买其他好吃的,给她买了芙蓉糕。

    和传统糕式不一样,这里芙蓉糕糕体晶莹,糯米粉制作,芙蓉花的形状,闻着清香。

    下口,不甜不腻,一口气可吃很多块。

    宁稚吃完了一个糕包,口嫌体直,还想吃,然没说。

    沈寄羽给她介绍街上一些有趣的东西,问宁稚以前见过吗?宁稚眼花缭乱大张着双眼,摇头。

    说没有那刻。

    她余角瞥到沈寄羽愣住看她。

    她看回去。

    他的身侧恰好来了又一买糖葫芦的老伯,嘴里喊着糖葫芦多少文前,宁稚晃神。

    沈寄羽睫毛一低,在她旁边活灵活现哧道,沉静下来:“我就喜欢带你这样的,前十几年都白过了,对什么都欣喜,才能过往后的罪好几年。”

    !宁稚满脸通红反唇相讥,“你遭罪十几年——”

    说到“年”字不说了,轻扬的声音如被蓦地掐了喉咙,不让引吭高歌的鸡。

    沈寄羽没说话,拿一个狐狸面具戴在她的脸上。“……”宁稚默了默,没出息,总是十分高兴,腆着脸弯眼,“我喜欢这个,这个贵吗?”

    沈寄羽买给了她,给自己买了个金色龙神的面具。

    他倒希望自己来日能化蛟成龙,宁稚跟他后面稍久,问:“……所以你给我买狐狸是什么意思?”

    侧耳静听。

    “买你聪明点。”

    宁稚头皮发麻,又要跳脚。

    沈寄羽逛街不爱章法,宁稚跳脱的都跟不上他,这晚沈寄羽又故意引导问她:“我要在这街上弄丢你你怎么办?”

    宁稚想都没想答应:“去找你。”

    沈寄羽朝她了然的笑,那笑阴测测的,使人不舒服,两眼过后又动人鲜活。少年起先面貌中一直带有沉重的死气和病气。

    来自这个少年从伊始就不好惹,被欺负了十几年多疑奸诈利己的阴暗面露了出来,开口的嗓仍是如沐春风,“虞长衣跟你走散了你没找,你找我,是不是我俩关系好些?”

    这夜持续吵闹,吵闹中,宁稚渺小的灵魂成了沧海一粟。

    只听宁稚默了会,嘴硬:“……我现在觉得跟长衣好些。”

    沈寄羽:“像你对我说的,利于你的药都良药苦口,对你无端好的都有图谋,我这样才是为你好的。”

    他为宁稚好吗?

    不然。

    沈寄羽恨不得利用她全身一经一骨的价值,把她甩到一边。

    沈寄羽无波无澜,抬手给宁稚正正面具。

    “……”

    宁稚手心立刻出汗。

    周遭全都结冰起来……

    求求了,她已经快要汗流如瀑了,她自那马车上醒来后,像第一次出生一样诞于这个世界,没权没势,不懂人事伦常,最先受到的都是无穷恶意。她看惯穷恶百态,不喜去细想里面更重原生弊病,地狱九重下还有几重。

    她身坠无尽地狱,不停下落。

    再抬眼。

    沈寄羽拉着她往前走。

    玩好了,再晚约莫露水深重,沈寄羽带她直接回家。

    他俩在人群寥落的北街青石巷走。

    灯红柳绿,美人花下,荪壁点缀还是寂静。

    宁稚无意识开了神智。

    忽听到一小段对话。

    她彻底平静下来。

    ……

    “小姐今日可看到那陈府小婿了?好看吗??”

    “很好看……”这声音婉转动听,文静雅秀,“比我小上一岁,却高上许多,爹爹说府内还有妖邪,让我不要去前院,我连话都跟他说不上……”

    宁稚停住,拉沈寄羽飞到围墙上偷听——

    巷子另一面人影也不多的墙角边站着一个丫鬟一个小姐。

    小姐看起来很瘦,肩膀极窄细。

    丫鬟道:“可你今日看上他就可以找老爷撮合你俩了!正好陈府那现在死要脸面,也不敢让他回去小住!”

    “……”柳小姐道:“仅陈小姐好像从没见过他,这事是她爹做主,赶沈公子出去那天她甚至都不知情……沈公子到此地也是为了求娶她……万——”

    “小姐!”丫鬟拉着她撒娇道:“你前怕狼后怕虎怎么行?起先你光听他所作所为就爱他,可见不是爱他容颜,恰巧你这次见了他容颜也好,岂有放过之礼?陈小姐,陈小姐她见过沈公子么?!定是你先下手为强啊!”

    沈寄羽:“……”

    月上中天,宁稚趴在墙头,不嫌事大的扭头小声问他:

    “你喜欢柳府小姐还是陈府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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