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晚吓得面色登时凝重起来,唇上翕动:“太、太子殿下……泠月。”

    温泠月撅着嘴愣了一瞬,直到那个怀抱的主人将她扶稳,却依然感受到他的冷淡。

    本就情绪不佳的姑娘在听到他那句话后撇撇嘴,低喃:“你一点都不翘。”

    傅沉砚眉梢若有似无的抬了抬,几分不敢置信,“不翘吗?”

    这一刻眉眼的清澈无可比拟,是小白吗?她想。

    而后那双眼睛迅速被北地寒风席卷,眉眼凛冽,直接问道:“说的是来庙会,怎么在这里?”

    死阎王一贯的腔调袭来,让她分不清方才那刻的犹疑是为何。

    近来,她时常有这种感觉。

    这人不像他,也不像“他”。

    他不曾多关注裴晚半分,倒也合了裴姑娘的心意,眼见着太子将怒未怒的模样也不敢多留,手肘碰了碰温泠月示意她莫要忘了她们的约定,便先行离开了。

    “真是善变的丫头。”温泠月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暗叫不好。

    “我跟你讲,方才我会拿剑,我、我拿剑救了裴晚呢!”

    “哎呦,可被我找着了!姑娘你说说你,光天化日别再干那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了,怎还找上我这卖冷器的了。”

    不知何时找来的卖剑老板气喘吁吁,突如其来插进来的话打断了温泠月的言论,拾起方才温泠月借来的剑没头没尾丢下那么一遭。

    温泠月甚至还来不及对他解释道歉,那人就逃走了。

    也不知是不是看着傅沉砚这身行头太过不好惹了。

    没有得到答复的太子眸光直直地看着她,眉眼深沉:“那就是理由?”

    “什么?”

    她像一个向长辈邀功期待得到蜜糖却因未得到而失落的孩子,明亮的眸子顿时暗淡下来。

    太子往方才那把剑的位置施施然丢去一个眼神,又重复道:“允许你出来玩,孤可没允诺你何事都要掺和一脚。”

    温泠月气焰见长,本来想着傅沉砚总丢下她一个人就不虞的很,这下竟然还责怪起她来了,于是难过更肆。

    奈何姑娘嘴笨,只会干巴巴吐出:“我见义勇为。”

    男人视线若有似无落在她下肢某处,语调似笑非笑地吐出一句:“然后呢?把自己扭伤还差点被打了一顿是吗,温泠月。”

    似乎没料到他这样称呼自己,一时心底苦涩,“可我做错了吗?”

    姑娘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又看着自己因握剑姿势不当而被擦破的掌心,不想再与他争辩,撒手就往前走。

    南玉知晓她伤势,本想要追上去阻止搀扶,却被傅沉砚一个眼神唤开,先行去安排马车了。

    他蹙眉,不语,看着她一瘸一拐地在前方愤愤迈步,实在不解。

    若非他与温既墨处理十四州之事完毕凑巧经过此地,若非温既墨说这废旧检关总有人玩忽职守要来看一看,若非他也在……

    傅沉砚甚至不敢想今日会酿成何种下场。

    温既墨行事果决,但不够狠戾。

    他不怕。只是挨个打又能怎样?

    所以方才他直接叫嵇白将那个醉汉解决掉了。

    只是没想到这一向娇生惯养的小丫头竟然还会拿剑。

    傅沉砚一腔怒火,细细思量,却又不知在因何而怒,定然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惶恐。

    他不敢想若阿泠今日当真出事,他该如何自处。

    于是还是一言不发地跟上去,只是在她面前弯腰蹲下。

    “上来。”

    温泠月也有脾气,轻哼一声干脆略过那个男人。

    可她行进的步速本来就慢,加上脚上不方便,才刚迈出几步便被他一掌拉回,听见太子无奈叹气,将她小心安置在自己背上,揽过她的双臂箍住自己的肩。

    “傅沉砚!死阎王你!”

    情急之下她脱口而出那个绝对禁忌的称呼,说出口才暗叫不好,却碍于面子并不打算道歉。

    怪的是死阎王本人,傅沉砚并没有因为听见这个称呼而不虞,脚下步子定而稳重,每一步都迈的坚定,连拖着她腿的手也极是注意小心地避开扭伤的脚踝。

    “原来是这样。”他言辞淡淡,辨不出生气与否。

    但他越是如此,温泠月越要激他:“如何?打死我?”

    男人愣了一瞬,竟噗哧逸出几声笑来。

    不是嘲讽,不是狂放,也不是害羞。

    只是单纯觉得她很有趣。

    “打死你,孤便是没有太子妃的鳏夫了。”

    温泠月在他背上也愣了,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于是接道:“若是给你个机会,你真打我?”

    “孤还要机会?”

    温泠月想了想,意识到傅沉砚似乎把刀架在自己脖颈上这样的事情也发生过不少次了。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你是谁呀,你可是太子殿下,本来就能娶一群女子充实后院,何愁少了我一个?”

    “嗯,有道理。那孤便先预备上。”

    姑娘染上哭腔,没想到他会接话,嘴也撅得老高:“你娶!傅沉砚你像狗你知不知道。”

    男人唇畔得意地扬起,也就是温泠月没看见,否则那句像狗的言论便要成真了。

    但他敛眸,不知何时换上一副颇是正经的神态,虔诚道:“除了那次,孤总共只喜欢过一个人。”

    “哪次?”温泠月真正来了兴致。

    莫非他以前有喜欢的姑娘?

    他沉默良久,不知在回忆还是在做什么,“很久以前的小时候,孤也遇到过一个姑娘。”

    她像春日里黄澄澄的春花,浸在阳光里剔透得像琉璃宝石,那时候呆呆的,却又可爱至极。

    傅沉砚回忆里的小姑娘刺痛了温泠月刚好起来一丁点的心。

    背上的她也沉默了,像朵耷拉下来的花。

    要知道她虽然爱看漂亮的公子,这辈子也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她曾长大的环境告诉她,爱一个人就足够了,爱意只会在一个人身上多到盛不下而后溢出来,是没有心思分给旁人的。

    哪怕溢出来,也不能分给旁人哪怕一丁点儿。

    她爹总是这样的,她爹爹不会骗她。

    她觉得好生不公平。

    对,不公平极了。

    “哼,小时候,谁还没个小时候啊。”温泠月不悦地故意说着。

    傅沉砚却也听入耳中,他亦被温泠月的言语击中,不由得想起那个男人。

    裴钰,对就是裴钰,早在很久以前他便将裴钰这个人生平每一件事查的清清楚楚,小时候她和他关系甚密,玩得极好。

    呵,玩得极好?

    谁还记得小时候的玩伴!她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提裴钰?

    傅沉砚气恼,加重手上箍住她腿的力道。

    可是画面一转,他又想起小时候的一桩事,心底蓦地柔软,那双手又舍不得的松了松。

    后来他们默契的都没再开口,两人贴合着,想法却离得很远很远。

    “今日玩得开心吗?”

    温泠月一愣,下意识点点头,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说不要理他,于是在他背后撇开头。

    男人似乎能感受到姑娘的情绪,没再详问,只是说:“孤记得你与裴姑娘关系并不好,为何?”

    她挣扎了片刻,还是说:“换成谁都一样。”

    “换成谁你都会出手?”

    她摇摇头,“换成谁看见了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吧。”

    温泠月语调轻轻的,诉说一件无需辩驳的道理一般。

    傅沉砚随口问道:“今日庙会上有遇到不对劲的事吗?”

    庙会鱼龙混杂,虽说是禹游年关的传统,但也给了不怀好意之人一个空子捣乱。

    往年不是没有趁乱造势之人,但温泠月也只是在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偷鸡摸狗之类的小事上匆匆过了一遍,摇摇头,“没有。”

    太子若有所思,今日最要紧的那件事并未有一个妥当的结果。

    自从前几日那个被抓住的十四州密探暴露后,他就一直在暗中顺藤摸瓜地查,故而借此将温既墨召回也有此意。

    玉京有密探就有接应者。

    他还没忘前段日子刑部查出有奸细那桩事。玉京的奸细,他心里有定数,却不敢确定。

    准确来讲是不敢相信,他还在寻找证据。

    “但是挺好玩的吧。”温泠月有一搭没一搭地答着。

    “什么?”

    她伏在他背上的身子一下坐起,比划着说:“就青鱼巷卖的一款蜜酪,特别特别甜,连许多姑娘都不大能承受的蜜,我居然看见一个高个子也吃了。”

    傅沉砚以为是她随口的分享,接道:“孤也可以吃,阿泠喜欢的。”

    温泠月摇摇头,幅度之大险些从他背上掉落:“虽说那人和你一样一身黑衣,但你生的白,我看见他不那么白。”

    “黑与白又有何差别?”傅沉砚觉得好笑。

    “不是黑,说不出来……有些暗红?”温泠月抵着下巴细细回想着。

    他的步子顿时停住,眉心狠狠蹙起,“什么?”

    “怎么了?”

    “你说他的皮肤……”

    温泠月又想了想,也不太记得那模糊的印象究竟对不对,于是草率回答兴许是自己看错了。

    话题也就这样结束。

    所以那个人终究还是来了吗?

    是密探,还是本尊?

    傅沉砚心里没来由的泛起嗜血的狂热,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血雾翻滚,弥漫。

    而她背上的温泠月在他摇摇晃晃的前进中几乎要睡着,莫大的安全感牢牢包裹着姑娘。这样的气息是她在初嫁东宫时从未料到的。

    又难免让她心底那个念头愈发疑惑。

    为何她有时候会分不清他们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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