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桑安在外面一刻不停歇地挥剑向那破庙,可惜毫无作用,正急得两眼泪花,就见古刹如风消散,松风絮总算出来了,立刻扑了上去,抓住松风絮急切道:“师姐,你怎么样了!”

    松风絮把戴着戒指的手往后藏了藏,宽慰道:“无事,不过是一个杀千刀的蜘蛛精占着个破庙,已经被我大卸八块了。”

    “我可是听得见的,小道,你最好慎言。”只有松风絮能听到的声音从戒指里不冷不热地传来。

    松风絮自然是直接置若罔闻,只感慨三师妹竟然一直在外面这么努力想破除结界。哪像上次巡猎那几个什么宗的小崽子一样,和自己一队碰到了个千年妖兽,等自己浴血奋战完,一个个都跑得没影了,还是自家师妹好。

    贺桑安一向自认自己师姐是同辈第一,看松风絮完好无损,古刹又已散入烟尘,自然不疑有他,只当刚刚是个没什么水准的妖怪造成的小变故罢了。

    贺桑安因而后知后觉地为自己方才的惊慌失措不好意思起来,甩开松风絮的手,扭过头满脸绯红道:“谁让你推我出去的,不过一个蜘蛛精还搞那么久,我再也不要理师姐了!”

    说罢贺桑安便御剑往望曦阁的山头飞去,松风絮的手在原地滞了几秒就跟了上去,完全没搞清楚师妹为什么又不理自己了。难道是之前师妹给的糖葫芦自己没护住?

    松风絮左想右想,在无数错误答案之间左右横跳,最终认定了就是糖葫芦的原因,给罪魁祸首奚照如在心里又记了一笔。

    之前松风絮对待修行向来是虽不会摆烂,也卷不起来的,通常是到辰时前一刻钟自然醒,然后随便薅一薅杂乱的头发,衣柜里随缘抓几件衣服穿上,就出门去给师父的早课当助教。

    但这几日不一样了,她和师父告了假,每日都在望曦阁后山的僻静处独自修行,奚照如立了个没用的心魔誓骗她,很难不担心她继续和同门待得太近的话,同门之人会有什么危险。

    再者,此前她和同辈交手从来游刃有余,因而修行一向按部就班,从没什么执着。可那日与奚照如一战竟毫无胜算,还连带着师妹一起任人宰割。她开始后悔之前把时间浪费在湖边尽钓些浮尸水草了,这几天几乎是全心放在修行上。

    奚照如看着松风絮如此勤加修行自然是满意的,毕竟她早日修行大成,自己就能早日重塑肉身。

    不过她几日来就一个人待在深山之中,和旁人连一句交谈也没有,让奚照如有些好奇。

    其实如此一心修行的他也不是没有见过,可那些人多少都有自己的目的盘算,左右不过为利为名,境界高些就是意图羽化飞升了。可松风絮却对这些无动于衷,想着要什么虚无缥缈的“受欢迎”。

    今日也是这样,她练了剑就这样阖眼一动不动地静心打坐几个时辰了,奚照如来了兴致,语调柔和似没有一丝恶意:“你一直都活得这般无趣吗?”

    松风絮眼都没睁,置若罔闻,奚照如也不见怪了,毕竟对于这几日他偶尔或正常询问或讽刺的搭话,她全然是一副充耳不闻的状态。

    他太想看看这人这副清高的样子跌落泥潭是什么样的了,继续状似无意地调笑道:“不知是你自视甚高不愿与人为伍,还是他们妒你忌你呢。这几日我可都看在眼里,你门中的小辈对你避之不及,还有你那个护在心尖尖的师妹,对你可从没什么好态度。”

    “要我教教你怎么做吗,你比他们都强大,只要一点小小的手段,我便能让他们敬你怕你,绝不再忤逆你,更别提你出言不逊。”

    松风絮总算有了一点反应,她睁开眼,淡漠的目光扫了眼奚照如,这人真的很吵,而且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奚照如却自以为总算说动了这木头,毕竟人终究非金石草木,他明明笑得人畜无害,一双点漆眸子却像毒蛇一样锁住松风絮。

    正当他期待着松风絮会说些什么时,松风絮利落地出手掐诀,完事了又如无事人一般阖眼继续打坐。

    “……”奚照如认得这个手印,是自封听感,他轻笑着摇摇头。

    罢了,来日方长。

    这日,终于有人来打断松风絮的修行了,她收到了自己师父遣一只白猫送来的便条,她的师父许秉爱猫,师门里放养着很多,还不少颇有灵性。

    便条上说修真界久负盛名的炼器师,人称“鬼匠”的那位名下的二弟子唐亭为要来做客,遣松风絮今天傍晚去江都码头给他接下风,顺带一起吃饭相个亲。

    松风絮自己虽然看别人成双成对有过些许羡慕之情,但想到了自己之前几次没聊几句就把人吓跑的经历,一看到这便条就面色扭曲了起来。

    但其实这么多次了,她师父许秉也没指望松风絮能相成。

    许秉虽仍精神矍铄,但确实年事已高,又自认天赋平平,在百余年没有大能成功飞升的如今更不指望飞升,只像寻常人家的父母祖辈一样盼望着自己的徒儿们早日成家立业。

    其他徒弟他倒是没那么担心,就是自己的大弟子松风絮,他每天想到就头疼。

    松风絮的天赋修行世人有目共睹,他也因为带出了这么个徒弟压了小打小斗了半辈子的自己师兄一头,自是不担心她立身扬名的。

    至于成家这方面他作为师父是真的愁,松风絮自小孤苦伶仃,流落街头,幸而被阁中长老看中,才有机会进望曦阁,拜到自己名下。

    许秉也为她张罗了许多场相亲,可结果不是  男方直接拒绝压根不来见一面,就是来见了一面就逃也似的跑了。

    久而久之,许秉也看开了,不就是不成家嘛,望曦阁永远是其阁中弟子的归处。

    但也许是因着幼时的离群索居,她独来独往惯了,外界风评更是不知怎的奇奇怪怪。这几日更是不知怎么一个人躲在深山里不见人。

    好巧不巧正好来了个唐亭为,相不相成亲另说,让松风絮多结识个人总不是坏事。

    松风絮瞥了眼跟着看完便条饶有兴趣地亦看着自己的奚照如,心下犯了难,她完全不确定他的危险性,本来想这段时间远离人群为好,可现在一方面师命难违,另一方面她作为门派大师姐一直躲着人也不现实。

    “你不会是在担心我吧?”奚照如就好像会读心术一般在一旁说出了她心里的顾虑,戏谑道“那你要怎么办呢,不如就这样永不出山直到你修为大成,和我两两相对待个三年五载?”

    松风絮全然没有听出奚照如话里的讽刺,毕竟如果师父现在外出云游了的话,她还真会选择带着这个魔头闭关个几年,等有把握控制住他之后再出山。

    但现在肯定不行,师父这几年不知道是不是年纪上来了,一直稳稳坐镇望曦阁,还热衷于给阁中小辈们各种牵线搭桥。

    松风絮很清楚即使自己这次找借口推辞不去,过几天也会被师父直接从深山老林里揪出来。

    奚照如这几日看腻了她如石头一样对周边无动于衷的样子,看着她犯难的样子有了兴致,但他还是更好奇她去相亲会有什么表现。

    “不就是骗你立了个心魔誓,不至于对我如此警惕吧?我既然说过没兴趣祸害苍生,那只要你按契约来,就不会有你担心的事发生。”

    松风絮闻言暗骂这邪魔外道就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当初立那个假的心魔誓就是如此,她可不会再信,厉色道:“我警告你,但凡你有异动,我就是自戕也不会让你好过。”

    奚照如眯了眯眼,笑而不语,就好像在被威胁的不是他一样。

    松风絮亦没有再管他,在便条上应了师父的话,送走了那只来送便条的白猫,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会心理建设,便视死如归般准备去见那个她可能都认不得脸的唐亭为。

    这几日春意渐浓,还临近花朝节,江都街上簪花出游的青年男女三五成群。

    奚照如看着从深山里出来都未回房整理整理仪表,就直奔江都码头接人的松风絮,她还是一身寻常朴素装扮,剑不离身,单耳上的铜钱耳饰在明媚春光的照耀下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和街上的众人格格不入。

    “你就这样去相亲?”奚照如忍不住开口。

    松风絮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问题,但还是无意识地扫了眼周边,却被酒楼上一抹熟悉的红色身影吸引了注意,她定眼看去。

    酒楼三楼一位烂漫少女半趴在雕花窗上,一手小指勾着一小铜酒壶,一手倚着已是酒晕潮红的脸庞,红色袖摆如蝴蝶般随风飘荡,这可不就是自己三师妹贺桑安。

    松风絮再细看,只见自己师妹双眼泛红却不像是喝酒喝的,怎么回事,哭过?

    松风絮眉头一皱,记了贺桑安是哪间雅座便进了楼里找去。

    一推开门,松风絮便闻到了醺醺酒气,她走上前拿掉了贺桑安手里的酒壶,道:“怎么回事,还没到晚上就喝成这样了?”

    贺桑安一看来的是松风絮,全然没了之前在楼下看到的醉美人模样,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还手舞足蹈地闹了起来:“你还知道出来,我找你了那么多次都见不着你,你干脆一辈子不要出来待深山老林里!”

    松风絮完全不知道贺桑安找过自己,忙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在贺桑安抽抽噎噎又颠三倒四的叙述中松风絮大致了解了,贺桑安前段时间结识了仙门望族的薛氏小少爷薛琛时,两人一来二去就谈上了。

    半月前,江都往西的鸠牢山又出了作乱的妖物,薛氏牵头几个附近门派一起围剿,薛琛时亦在其中。

    望曦阁在江都东边,也不算远,按理说离得近了小情侣怎么也要见一见,可贺桑安几次提出见面,薛琛时都推三阻四,最近几次贺桑安传过去的书信甚至已没了一点回应。

    虽然不能被听见看见,奚照如亦在一旁听了大半,心下便了然又是痴情种和负心人的故事,这种故事早已耳熟能详无趣得很,他看着正绞尽脑汁地想怎么宽慰自己师妹的松风絮,道:

    “我劝你不要掺和小情侣的事,不然他们床头吵架床尾和,到时有麻烦的就是你了。”

    松风絮怎么可能不管自己哭得惨兮兮的师妹,她还在给贺桑安拍背顺气。

    贺桑安抓住松风絮的胳膊边晃边哭道:“师姐,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了,可是我放不下他我好喜欢他,他怎么可以晾我这么久,为什么为什么啊?”

    松风絮就更想不明白了,在她看来自己师妹又明艳动人又娇俏可人,怎么可能会有男修不喜欢自己师妹,更何况贺桑安也是名门世家之后,也不会存在什么家族反对的事。

    而且,虽说贺氏和望曦阁没什么私交,这次围剿也没有望曦阁门人参加,松风絮亦不甚关注,只听说此次围剿目前已经伤亡惨重了,不过和外界的通信确实是畅通没有被切断的,那薛琛时到底为什么不传信给师妹。

    贺桑安还在抓着松风絮胳膊晃个没停,一直念叨着他为什么不寄信给我。松风絮觉得自己此刻必须想出点什么话来安慰自己师妹,她搜肠刮肚终于灵机一动,脱口而出道:“师妹,你要相信他,他肯定不会不爱你了的,说不定他只是围剿时死了。”

    贺桑安一下子也不念叨了也不抓着松风絮胳膊晃了,她甚至觉得自己酒都醒了大半,她一把甩开松风絮,气道:“呜我再也不要和你讲了!”

    说完,她便夺门而出。

    “从某种意义上讲,你真的很强。”奚照如笑意盈盈地继续调侃道:“不过真没想到,你这种木头的师妹竟如此专情。”

    松风絮奇怪地瞟了他一眼,自言自语道:“我师妹一年谈六个,分了从来都是醉一场哭一晚就完了,我得去看看这薛琛时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师妹哭这么多天。”

    奚照如笑容凝滞了一瞬,不过他捕捉到了一个细节,贺桑安虽然每次都像恼了松风絮,但她对松风絮基本无话不谈,细想之下,贺桑安很多话看上去是生气了,其实更像嗔怪。

    和松风絮这种直来直去,却总是语出惊人的不同,很多凡人都是喜欢口是心非的。当然要现在还在为自认为又惹怒了师妹而懊恼的松风絮理解这点,确实有些困难了。

    不过这样更好,凡人本就喜欢为微不足道的分歧最后闹得分道扬镳,这对师姐妹又会不会闹出这种戏码来呢,奚照如眼中的笑意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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