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并没有一同住在复古婚纱店。

    他与佟月白到底不是情侣关系,因此在确定她不再惊惧后就离开了。就这点来说,佟月白感觉他很有分寸,为此松了一口气。

    虽然她依然会做噩梦,也时时提心吊胆,但这是一个成年人必须能够独自承受的。

    龙渊把她从公司里要了来,当然不是因为公事,也因此,突然‘放假’的佟月白还有些无所适从,索性静下心来写诗词练习书法,或做些干花书签之类的小手工,寄给那些跟她书信往来的孩子们。

    当她忙碌时,龙渊则戴上眼镜,拿着电子阅读器在她对面看书。

    戴上眼镜的龙先生,有着别具一格的斯文英俊形象——只要他不说话。

    午后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洒在棕色木桌上,细微尘粒在金色阳光里飘荡,一切都很宁静,令她产生了一种现世安稳的恍惚感,一时忘了自己遭受过的惊惧。

    直到太阳西垂,玻璃窗外华灯初上,她才惊觉时光飞逝,而她竟不知不觉在龙渊身边呆了那么久,连他的存在都忘了,就好像他本就是她的一部分,这是连陈韵都不会给她的感觉。

    她放下笔,有些恍然。

    龙渊似乎察觉到什么,他抬了抬眼镜,看向她,张口欲言。佟月白本以为他会问她晚饭想吃什么,不料他却目光一移,看向她做好的一批书签。

    “刚刚起身接水的时候,我看到上面的地址,你在资助山区的孩子吗?”

    佟月白一愣,片刻后回答道:“没有啊。只是简单的学杂费,偶尔写信交流。义务教育嘛,大部分国家都出了。”

    她想立刻转换话题,毕竟如果龙渊突然夸她一句善良什么的,她会感觉很尴尬。这件事除陈韵外没人知道,她也不想告诉任何人。但龙渊听她说完后,那双透亮的眼睛盯着她,仿佛看穿了什么。

    “能看出来,她们一定很可爱,给了你不少快乐时光。”他淡淡道。

    她心中一震,默不吭声。

    她从未想过,这件事会被人从这个角度解读。连陈韵都觉得,她就是太闲外加滥好人,但她只是……感觉很孤单。

    父母和外公外婆猝然离世,她在兵荒马乱中学会了自己生活,但这个世上,她再没了家人。因为对失去的恐惧,她甚至也不知道如何坦然建立一段更亲密的关系,陈韵若不是与她青梅竹马,恐怕也做不成闺蜜。

    但人都是有情感需求的。如果她对人生随便一点,或是无畏一点,她可以找一个差不多的异性结婚,然后生下一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孩子,那样她就又有家了。可惜,她真的很不擅长建立亲密关系,更因为性格慢热,也无法短暂相亲后直接结婚。

    而以她目前的经济条件,显然近十年内也无法单身生子。因为孤单而窘迫地将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逼迫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跟她过着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这显然比孤独更无法容忍。

    所以,跟被资助的孩子们交流很快乐。能帮助他们更好地生活学习,也很快乐。而且就像她对龙渊说过的:花不了多少钱。说到底,这不过是一个平庸成年人的自我满足,是她精神需求的一部分,跟善良确实扯不上什么关系。

    她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谁不是孤零零来,孤零零去。相较于成年人要面对的各种问题,“孤单”只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但龙渊却能察觉到她的孤独。他是那样认真地看着她,就好像他真的懂。

    可她立刻将这个过于浪漫的想法抛到脑后。

    不过是区区孤独,她可以承受。只不过自己一个人久了,别人一问就产生“他懂我”的错觉罢了,她不小了,不会当真。

    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伴侣,如果有,那大概来源于你丰富的想象力。

    “你想吃什么?”她岔开话题。

    龙渊的回答毫无例外:她吃什么他就吃什么,不挑。

    “委屈您一天都跟我呆在一起,但我不能将您的好心当做理所应当,如果可以,晚餐由我请客,吃些你喜欢的东西可以吗?”佟月白认真道。

    如果不是龙渊不同意,她还想支付他的一日三餐和额外报酬。无论她对他评价如何,他救了她,甚至耽误工作守护她都是事实,她很感激。但他不肯要。

    龙渊认真道:“我不觉得委屈,今天这样就足够,如果能每天如此就更好了。谁请客都可以,我无所谓的。”

    但他还是提议去吃自助餐,因为他觉得上次的餐厅食物分量太少,会饿着她。

    佟月白:“……”上次餐厅的分量真不算少,她几乎没吃完。

    但她还是找了一家本市有名的高档自助餐。

    经过她的观察,龙渊似乎对食物没有特别偏好,无论是她做的打工人日常简餐,还是高档餐厅,亦或是高级自助餐,他都是同样的表情和饭量,不多不少恰恰好,就好像足够维持人类的生命需求即可。

    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时,她本能地感到一丝怪异。

    但她又很快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

    晚餐也在一片和谐里吃完。除了龙渊莫名坚持让她多吃点外,没有发生任何矛盾。和龙渊的相处,确实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没有言语骚扰,没有动手动脚,没有极力表现自己,甚至没有刻意拉进距离的语言和举动。只要她不开口交谈,他就那么安静地待在她的身边,沉默寡言和平日没有区别。

    但每当她看向他,他会立刻回应她的目光,似乎等待聆听她的需求。

    就好像他费尽心机追求她,最终目的就只是想安静地呆在她身边。

    这让他们的相处,有一种诡异的和谐。

    她想着。

    吃完晚饭,龙渊送她回婚纱店。她漫无目的地与他聊着公司的话题,心情是一种无法聚拢的放松感。

    也因此,她好奇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并不算漂亮,性格也只是普通,您为什么会……看上我呢?”

    龙渊神情疑惑,似乎她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但他思考片刻,回答:“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什么叫不算漂亮?我觉得你很漂亮。”

    她被夸得一阵脸红。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的容貌只能算清秀,客气些最多叫声小美女,公司里比她好看的比比皆是。

    说句不好听的,以龙渊俊秀的外貌,说不定换上女装都比她好看。他从没说过自己的身高,但他和她们公司那个号称188cm的站在一起,都还要高出半个头,搞不好有190cm。

    她们公司最好看的女孩都喜欢他,可见他有更多选择。

    她甚至还大他5岁。

    没错,看起来成熟稳重的龙渊,其实才25,比她还小。

    “那又怎么了?”龙渊不解,“我不觉得年龄是问题,而且我觉得你这个年龄非常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他神情笃定,很是真心实意。

    佟月白哑口无言。

    30岁,这个年纪都有失业的风险了,在他看来倒是满意得不行。

    也不是她妄自菲薄,建立在她对自己很满意的前提下,她也有相当的自知之明。

    大龄,外貌平凡,性格不算讨喜,也不大会玩。不算出挑,却也不大差,可以说扔人堆里找不着,普通得很稳定。

    而龙渊,身高至少一米八八,25岁的英俊男青年,家境优渥,性格还可以。以上都是女同事聊八卦时的共识,并不是她因受他所救才产生的滤镜。

    怎么看都并不匹配的条件,硬凑在一起,大概只有大龄女青年不幸遇到杀猪盘才能解释。

    虽然她觉得自己没什么能给人图的,但人体器官本身就有其价值,她听说过有人假装富二代追求者,把人骗到东南亚拆器官卖钱……仔细想想,龙渊除了持续不断的追求很是烦人,其他方面似乎都像为她量身定制。

    如果世界上真有完全和你合拍的人,那他大概率是个骗子——曾有人这样说过。

    她越想越离谱,甚至出了神。

    就在这时,前方忽然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哟,这不是龙少么?好久不见啊。”

    龙渊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佟月白悄悄探出半个头,却见是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领着几个小弟,似乎和龙渊很熟的样子。

    “我听说上回有人逞能,差点把自己小命搭上,是不是真的啊?”

    “啧啧,听哥一句劝,没那个命就安安分分当个凡人,别妄想那些有的没的。”

    ……

    她看不到龙渊的表情,而他依然只是沉默。

    那些人奚落嘲笑了龙渊一通,正想离开,视线忽然瞥见佟月白。

    “呵呵,看来龙少是想开了。是嘛!谈个普通女人多好,今后的后代也跟‘那边’不沾边,多安稳!就是您这眼光真不怎样,要不要哥给你介绍个苗条漂亮的……啊!”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龙渊突然掐住了手腕,她听到龙渊冰冷的声音:“你再说她一句试试?”

    那男的一开始还十分愤怒,但他拼命也挣不开龙渊的手,而他身后的几个小弟也忽然如临大敌,却不敢一起冲上来。

    “放、放开——!!”那男子憋得满头汗,拼命挣扎。

    龙渊如他所愿松手,男子却因用力过猛,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你等着!等老子开启异能,看你一个凡人能嚣张到什么时候!老子弄死你!”那男子撂下狠话,和一干小弟们匆匆跑开。

    “你……”佟月白担心地看着他。

    龙渊却误解了她的意思,他缓和表情,带着几分难得的温柔和耐心:“你不要听他们说那些,知道吗?你漂亮得很,别因为几句话就节食减肥,知道吗?”

    佟月白瞬间无语,怎么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这事啊?居然还用哄孩子的语气哄她……她的自尊心没那么脆弱好吗?

    但他那么小心翼翼,那么郑重其事……她也只好顺着他的话含糊地“嗯”了一声。

    ……

    ……

    佟月白这声“嗯”听在龙渊耳里,可不就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么?情绪都低落了,尾音也不活泼了。

    他暗暗把拳头攒得咯咯响,如往常般彬彬有礼地将她送回安全区域后,他转身沉下脸,立刻定位了刚刚那几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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