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州,丹云城,时值三月初九,正是桃花盛放,满城如浸在丹霞云海里的时节。许多店家都趁着好天光关店出门游玩去了。

    石北巷里,一个挂着杏花旗的小医铺也悄悄地关了门户,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嗷!”卫柏舟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疼死了!陈小豆,你是杀人还是救人啊!”

    “松风,过来把她摁住。”做民间医女打扮的女子没搭理卫柏舟,直接对着助手吩咐道。

    “是,主子。”松风如今才12岁,是个总角的小少年,难得的天生怪力,对着卫柏舟略微施礼道: “卫姑娘,失礼了。”说着便把卫柏舟的左臂牢牢地扣在了桌上。

    卫柏舟扭过头去,不敢再看一眼,半真半假地哭着: “陈小豆啊陈小豆,你如今怎么成了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女人。”

    伴随着轻微的“喀嘣”一声,卫柏舟贯穿耳膜的呼痛声又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就要去揉手腕,但被医女厉声喝止了。

    “卫柏舟!你再动一下试试!”做医女打扮的杏林谷少主的陈绯板着脸,给不敢再大呼小叫的卫柏舟上了药和夹板。

    陈绯处理完了最要紧的手腕脱臼,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去处理卫柏舟身上其他的擦碰伤和右脸颊上那道长长的割伤。

    陈绯用细棉布蘸着烈酒,一点一点地擦拭着卫柏舟脸上的血污,一边清理伤口,一边絮絮叨叨: “我警告你卫柏舟,我能看出来,你这手腕断了两天以上了,骨头已经有些要长歪的趋势了,换了寻常大夫,都不敢帮你治。今天我帮你处理好了,但你这手腕,绝对!绝对不能再受伤了。

    “你也别总想着拆夹板,我说能拆才能拆,而且至少一年内不许再提重物,更不能受到磕碰。你来得实在太晚了,不好好养一段时间很容易再次脱臼,手腕习惯性脱臼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卫柏舟被烈酒浸润伤口的疼痛激得龇牙咧嘴,还不忘和陈绯嬉皮笑脸地顶嘴: “说好了我以后只做你的专属病人的,哪能去找别的大夫帮我治病呢。”

    “你就贫嘴吧,”陈绯见她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恨恨地捶了一下她的肩膀, “真到了那个地步,你就可以把你的鞭子扔了,懂了吗?”

    卫柏舟沉默了一会儿,等陈绯把脸上最严重的那道伤口处理完了,才小声地咕哝道: “阿绯,除了你,我也没有别的人可以相信了。”

    卫柏舟来了陈绯这里之后就死活不愿说到底发生了什么,陈绯也只好先帮她处理伤势,如今见她似乎愿意说出实情了,便让松风取了些茶水点心,闭门关窗,仔细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在丹云城,只听说你和大长老之子李岿然要以比武定恒山派门主之位。李岿然我是知道的,只占了个相貌堂堂的好处,武功实在稀松平常,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了这么个狼狈样子?”

    卫柏舟苦笑了一声,往榻上一歪,轻声道: “我被观战的长老之一以暗器偷袭了,你猜,是谁?”

    陈绯疑道: “你不是早就与我说过,长老们不会眼看着你坐上门主之位的吗?你竟没有防备他们吗?”

    “阿绯,我常告诉其他人,不能小看女人,否则一定会吃大亏,没想到,我才是小看了女人,吃了大亏的那个傻子。”

    陈绯大吃一惊,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水: “你这么说,难道偷袭你的是五长老?她不是一直支持你当门主的吗?”

    卫柏舟伸手松了发髻,拽过一个引枕靠着,自嘲道: “可不就是五长老凌鹤,我一直以为,我与她同为女子,又都有被长老们刁难,难以继承门主之位的经历,是最坚固的同盟,我真蠢啊,不曾想,她是自己淋过雨,就要把别人的伞撕碎。”

    陈绯思索了片刻,摇头质疑道: “以我对五长老的了解,她不是那种会为了嫉妒心而损失自己利益的人,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或许吧,但都与我无关了,我只是一个被恒山派追杀到不得不前来寻求旧友庇护的倒霉蛋。”卫柏舟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 “阿绯,我好累......”

    话还没说完,卫柏舟就已经睡着了。陈绯叹了一口气,轻手轻脚地替她盖上被子,退出房间替她熬药去了。

    卫柏舟在睡梦中也不得清净,她梦到了自己前世死亡的那个瞬间。

    “舟姐,后面好像有辆车一直在跟着我们,我记得我从停车场出来就看到过这辆车。”司机王叔不安地说道。

    卫柏舟原本正在闭目养神,思考自己手下的艺人们下一步要如何布局,尤其是今晚刚拿了金韵奖最佳男演员的叶钧行,他才24岁,是最年轻的金韵奖影帝,前途不可限量,他的下一部作品是最重要的,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卫柏舟思索着:叶钧行的手表代言合同要到期了,续约是肯定的,但头衔和代言费都得往上跳一跳;公司递过来的那些现偶本子,叶钧行肯定是不能接的,但说不定能塞两个小的进去演个配角;综艺也得考虑一下,现在奖项是有了,国民度还差了点......

    突然被司机打断了思路的她,睁眼再次向王叔确认,同时朝窗外张望着: “怎么看出来的?确定是同一辆车?该不会是狗仔吧。”

    “非常确定,是那辆浅绿色的车,在我们正后方,我从停车场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颜色太扎眼了。”

    卫柏舟的助理小肖看了一眼那辆车: “舟姐,可能是叶老师粉丝,我记得在叶老师的粉丝见面会场馆外面见过这辆车,这个颜色确实太显眼了,哪有狗仔开这个颜色的车的。”

    叶钧行本来在保姆车后排补觉,迷迷糊糊地听了一耳朵,略微清醒了些,脸色不太好看: “什么粉丝啊,大晚上的跟车,是私生饭吧。”

    小肖也焦虑了起来: “最好别是,私生饭最疯了。”

    卫柏舟给公司安保部门打了个电话: “喂,老张啊,我们这边被人跟车了,不一定能甩掉,你在酒店那边多安排点人。

    “唉,我们家小叶也是够倒霉的,这才刚拿了影帝,一定不能出问题的。前段时间那个小花不就是在酒店门口被人泼了硫酸吗,职业生涯都毁了。

    “嗯嗯,好,我们这边尽量甩开,酒店那边就劳你费心了。”

    卫柏舟挂断电话,对王叔吩咐道: “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们甩掉。”

    司机逐渐提速,却发现那辆车也跟着提速了,还有越跟越近的趋势,司机越来越紧张了: “舟姐,他们应该是知道我们发现他们了,这是不打算藏着了。”

    很快,那辆绿色的车已经和保姆车并排了,车内的人把车窗放了下来,探出脑袋对着保姆车尖叫: “叶钧行!我爱你,别躲了,我知道你在车上!”

    保姆车的车窗是贴了膜的,从车外无法看清车内的情况,但这丝毫没有降低他们的疯狂。

    两辆车的车速都越来越快,贴得也越来越近,保姆车已经快要被挤到路中间的护栏上了。小肖才入行几个月,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了。

    卫柏舟也处理过不少疯狂的粉丝,但直接和私生饭在城市道路上飙车还是第一回,她注意到王叔攥着方向盘的手已经有些发抖了,赶紧提醒道: “王叔,咱们慢一点。他们就一辆车,也没法把我们逼停,别和他们拼速度。”

    王叔深呼吸平复了一下,点点头,开始降速。绿车上的人似乎误以为他们要停车,也跟着降速,并没有再从车窗探出身来尖叫,而是拿出了许多手幅和礼物,卫柏舟甚至看到有个人拿出了装着钻戒的首饰盒。

    但很快,他们意识到,叶钧行没有要下车来接受他们的示爱的意愿,比之前更加疯狂了,开始朝保姆车扔东西,有些礼物盒不管砸没砸中保姆车,都在马路滚了好几圈,散落了一地。卫柏舟看到有一辆小轿车为了躲开这杂物,竟一头撞上了护栏。

    小肖本来已经吓得不敢看了,听到后方传来的碰撞声,忍不住尖叫了一声。

    司机也急躁了起来,在看到那些疯狂的“粉丝”伸出雨伞之类的东西试图敲打保姆车的车窗时,忍不住再次开始加速,试图甩开他们。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右侧的绿车上,没有人发现,前方的信号灯已经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而左侧,一辆厢式货车正疾速直行而来......

    伴随着尖叫声,刹车声,巨大的撞击声,卫柏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我的事业才刚起步啊......

    卫柏舟不是第一次做这个梦了,她完全没有被吓醒,甚至因为一种诡异的“我做了和平时一样的梦所以这里一定安全的”精神状态,睡得十分香甜,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被饿醒。

    卫柏舟在榻上睡了一夜,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被硬木头硌得疼,她开了门窗,也不忙着洗漱,只站在槛上倚着门框醒盹儿。

    陈绯正好来瞧她睡得怎么样,发现她醒了之后,知道她有些起床气,也不催她,只让松风把朝食摆在院子里,顺便把昨天熬好的药热一热。

    卫柏舟清醒了之后就愈发觉得腹中饥饿,看到朝食已经摆好了,没叫人催促就自己去井边提水洗漱了,松风见她单手打水不便,也上前帮了帮忙。

    卫柏舟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打趣道: “松风如今也很懂事了嘛,我觉得你医术也学得不错了,要不要来跟着我,别跟着陈小豆瞎混了,我出钱开个药铺,你来当座堂大夫。

    “也不要你报答我,我需要的时候帮我看几个病人就行。也不绑着你不让你走,等阿绯回去继承谷主之位的时候,我就放你回去,怎么样?”

    松风窘迫地直摆手: “不不不,主子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立了誓要一辈子跟着主子的。”

    “松风,你下去吧,别搭理她,她拿你逗着玩儿呢。”陈绯看不下去了,对着卫柏舟埋怨道: “你这见人就撩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松风才多大,你就拿他打趣。”

    卫柏舟难得没和她犟嘴,陪着笑吃完了朝食,又老老实实地喝了药,陈绯要给她脸上的伤口换药,也没有大呼小叫地跟她闹腾。

    陈绯弄完了之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故作惊异: “哎呀呀,这是谁呀,这么老实?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卫柏舟吗?”

    “阿绯,我刚才说想要松风,不是随口胡诌的。”卫柏舟抬眼,认真地看着陈绯, “我真的需要一个可以信赖的医师。”

    “你要干嘛?我给你治病还不够吗?你难道还想跑别的地方去?我告诉你啊,你的手腕好之前,想都别想。”陈绯先是一愣,随后恶狠狠地警告她。

    “好阿绯,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我也担心你啊,恒山的长老们不会放过我的,我活着一日,李岿然就名不正言不顺一日。”卫柏舟伸手捂住了陈绯的嘴, “阿绯,你听我说完,我知道杏林谷不怕恒山派,但你终究是杏林谷少主,谷主禅位之前,你都要在外历练。我也不能躲进杏林谷,这毕竟是我和恒山派之间的事。

    “所有人都知道你我是知己,是至交,我一日不出现,他们就会怀疑是你藏着我,会源源不断地来找你麻烦。我会从丹云城出发,一路往南走,留下痕迹,你放心,长老们不可能亲自来追我,凭我的武功,只是几个小狗腿子,根本奈何不了我。”

    陈绯见她已经下定决心,也就不再劝阻了,她从认识卫柏舟的时候开始,就知道她是多么倔强,不容置疑的一个人。

    “你做的决定,我是从不干涉的,但你今天真的不能走,再留一天吧,我再多观察观察你的手腕恢复情况,回头开了药方给你带着,让松风熬给你按时服用,不许耍赖把药倒了。”陈绯严肃地说到。

    “好阿绯,我是最听你的话的,怎么敢不遵医嘱。”卫柏舟故意油嘴滑舌地逗她开心,见陈绯绷不住笑了出来,才放了心。

    突然,松风闯了进来,看起来有些慌张: “主子,卫姑娘,门外有个穿着恒山派弟子服的人扣门,说要见卫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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