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语第四章

    温人语听到他说话,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思维突然被拉长。

    她愣愣抬起手覆在自己额头上,摸了半天,没感觉出什么不一样。

    这不一个温度吗。

    温人语哂笑。

    后备箱关上,车门发出沉闷的声音,易听重新坐上驾驶座递给温人语一罐氧气,“吸着。”

    然后锡纸清脆的声音响了两声,两颗药和一瓶水落在温人语手上。

    “吃了。”

    “谢谢。”

    温人语没力气插科打诨了,不然她高低一定要说点什么让自己高兴一下。

    “哔哔”

    旁边停下扎马那辆车,易听降下车窗。

    扎马探出头,“怎么了,车坏了?”

    “没有,她发烧了。”

    “有药吗?我们车上准备了不少。”张源趴过来说道。

    温人语摆摆手,拿起手机给张源发消息让他们先走。

    “行。”张源低头看了眼手机新消息,“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问题发消息啊。氧气够不够,车上还有几罐。”

    温人语比了个ok的手势。

    那边又说了几句话,打了个招呼便启动车走了。

    易听升上窗户,“去后座躺着。”

    温人语摆摆手,“动不了了,没力气。”撑着力气对着易听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睛。

    第一次坐人家车,当然要狠狠坐副驾驶。

    “调座椅在座位下面,右手边。”易听也不强求,扣上安全带踩下油门上了路。

    车里开着低低的音乐,藏语歌,语调绕转,音调不高不低,温人语听不懂,觉得像自由的鸟。

    她想问这是那首歌,但是一天的旅途疲惫在这首歌下渐渐放大,眼皮撑着撑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黑了,她打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莹莹在车厢发着。

    23:21

    她这一觉睡的真够久的。

    车里开着暖气,后座窗户开了几指缝换气。

    温人语举着手机往旁边一照,

    空的。

    易听呢?

    温人语有些发懵。

    她从扶手盒里摸出一瓶水喝了几口,打算发个消息问问,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易听微信。

    “……”

    极其荒谬的一件事。

    她推开门打算下去找找,将近十一月份,西藏虽然还不算冷,但耐不住这时候时间晚,刚推开一条缝,即便是穿着冲锋衣,冷气还是不可避免地钻进衣服打了个哆嗦。

    真冷。

    温人语打开手机手电筒,四下照了照,蛮偏僻的,看起来已经到定日了,周围都是空荡荡的,扎马的车停在不远处。

    她随意挑了个方向,没走几步就看见一个光源,照在地上四处寻觅些什么。

    “易先生。”温人语快步跑过去,“您在找什么?”

    易听看了她一眼,“怎么下来了。”

    “已经不难受了,应该退烧了。”温人语举起手试了下温度,没试出来,但确实不头疼了,“您还没说您在干嘛呢。”

    “给六六带石头。”说完他想起温人语应该不知道六六是谁,正要补充,就听温人语道:“上次和您一起到博物馆的那个小女孩吗?”温人语说完突然有点卡壳。

    “嗯。”易听淡淡瞥了她一眼。

    显然也是想起温人语之前做的荒唐事。

    虽然温人语本人并没有觉得荒唐就是了。

    任何人、任何事不争取是不会平白无故落到自己手上的。这是温人语一直信奉的准则。

    “她要什么石头?”温人语蹲下身子问。

    “好看的。”易听言简意赅道。

    “……”

    小孩子的要求真是简单粗暴。

    “好看的倒是不少,但是她喜欢什么好看的?”温人语四下看了看,捡起一块瘪而圆润的石头,“这块就挺好看,纹路挺特殊的,但是小孩不一定喜欢。

    “她平时喜欢什么?”

    易听略微沉吟道:“亮的。

    “经常吵着要芭比礼盒。”

    “……那我觉得她应该是想要宝石。”

    “不是石头。”

    “是博物馆三楼那些宝石。”温人语一句接一句蹦,面带礼貌的微笑。

    易听偏头,“是吗。”

    “是的。”

    “日定是门卡墩组的主要范围,是晚侏罗世地层,就算是别的鲜艳亮晶晶的,地上也是找不到的。”温人语指了指地面,“得去下面。

    “当然,下面也没有。”她说着突然把自己逗笑了,咬着嘴角笑起来。

    易听垂下眸子收回视线,站起身来,“那这有什么吗,她难哄,不带礼物要吵。”

    “唔,化石。”

    “算了。”易听拿出手机,手电筒夹在无名指和小指中间,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打下几个字。

    不愧是拿手术刀的手。

    温人语赞道,真好看。

    “走吧,外面冷。”易听把手机放进口袋里。

    “不找了?”

    “嗯,跟她说了。”易听打着手电筒照在温人语脚下。

    “这么晚,她能看到?”温人语和他并肩走在一起,听到这话,有些惊奇地抬起头看他。

    天色昏暗,手电筒的光被砂石地吸了大半反射不上来,只能隐约看见身边男人流畅利落的轮廓。

    真好看。

    不知道是为什么,温人语总觉得易听和易先生两个人重叠之后,登时就变帅了。

    滤镜?温人语哂笑一声。

    易听察觉不到她的心理活动,只专心致志地照着前面的路,“起床看。”

    刚说完正好走到了车前,易听照着光等温人语上了车才绕到另一边上了车。

    “还有九个小时才日出,易先生您是来做什么的?”温人语显得没事干,索性聊聊天。

    “拜访。”易听手机叮叮咚咚的消息提醒,声音不大,但他大概是嫌吵,摁着音量键关了静音。

    “您侄女?”

    “嗯。”小女孩果然半夜没睡觉。

    易听皱着眉,但是手上却是有耐心的一条一条回着消息。

    虽然大多数是一大串白色加两句极短的绿色。

    温人语都能想到他回了什么。

    没有。

    安静。

    睡觉去。

    想到这她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易听微微侧目,有点疑问的意思,但是没问。

    就是你说我听,不说也行的意思。

    温人语觉得这个人可真好玩。

    她突然心情一好,半个身子探到后座去摸到自己的背包,在里面到处摸了一阵找出来一串小挂坠。

    其实也不完全是挂坠,就是乳白色的不规则小石头,上面被穿了一个小洞上面挂了一根编好的红绳。

    “这个怎么样?”温人语摇了摇手中的挂坠,“上次去云南勘察的时候找到的。”她又补充道,“就是块没杂色的大理石,不值什么钱。”

    易听滚到喉口的拒绝被卡在嘴边,话音在嘴里绕了一圈还是变成了一声谢谢。

    要是换别人说声谢谢她可能觉得是敷衍,易听的谢谢,她就是觉得比别人真诚些。

    可能,是因为正儿八经的人就是比较靠谱。

    “谢什么呀嘻嘻。”温人语打开车里顶灯,勾着那根挂坠挂到后视镜上,“先挂着吧,别晚点我给忘了。”温人语欣赏了一会点点头,“您睡觉了吗?”

    易听摇头,“没有。”

    温人语挠了挠下巴。

    她睡了整整半天,现在再睡九个小时是真的睡不着了。

    “那您睡,我去他们车上待一晚上。”

    温人语舔了舔下牙,总觉得这么待一晚上实在有点别扭。

    就不太好。

    说完她率先打开车门下了车,开起手电筒,反手带上了门。

    易听垂眸,打开远光灯。

    从倒车镜看见不远的车内顶光灯开得大亮,一看就是通宵达旦还没睡的,没敲两声车门就被打开。

    温人语一脚踏上踏板,钻进了半个身子,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猛地退了出来对着这边挥挥手。

    晚安。

    她做了个口型,然后回身上了车。

    咔哒。

    外面被照亮的路恢复一片漆黑。

    车里面都是大学生,今天车上坐了一天基本都在睡觉,闹哄哄地翻出旅行麻将,四多一。

    “扎马你去睡觉,明天还要开车呢。”张源眼睛一转说。

    “不!这不公平!”扎马大呼,“人语是后来的,应该她去睡觉。”

    “行行行,你在旁边看会,多学学,熟了保准带你!”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然后麻将一推,密密麻麻的洗牌声响起,扎马老老实实蹲在旁边看。

    这场麻将打到破晓十分,几个人才横七竖八地睡过去,饶是温人语睡了那么久,打了这么久牌也没忍住趴在桌上睡了,直到八点多钟一行人才陆陆续续起来。

    “这不公平,我一晚上都没打到牌。”扎马看着从后备箱里拿设备的他们蹲在一边生闷气。

    “得了吧你,你那臭牌技,等你出张牌都天亮了。”

    众人哄堂大笑。

    “行了行了干活!”温人语把相机往脖子上一挂,经过易听车边的时候踮起脚往里面瞅了几眼,果不其然已经不在了。

    她知道易听是来找人的,所以也没在意,活动了下在高原有些隐隐作痛的腿往山坡走去,“来吧就这。”她举起相机咔擦拍了几张。

    钻机轰隆作响,取土器露出上面土黄色,下面灰白色的粉砂质页岩。

    “存样。”温人语对着取土器取出来的土和地面快速地拍了几张,“走那边。”

    “怪事,怎么没有石英砂岩。”张源抓耳挠腮,所剩无几的头发风一吹又掉几根。

    “别挠了。”温人语拍拍他的肩,“大一见你的时候比现在青春多了。”

    张源没反应过来温人语夹枪带棒的话,倒是旁边另一个队友先反应过来了,一群人笑成一团,笑够了才直起腰扶着搭着张源的肩膀说:“是啊哥们,以前多青春一小伙啊,现在偷偷背着我们提前步入更年期了哈哈哈哈哈。”

    “去你大爷的。”张源比了个中指,拎起钻机纷纷离开,“滚,都滚,等哥们我到时候惊艳死你们成为京大一枝花!”说着他又像是不解气,对着温人语这个始作俑者比了个中指,“比你还好看。”

    温人语毫不在意,举起相机咔擦把他举中指的这个镜头录进相机里,笑容飞扬,“行啊,京大就算了,等着你成咱地质一枝花!”

    张源啐了一口,“瞧不起谁呢!”

    他话没说完,通往小村子里的小路迎着光走出来一个长身清瘦的人,肩线平直,分明穿着的是略显随意的冲锋衣也没冲淡一点原本冷淡气质。

    “喏,还京大一枝花吗。”一个略显黑瘦的队友凑过来贱贱地揽住张源的脖子。

    “去你大爷的张逸文,别犯贱啊。”张源撑着手肘撞向他的胸口,“我京大一枝花关他什么事。”

    “你不知道啊,上次医学系那大课就他讲的。”说着张逸文扬扬下巴指向易听身边的温人语,“不然能把她迷得三五六七的。”

    “文盲形容词。”温人语距离不远,听见他们的对话,毫不客气冷笑一声讥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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