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两位贵人都有身孕,皇后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娘娘先防备着,以免被人趁机陷害了。”

    祺嫔走了之后,瑾瑜避在帘子外久久不能回神,果然比起云霓在宫中的处境来,她府宅里的那些大小福晋都算不得什么。

    她挑着帘子重新回到云霓身旁,看着有些一言难尽:“方才的祺嫔,便是当年你我前去法源寺上香时遇到的瓜尔佳氏么?”

    从前娇娇憨憨的,如今倒是愈发的成熟稳重了。瑾瑜想着,又覆上了云霓的手背,“蓁蓁,你在宫里这些年一定很辛苦。”

    云霓没有答话,只沉默的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应答了瑾瑜的那句瓜尔佳氏,还是应答了她在宫中过得辛苦这件事。

    弘翎与恪宁已经两岁了,只是恪宁聪慧又机灵,有妹妹珠玉在前,倒显得弘翎有些平庸了。

    瑾瑜抱着阿哥爱不释手,为此还特意地劝解她:“稚子尚幼,他能懂得什么?待六阿哥开蒙便好了,你且宽心,你的儿女,自然都是个顶个儿的优秀。”

    云霓叹了一口气,纵使她更偏疼女儿多一些,可也没有厚此薄彼。无论聪慧与驽钝,都是她的孩子。

    “安布,抱——”像是不满哥哥有人抱,而她没有一样。恪宁趴在乳母怀里挣扎着向瑾瑜伸出手,吵闹着要“姨母”抱抱。

    瑾瑜笑得心花怒放,接过恪宁便轻轻颠了颠,“盈盈真可爱,还知道叫安布。”半晌,她又抬头看着云霓:“天下皆知皇上重汉学,又伸张满汉一家。宫里头所有人都教皇阿玛、皇玛嬷与皇额娘,你倒是不一样。”

    “不随着汉家叫便算了,竟然还在宫里大大咧咧地教孩子叫安布。”

    云霓但笑不语,她至今都没告诉令瑾瑜惊掉下巴的消息。

    她不止教了孩子叫安布,甚至还教了阿牟其、额其克、郭罗玛嬷等外祖家的满语称谓。

    *

    雍正七年初,皇帝病体初愈。隆春盛景,即将入夏之际,他从百骏园里领回来了一个驯马宫女。

    名唤叶澜依的,当下便封了答应,迁进宫中居住。

    欣嫔乍闻此事,还觉稀奇:“这位叶答应真是好福气,向来宫女册封,都是由官女子而起的。她倒是一跃成为了答应。”

    云书摇了摇蒲扇,“这些事情不都凭着皇上的心意来吗,没什么好稀奇的。”她不甚在意:“淑和开蒙了吧,姐姐又该多多费心了。”

    提及爱女,欣嫔也不管那劳什子的叶答应了,兴冲冲地与云书讨论:“妹妹你说,给淑和选个什么样的伴读好些呢?”

    “自是按照姐姐心意来,若有看中的,咱们便到皇上跟前儿去提一提,想来皇上都是没有不应的。”

    皇帝虽然寡情,但却尤为爱重膝下子女,非好夫、非好子,但却是个好阿玛。

    “温宜年岁比淑和还要大些,想来她也该开蒙了。”说着说着,云书话里话外又在提起敏嫔。

    云霓刚进来就听见这么一句,便有一瞬僵了神色,轻咳两声,“这道圣旨是皇上悄悄儿派苏培盛下宣的,如今宫里头尚不知道。但想来也瞒不了太后多久就是了,这不,太后如今把苏培盛叫到了景仁宫,皇后和齐贵妃也在。”

    “齐贵妃宽慰太后,说是叶答应不过身份微贱了些许,就如同先前的妙音娘子,亦或是像先帝八爷的生母良妃的辛者库贱奴一样。”

    “太后可谓怒极,言道那辛者库贱奴好歹也是官奴后人,这位叶答应才是多才多艺呢。”云霓顿了顿,少顷,又抑扬顿挫道:“太后听说皇上吩咐叶氏先在养心殿偏殿住着,又是一惊,便连忙叫人把寿康宫后头的春禧殿打扫出来了。”

    云霓抿唇笑说,欣嫔被她绘声绘色的描述逗笑,“到底还是昭妃妹妹耳听八方,姐姐佩服。”

    *

    叶澜依进宫多日,每每都是她侍寝。一时间于宫中,叶答应风头无量,招了不少的嫔妃嫉恨。

    景仁宫里齐贵妃、祺嫔、安嫔同居一处,为着新人入宫的事情发愁。

    “皇上就这么封了一个低等的丫鬟做答应。”祺嫔双手交叠,语气急促,眼底却闪过一丝暗芒。

    齐贵妃也道:“皇后娘娘,祖制宫女晋封,也得从官女子起呀。”

    “叶澜依不是宫女,更何况皇上喜欢,有什么不可以的?”皇后面无表情地支着桌沿,语气微沉。

    “前天晌午晋封,晚膳侍宴,晚上就送进养心殿侍寝。这几日里,皇上就只让她侍寝。”祺嫔颇为忿忿不平,她痛恨甄嬛,也厌恶叶澜依。

    安陵容听着,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叶澜依未进宫前,她最得宠。且这份恩宠,就是连昭妃祺嫔等人都无法比拟的。

    “臣妾从来没见过皇上这个样子。”

    皇后终于抬了头,变换了神色。“你没见过,本宫也没见过。这才叫鬼迷心窍。”

    祺嫔又说,今日她去养心殿请安,瞧着叶答应的长相与做派,真是张狂粗野,也不知道皇上究竟喜欢她什么。

    “祺嫔妹妹要是有本事,也弄出这幅做派来,皇上照样喜欢。”齐贵妃睨了祺嫔一眼。

    安陵容垂下了眼睑,敛目低声:“叶氏如此得宠,真让人心惊。进宫三日,日日侍寝,倒真是比上了昭妃刚进宫时的隆恩。”

    祺嫔顿了顿,又故作拈酸咬牙的样子来,不屑道:“昭妃身份贵重,她不过一个贱奴。她也配进宫?要是老天保佑,她不会生就好了。”

    一时间,宫殿寂静无声。齐贵妃抬眼打量了一下皇后的表情,只见皇后若有所思。

    *

    又是一日晴光好,云霓云书便带着恪宁和福慧出来散散步。

    恪宁虽然体弱,可她却是个闲不住的。如今更总是深一脚浅一脚地练习走路。芩竹牵着小公主的手,主仆二人慢悠悠地走近镜心湖。

    彤漪抱着福慧公主,紧跟在云书身边。姐妹两个一如从前那样肩并着肩,手挽着手。“盈盈早慧,这个年纪学走路也是好事,可怎么不把弘翎一并带出来?”云书如是问道。

    云霓手里头攥着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晃着,“每日这个时辰,弘翎已经午憩休下了。我留了芙蓉荠荷来照看弘翎和乌林珠。”

    云书展笑:“乌林珠和澄和姐妹俩,一前一后。可这性子却大相径庭。我怎么觉着,乌林珠才像是我女儿,澄和为你所出呢。”

    云霓听闻顿时笑了起来,“澄和是我外甥女儿,肖似我这个安布也无可厚非了。姐姐,弘翎的闷性子可同你是一模一样呀。”

    忽然间传来恪宁的哭闹,原是她入万春亭时绊在了台阶上。云霓脸色一变,迅速前行,云书蹲下身来轻声哄着盈盈。

    身旁芩竹正俯身请罪,云霓怎会怪她。“盈盈好动,这些日子来不知摔了多少次。反倒是姑姑尽心尽力,夜不能寐地守在公主身边,我又怎会怪责姑姑?”

    言语间,云霓瞥见前方两个朦胧人影。辨别着装,万春亭前镜心湖边,站着的赫然是果郡王与叶澜依。

    镜心湖连着万春亭,若想从湖边出来,必得先经过万春亭。两人一转身,这才瞧见后头的云书与云霓。

    “小王见过荣贵妃,昭妃娘娘安好。”果郡王率先作揖问安,叶澜依紧跟其后也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

    一未屈膝,二未弯腰,态度敷衍。云霓饶有兴味,“哦?叶答应身虽行礼,可口上尚未问安。难不成是本宫与荣贵妃受不得答应大礼吗?”

    叶澜依先前眼中蓄得泪水尚未散去,如今又听昭妃故意挑刺,登时就冷了神色。

    果郡王飘忽着视线,先瞧瞧云书,又瞧了瞧云书身边的福慧。自觉自己做得隐秘,可云霓连同叶澜依却看得清清楚楚。

    瞧着叶澜依“摇摇欲坠”的模样,云霓复又开口嗤笑。最后还是果郡王出来打个圆场:“娘娘息怒,叶答应初入宫闱,规矩礼仪尚未学至精通也是情有可原……”

    “罢了,既然果郡王执意替叶答应解围,那本宫也就不说什么了。”云霓语气生寒,“只是希望王爷不要再在宫里随便捡起什么东西了,比如说一片落叶、一朵残花,再比如说,一个络子、一张小像?”

    “昭妃可不要空口白牙污蔑王爷清誉。”叶澜依为果郡王辩驳着,王爷是何人,怎会自降身价拾起这些没有用的小玩意儿?

    是警示,也是敲打。

    “本宫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云霓似笑非笑道:“只此一次,本宫便不与你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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