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瀚海源头不远处有一片茂密的林子,属大域领地,由于树荫蔽日难以辨别方向,故当地人称迷林。

    那里就是谢运的埋骨地。

    彼时幽昭妃有疾,须血灵芝入药,大域的腹地滋养不出此等天材地宝,她和一众司徒才被派快马加鞭往边境摘取。

    只是宝贝近旁,焉无猛兽?

    谢运现在想想,觉得自己真是死得窝囊。本来好不容易将守护异兽解决了,谁想灵芝成熟的气息竟引来了更为难缠的家伙,她知其余人根本没有一战之力,才一人独自抵敌,放心地将身后交给身后人。

    结果闷闷地吃了一记暗招,她就赴黄泉去了。

    “尸骨呢?”难不成被吞吃了个干净?谢运背靠枝桠弥天的一株斑驳大树,坐在了一堆落叶上。故地重游,但当日的厮杀就像是一场梦,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现在连给自己收尸都做不到了。自己还能做到什么呢?

    戚若的冢边有株白玉兰树,她代檀偶去看过一眼。祭拜过后,她便立马动身前往王都,直奔飞鸟卫大营而去。

    有了灵风勇士的名头加持,谢运很顺利地免了飞鸟卫的第一轮筛选,直接进入定级测试。飞鸟卫中等级森严,近侍和暗探共用一套级别标准。

    最底层的是雀卫,又被称为麻雀。之后是燕卫、鹰卫、隼卫和鹤卫,只有最顶层的鹤卫才能接触到王庭之主彼方。

    级别越高能探知的消息也越多,但站在高处,无异于将自己曝于日光之下。谢运想折中拿个鹰卫就好,故在武力一环中瞒了一手,本来还在忧虑自己表现得太突出怎么办,结果差点连个麻雀都没混到了。

    因为最重要的“伪装”一环,她硬是过不了。

    若让她扮男子,不说擅长,但怎么也是手到擒来,可□□是怎么一回事,谢运怀疑那两个贼眉鼠眼的考官是在假公济私。

    “你看看,这脸蛋俊是俊,抛个媚眼却像在抛石头,如此直肠子不适合做飞鸟暗探,不如你还是去隔壁飞鸟近侍那里找找机缘吧。”说罢摆摆手便要让她走。

    “等等,你看,她小小年纪武力能拿如此高分,是个好苗子,”另一个考官指着案簿上的记录道。

    “我们是养暗探又不是养莽夫,光能打有什么用。”

    “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嘛……”这句话他是看着谢运说的。

    见这两人红白脸唱得那叫一个流利,她也懒得多纠缠,遂补上了自己缺的机缘——两袋满满当当的银两。

    这还是临走前列图塞给她的。戚若死了,联姻自然无法继续,况死了一个族子,巫祁部也该满意收手了,否则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

    她向列图坦白自己欲进飞鸟卫混出个名堂来,日后才有机会向巫祁报戚若的仇。几番劝说无果后,怕檀偶存死志殉情他才妥协。

    “八部的手伸不进飞鸟卫里,万事小心。”这是他最后的嘱咐。

    果然在这里先前的身份都成了空,是贵是贱,又要用另一套标准来衡量。

    谢运起身,拍拍素袍上沾的枯枝落叶,将鹰卫的令牌掩好,悠悠向林外走去。可叹世事无常,自己不久前还是大域皇命司的司命使谢道韫,现今却成了小域飞鸟卫的鹰卫,代号雷鹰。

    所幸自己并非一无所获,在飞鸟卫待的这段时间里还是摸清了不少东西。比如飞鸟卫用来传递消息的是专门训练的信鸦,比皇命司用的信鸽更为迅速和敏捷,甚至懂得藏匿和躲避伤害。

    ……

    下面上报给朝廷的受妖潮之害的地方共四处,孟谕首先要去的地方是平水县,但他绕了段远路先去了迷林。

    一袭玄色在枝杈乱飞的暗林穿行,但凡身前阻挡去路的枝叶,皆被两把在他身边飞舞、双边开刃的月牙回旋镖削去。

    他的异灵赋是风之力,因此能够凭借灵力御物浮空。

    兜兜转转,还是什么痕迹都没有,十八个人的尸体难道连点骨头渣子都留不下?除非有人故意清理了一切。

    既然此处查不到,那就往别处查。

    ……

    闹市里一白嫩少年边闪过人群边整理自己的衣襟。

    在大域的地盘,当然是大域人的身份最方便。谢运之前穿立领对襟的衣袍是为了遮掩自己的喉咙,如今再穿,则是要遮掩满脖颈的藕色图纹。

    真是,长哪里不好,长这么显眼的地方。虽然上过了一层专门用来遮掩图纹的膏粉,但沾水即显,还是防个万一的好。

    信鸦让我和另一个鹰卫汇合,就汇合到这么一个地方?谢运不禁腹诽。

    平水县最大的一家男妓馆,清欢馆就在眼前,少年的脚步却有些踟蹰。

    她曾和苏渠开过一个玩笑,两人因此差点老死不相往来。

    彼时他们刚入皇命司不久,四人中孟谕和魏清进去就是大司徒了,而谢运和苏渠即使在师阁中表现卓绝,也只是从最底层的司徒做起。

    司徒俸禄少得可怜,苏渠又是个亏待不得自己的,便抱怨苍蝇腿不够塞牙缝的。

    谢运嘲道:“广寒兄这么美,又弹得一手好琵琶,不如去那勾栏瓦舍混个清倌当当,必然是头牌,何愁没银两?”

    他第一次没有反驳:“是。我天生伶人相,活该只能讨好别人。”

    她一时戏言,不知道苏渠平生最痛恨的就是那个地方。

    “问你话呢,快把面具取了让本小姐看看。下馆子何必偷偷摸摸。”一道女声在青天白日里分外张扬。

    里头攘了不少人似乎有热闹可看。

    龟公汗珠都要滴下来了,在边上婉言相劝:“哎呦,蔡大小姐,这位不是我们馆内倌人,乃是恩客呀。”

    此人玄袍加身,气度不菲,怕不是哪里来的贵客,两头都不是他惹得起的。

    “我能不知道吗,你们馆内哪一个我不认识,早玩腻了。亏我还特地跑到这种穷乡僻壤来。”蔡华瘪起两瓣红唇,颇为不满地驳了回去。

    明明看起来比自己这具身体的年龄大不了多少,就已经阅人无数啦?况且这么放浪形骸的话都敢明目讲出来,女中豪杰啊。

    藏在人群身后偷偷看戏的谢运啧啧称奇。

    龟公被噎了一回,正绞尽毕生话术呢,蔡华身后一面首模样的男子,附耳吹声道:“小姐,此人万般不应,目不斜视,莫不是个又聋又哑的。这样的人配不上小姐。”

    面对胡睿时,蔡华的语气才稍微和缓了些:“那又怎样,本小姐看惯了瘦弱如柳,像这般身段的,倒还没尝过呢。”

    当街强抢民男的戏码谢运正看得起劲,这名被抢的男子看起来也不是好惹的,只是这背影竟和大司命那么像,不过好像还要单薄些。

    孟谕远在都城,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她怕不是眼花了。眼花?挤在人群之下的少年猛地盯住男子腰间露出的玉佩一角。

    永帝曾赐现任大司命一件组玉佩。

    这佩玉的传统由来已久,更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的说法。一般士族所戴组玉佩由玉璜、玉管和玉珠串成,有四璜佩、五璜佩等,半璧曰璜,璜数越多代表地位越高,而只有帝王才能佩八璜。

    不过孟谕的这只玉佩却是单璜佩,并不是皇帝轻视,反而是由于太重视,赠玉之前还特地问了他的喜恶。

    对方只回了一句:“若佩长玉,恐行动有所不便,简易为好。”于是永帝立马着人去寻这天下的好玉,最后寻来一方赤色璧,请玉中良匠劈成月牙形,雕上貔貅纹样,寓辟邪之意。

    最后细细打磨出的成品,玲珑巧致,赤如鸡冠,艳艳不可方物。永帝亲赐玉名“赤瑾”,意即夸赞孟谕怀瑾握瑜,有良臣赤心。

    谢运忍不住往前凑了凑,想看得更清楚些,结果不知哪来的人一屁股给她送了出去。

    看着突然蹦出来的少年,蔡华打量了几眼,不禁喜悦道:“今儿是想让我凑一双吗?”

    谢运终于知道色欲熏心是怎么个事了,敢情这位小姐老少通吃,来者不拒啊。

    自己怎么就从看戏的变成当事的了?眼见情势不妙,且不好轻易惹事,为今之计当然是跑啊。

    于是谢运鬼使神差地拉着那一位同样被抢的男子拨开人群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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