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江离刚坐定,就让一旁的忘忧把给赵淳熙的佛珠递给了她。

    赵淳熙接了过去,用手稍稍抬起细细看了,然后戴在了左手手腕上。

    赵淳熙平日对金银首饰也没有多大兴趣,但是她是宰相之女,那些金银饰物是必需品,她的身份理应如此。不过这样廉价的木质手串她还是第一次戴。

    赵淳熙头也没抬,问道:“阿离,这珠子是和斯年哥哥戴的那串是一样的么?”

    阮江离点点头:“是的,都是檀木做的。”

    沈斯年手上的佛珠,也是阮江离送的,很早之前了,此后他一直戴着的。上次偶然间赵淳熙问起来,沈斯年告诉他是阿离送的,赵淳熙便也向阿离要了。

    赵淳熙更是满意了,还把佛珠放在鼻底闻了闻,赞道:“嗯,还真有一股清香呢。”

    阮江离看到赵淳熙喜欢佛珠自然是高兴的,师傅总说要宣扬佛法,这也算是她的功德一件了。

    “赵姐姐,切记不要让佛珠沾到污秽之物,平日就带在腕上即可,不过洗澡时要摘下。”

    “好。阿离,你知不知道,我听我爹说,这次皇上要重赏沈家,斯年哥哥没准儿会被封为大将军呢。”赵淳熙笑着,左颊上的酒窝罕见地显现了出来。

    阮江离不解:“斯年哥哥不已经是大将军了吗?”

    赵淳熙极有耐心地解释道:“这将军也有许多名头的,之前那个不过是临危受命,有名无实罢了。”

    “那真好。对了赵姐姐,你见了那南蛮头目的样子吗?”阮江离其实对那些名头倒是没甚兴趣,她更愿意谈论一些新奇的东西。

    赵淳熙不屑道:“那有什么稀奇的,粗野之人罢了。”

    沈斯年大胜归来的那一天,她去看了。当时她在酒楼的一雅间的窗前,看到沈斯年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军队的最前方,何等威风。那囚犯么,她多看一眼都是污了自己的眼睛,不过是一群自不量力的贱民罢了。

    阮江离知道赵淳熙不喜欢仆从,也不喜欢外族之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她总惦记着,福茗哥哥不能在半个时辰内回来会受到怎样的责罚。她一开始就认为,福茗哥哥肯定办不到的,平日她让六喜骑着马去买话本子,都要一刻钟,何况是那么多点心呢。都怪自己,以后在赵府,绝不能再和福茗哥哥说话了。

    不多时,有小厮通传道:“小姐,林大人回来了。”

    “让他进来吧。”

    林福茗一手提着四五个包袱,等两旁的婢子都接过去,他才向那赵淳熙跪了下来:“参见小姐。”

    赵淳熙仍旧在把玩那串佛珠,头也没抬:“都买回来了吗?”

    “是。”

    “也不必拆了,天色不早了,你送阿离回去吧,把这些点心都带上。”

    林福茗应声道:“是。”

    等出了赵府,阮江离才敢掀开轿帘,跟林福茗交谈起来:“福茗哥哥,你怎么回这么快就把这些点心买回来的,平日里我让六喜单去买奶皮酥这一样,一来一回就要花个一个时辰呢。”

    “哈哈哈,阿离,方法总比困难多。”林福茗低下了头,凑近阮江离神秘道:“还有,我可是会轻功的。”

    阮江离一脸崇拜:“是真的像话本里面说的那样,可以行于水面,立于叶上吗?”

    “哈哈哈,那到不敢说,不过飞檐走壁还是可以的。”

    飞檐走壁,阮江离一下子来了兴趣。她看话本子,特别羡慕那些会轻功的侠者,身轻如燕,一下子就可以飞到屋顶。她曾经问过斯年哥哥会不会轻功,可斯年哥哥说他只会使用兵器,还说那些话本子上不可信。

    没想到福茗哥哥就是话本子里所描述的侠者,阮江离这次可不想错过机会:“福茗哥哥,我想~”

    阮江离想什么忘忧一眼就看出来了,忙道:“小姐,不可以,万一磕着碰着怎么办?”又向林福茗道:“林大人,这方面您可别依着小姐,万一有什么闪失,奴才的小命就没了。”今天就差点把小姐摔了,可不能再出什么乱子了。

    “我相信福茗哥哥。”毕竟阮江离亲眼见过的。有次几个人来哥哥的酒楼闹事,福茗哥哥刚好在那里,他一个人就把那几个人制服了,连哥哥都说福茗哥哥是有真本事的人。

    “奴婢也相信林大人有那样的本领……”

    这次轮到阮江离抢白了:“那不就行了。”

    “不过……不过未出阁的小姐这样子抛头露面总归不大好。”上次少爷已经为了这事敲打过她了,忘忧不想这么快就重蹈覆辙。

    林福茗笑了笑:“忘忧啊忘忧,你几时也这样迂腐了。”他细细想了想:“我倒是有个法子。”

    天色将黑,街道都亮起了灯,从各家户门中透露出温暖的偏橘又偏黄的烛光,车水马龙,流光溢彩。抬起头,暗蓝色的天空中随意地散布着璀璨的星辰,凉风袭来,梧桐树叶沙沙作响。

    身着男装的阮江离在林福茗的带领下,由这处飘至那处,终于在一座高楼的屋顶上站定,这里有观赏月色最好的视角。

    阮江离向下看去,平日里看起来高大的车马现在可以尽收掌中,她还看到了自家点心铺的招牌,不知道哥哥有没有在那里。

    “哇,原来从高处看,人会变得这么小。”万家灯火映照于阮江离的双眸之中,此刻她真想大喊一声,不知道哥哥、还有斯年哥哥可不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是啊,站在高处,像是可以主宰一切似的。阿离,你知道吗,我时常一个人在夜里从这个屋顶,跳到那个屋顶,累了就停下来,一个人坐在屋顶上向下看,就单单那样可以坐很久,那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

    圣上下旨,让他永世为奴,不得翻身。这些年,他几乎每晚都会想到祖父的死,想到父母的死,但是又好像只能是这样,他毫无办法,不论做什么,都像是徒劳。也许当时,自己也应该跟他们一起去了的。圣上的慈悲心,对他来说却是最大的残忍。

    阮江离转头看到林福茗的脸,很平静的神色,但又处处弥漫着深不可测的悲伤。这悲伤是如此浓郁,顿时一切都失去了色彩,繁华的叫卖声此刻只觉得吵闹。阮江离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林福茗的嘴角,十分肯定道:“福茗哥哥,你在赵府,过得不开心。”

    林福茗扯开了嘴角,“怎么会,赵大人他很器重我。”

    阮江离笑而不语,歪着头问道:“福茗哥哥,有时候,你也能跳到阿离的屋顶上吗?”

    “哈哈哈,说实话,我很想去看看阿离,但是我还没有那样做过。”如果算是,也只是远远地看过几眼,从不靠近。

    “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阿离对他,是很珍贵的人。但就像今天赵淳熙所说的,阿离是主子,他是奴才。就算阿离把他当朋友,那又能怎么样呢,有些事,不可以就是不可以的。

    “那样对你,对我都不好。就像今天忘忧担心的那样。”

    “什么抛头露面,我觉得一切都很简单啊,街上抛头露面的女子多了去了。未出阁的小姐也是胡话,我早出了阁楼不知多少次了。”这世间的有些规则,阮江离只觉得奇怪,深究起来,又得不到令她信服的理由。

    “阿离,阮大人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比寻常之家要好得多,阮大人给你一个锦衣玉食生活,还有宠爱你的哥哥,这是你的世界,一切都很美好很简单。但人与人是不同的。”如果他们林家没有发生那件事,他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呢。但是,不会有这种如果。

    阮江离明明是想把话题转移开的,但是福茗哥哥又说到了人与人的差别之上,阮江离有些气馁。她叹口气道:“福茗哥哥,我很想让你开心,但好像,我做不到。”

    林福茗笑道:“如果说这世上真有人可以让我开心的话,那一定是阿离了。阿离你不需要顾虑这些,你只管好好生活便好。”

    阮江离站得有些累了,她干脆坐了下来,“福茗哥哥,你的轻功真的好厉害啊,如果六喜也像你有这般功夫便好了。”

    听到夸奖,林福茗笑意更深了,他凑过去,一脸神秘道:“阿离,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即便是我有那般功夫,我也不可能在半个时辰内买全那些东西的。”

    阮江离睁大了眼睛:“那福茗哥哥是怎么做的?”

    “我雇了几个小厮去帮我买的。要知道,只要给的价格够高,冬日也可以吃到夏日才有的瓜果,金钱就是能够创造奇迹的东西。”

    阮江离立马对着林福茗竖起了大拇指:“福茗哥哥果然聪慧!”

    “我要是够聪明,今日也不顶撞她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该送你回去了。”今日赵淳熙说的那些话,他本是听惯了的,或许是因为阿离在场,他又尝试着做些徒劳的反驳。

    阮江离拉着林福茗的袖子,请求道:“福茗哥哥,你跳累的时候,偶尔也去阿离的房顶上坐会儿吧。”

    林福茗摸了摸阮江离的头,一脸宠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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