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

    顾子珏是在三天前接到林思悠逝世的消息,也是在他回京后才得知。

    那日鸣山无一人生还,此消息也是事发后十天才被发现。

    当地知府只判定为山匪劫财害命。

    可据顾子珏派出的暗卫探查得知,此事乃肖家所为,起因是武安侯府肖氏以皇宫探病为由,将林思悠的身份透露给了肖贵妃。

    今日是三皇子与曹明月的大婚之日。

    而曹明月的生父曹三老爷的外室,却在今日大闹武安侯府,气得肖氏当场昏倒,不醒人世。

    婚礼虽照常举行,可武安侯府乃至三皇子,都成了京中的笑柄,颜面尽失。

    这边顾子珏将自己关在世子院,谁也不见。

    连长公主都被拒之门外。

    这可急坏了国公府众人。

    顾老太太怕孙子忧思过度,长久以往伤了身子,赶忙带人来此探望。

    俩侍卫见状,面面相觑,忙跪下谢罪,但依旧挡在门前。

    “闪开。”顾老太太将拐杖往地上一杵,历声道。

    “请老夫人见谅,世子有令,这几日任何人都不可出入。”侍卫磕头谢罪道。

    “若我今日偏要硬闯呢?”说完,老太太还真打算命人端来椅子,就坐在门口不走了。

    就在外面闹得不可开交之时,房门打开,顾子珏走了出来。

    一向好整洁的孙子,衣裳三日未换,面容惨白,眼下乌青,仿佛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气。

    顾老太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长叹一口气,上前仔细将孙子来回打量一番,看到他没有应那事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这才算松了口气。

    “好孩子,人死不能复生,早晚都要看开,这几日全府上下为你的事也是焦头烂额,你父母更是坐立难安,自个儿的身体要紧呀,你且先随我去吃点东西,可好?”

    看着祖母慈爱的目光,顾子珏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下人见状也都喜出望外,很快端来了两碗时蔬糜肉粥,并几碟清爽小菜。

    顾老太太放下心来,也陪孙子用起膳来,两人沉默了半响,顾子珏双拳紧握,声音嘶哑的说道:“祖母,我梦见她了,她跌下悬崖,浑身疼得厉害,嘴里还在叫我的名字,你说她当时该有多绝望。”

    看起来冷漠无情的孙子,这次用情之深,到了顾老太太始料未及的地步。

    如此看来,旁人如何安慰都是无用,顾老太太握住孙子冰冷的手,将他的拳头掰开,又拍拍他的掌心道:“我知你心中难受。”

    他不相信她就此香消玉殒,这几日他从未停止搜查当日林思悠落水的河流,或许她是被某个好心的村民救起来了呢?又或者这只是她做的假象,其实她只是藏起来了?她那么聪慧的一个人,她父亲的仇还没报,怎么会这么荒唐的离开。

    再者就是肖家,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又过了半月。

    曹家,杨家,顾子珏,三拨人将林思悠落水的河流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收获。

    杨府老太太钟氏更是忧伤过度,几次晕厥,差点救不过来。

    林思悠明面上还是武安侯府的五小姐,葬礼最终还是在侯府举行的。

    葬礼的当日,顾子珏不父母的反对,执意以正妻之位迎林思悠的灵位入府,此举动引得众人哗然。

    第二日,国公府世子还真备八抬大轿,前来迎灵。

    京城百姓无不感慨万分,文人墨客更是以此作诗赋词。

    远在边关的肖顷驰自得到林思悠逝世的消息,违背武将不得私自回京的命令,快马加鞭,从边关私自赶了回来。

    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一个身着喜服,一个身披铠甲,就这样在长街上相遇。

    肖顷驰自百花宴与林思悠一别,便种下情愫,也向自己母亲表明了心意,可却被一纸诏书派往边关。

    在肖顷驰心中,顾子珏就是那个称他不在,趁虚而入的小人,在得知顾子珏与林思悠定亲的那日,他喝得酩酊大醉,抱着自残的想法,冲上战场与敌方不要命的厮杀,被部下救回来时,只剩了半条命。

    想到这,肖顷驰一个翻身下马,冲上前去,一把将顾子珏从马上拉下来问道:“为何?为何不照顾好她?”

    接着就是一拳挥过去。

    他现在悔恨不已,若是自己不那么懦弱,早点表明心意,若是自己早些回来娶了她,林思悠也许就不会出事,肖顷驰现在将一切过错都怪在顾子珏身上,怪他让林思悠一人回京,怪他没有护住林思悠。

    这一拳肖顷驰用了十成十的力,顾子珏也不闪躲,实实在在的挨了下来。

    血顺着嘴角流下,在苍白面容的映衬下,此时的顾子珏犹如鬼魅,抬手制止了要上前的高飞等人。

    顾子珏嘲讽的笑道:“你以为你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质问我?”

    说完,顾子珏重重的回敬了对方一拳,若换作是旁人,他会自虐似的挨打,可他是肖家人,要不是怕祸及国公府,他真恨不得在此了解了肖顷驰,他也要让肖家尝尝亲者痛的滋味。

    在众人的惊呼下,两人采用最原始的搏斗方式,赤手空拳的扭打起来。

    直到大皇子等人赶到,两人才终止了这场闹剧。

    顾子珏从高飞手中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拂了拂衣袖,连招呼也没打,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就走。

    大皇子无奈摇头,走过来拍拍肖顷驰的肩道:“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肖顷驰朝顾子珏的背影冷哼一声,转头也踏马而去。

    大皇子看着两人的背影,沉思片刻,对身边内侍道:“备马,去趟宁国公府。”

    转眼间,深秋已至。

    短短几月,人们便忘了侯府那位身故的五姑娘,谈论更多则是年底周边藩国的朝圣礼。

    自靖朝建朝以来,便与周边附属国签署三年一朝圣的合约。届时各国会上供礼品与财物,以表忠心。

    此次与以往不同,火州境地,丝绵部落的壮大,导致一直当权的悉董萨部落新首领政权不稳,急于向靖朝靠拢,这次朝圣礼,派出自己的亲妹妹玉陶公主,前来和亲。

    此事引起轩然大波,玉陶公主貌美且善舞,其孔雀舞更是闻名天下,京中众人纷纷猜测谁能得玉陶公主青睐。

    是非斋内,大皇子李睿与顾子珏正闲坐湖心亭,对弈闲聊。

    一局了,李睿将手中棋子丢入旗盒,拱手表示认输。

    三皇子成婚后还真老实了不少,竟再未传过他出入烟花柳巷的消息,这可让李睿感到惊讶万分。

    遂试探道:“现在老三倒是消停了不少。”

    顾子珏微微侧身,看向湖面,漫不经心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肖家把持朝政良久,陛下视而不见,朝中早已怨声载道,有多少人盼着大殿下能主持朝政,扭转现在肖家独大的局势,自李睿娶了宰相千金开始,朝中不愿同流合污又不得重用的臣子,私下商量着拥李睿为太子。

    对于此事,顾子珏只让李睿不要轻举妄动,他们尚未可知这些说要拥护自己的臣子有多少忠心,在这个节骨眼上,若是贸然表态,很可能被肖家扣上拉拢朝臣企图造反的帽子。

    “那倒是。”李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满塘荷花枯萎,更映得莲叶生机勃勃。

    “此次玉陶公主前来和亲,父皇恐怕会......”

    两位皇子皆娶正妃,堂堂公主岂可做妾,就算是做妾,皇子哪敢肖想别国公主,怕不是嫌自己过得太舒坦了。

    放眼望去,京中的青年才俊中,顾子珏是其中的佼佼者,又贵为皇亲国戚,自是此次和亲的不二人选。

    “你若是想娶,我倒是可以帮你向陛下提上一提。”顾子珏调侃道。

    李睿回敬道:“我哪是想纳公主,我是在提醒你。”

    自那事后,这位世子比以往更孤僻了些,不管是何宴会一概不去,连宫宴都推脱了好几次,弄得旁人想见他一面都难,特别是那些贵女们,燃起的希望又落空啰。

    “我已有正妻,心中也只有我妻子一人。”顾子珏身体往后靠了靠,神情说不出的落寞。

    李睿心中惋惜,也不再说话,看远处有人来了,也起身告辞,后从密道离开。

    高飞远远的瞧见世子与人对弈,走近一看也只有世子一人,可桌上的两只杯子,让他确信还有第二人在此,不管是谁,若能来开导开导他家主子,哪天打开了世子的心结,那就是件好事。

    要说以前的世子是块石头,那现在的世子便是块冻了千年的冰块,不仅硬还冻人,话越来越少,眼神也总是深不见底,让人畏惧。

    “何事?”顾子珏扫了一眼高飞,问道。

    从杂乱思绪中回过神来,高飞小心翼翼道:“老夫人说今日国公府来了贵客,请世子早点回去。”

    能有何事?不过是逼着他说亲罢了,已经被他拒了多次,祖母还不死心,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终究要直面一次的。

    回到国公府,老夫人身旁的嬷嬷早就等在门口了,一见到世子的身影,便迎了上去。

    “夫人在静心苑礼佛呢,世子随我先去逸鹤园坐坐,老夫人一会儿就到。”嬷嬷没想到今儿这么顺利就堵到了人,遂满脸笑意的带人往逸鹤园而去。

    佛堂内的老夫人听到孙子回来的时候,以为这次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又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女子,这女子还是老夫人的闺中密友,滇州节度使的夫人葛老夫人命人带来的。

    葛夫人只说这女子是她偶然从牙婆手中买来的,见她长得讨喜,又安分守己,特地送来给世子做通房。

    虽说葛老夫人带这女子来是别有用心,可顾老太太如今也是技穷,又不能眼睁睁看着顾家断了香火,只能活马当死马医。

    一想到这,顾老夫人招手道:“孩子,到我跟前来。”

    这女子眉眼谈不上多美,但格外秀丽,且顾老夫人曾远远瞧过林思悠一眼,五官分开来看远不及那位,可组合在一起,散发出的神韵,倒是与那位有三分相似。

    “难为你千里迢迢过来,你叫什么名字呀?”顾老夫人道。

    那女子含着浅笑,低眉顺眼的答道:“回老夫人,小女子唤作相思。”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你随我来,我带你见一个人。”老夫人亲呢的拉过赵相思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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