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我因家族连累被充为官妓,后来辗转被卖到云县的海棠馆。

    三年前,我从鹊乔山上踏青归来,不曾想碰到了雷阵雨。

    记得那天的风很大,将人吹得睁不开眼睛,天上不时出现紫色闪电,炸亮整个夜空。

    我和丫环春花实在走不了,就与马夫一起在金光寺避雨。

    那金光寺位于月微山脚下,地处偏远,寺中只有一位老方丈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和尚。

    大雨倾盆而落,弄湿了衣裳和鞋子,所有人聚在寺庙门前。

    我上前轻叩,过了好一会儿,有一个年轻的小和尚开门,喊着:“阿弥陀佛,众施主快进寺里躲雨吧!”

    我们躬身道了谢,匆忙而入。

    刚踏入大雄宝殿,脑后响起一声惊雷,地上出现斑驳的人影。

    那老方丈从团垫上起身道:“慧净,去给各位施主拿巾子擦擦雨水。”

    小和尚双手和十后跑入后院。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便与方丈道谢,而后在佛祖面前叩头礼佛,捐些香火钱。

    春花用帕子擦着额间流下的水珠,道:“小姐,这雨下得又急又大,半个天空都阴沉了。”

    我看着如珠子一般落下的雨滴,并未回答,只是眺望远方等待雨停。

    待到雨势变小时,我与老方丈辞别,在离开寺庙时,发现墙边缩着一个抖动毛发的小兽。

    我抱起来一看,是一只通体黑色的小狗。

    那小狗似乎被雨淋打得很惨,没有动弹,已然奄奄一息。

    我摸着它额头间的一撮白毛,下定决心带它回县城看病。

    回城后,经大夫治疗,那小狗醒了过来。

    只是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而后它伸出粉嫩的小舌舔着我的手指,小尾巴也在不停地摇摆,煞是可爱极了。

    我心里一软,想,那就养着它吧,日子便不会无聊和枯燥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便和小狗一起共度余生,我也给它取名大黑。

    大黑听到这个名字,歪了歪头,摇着尾巴,哼唧一声。

    “这个名字怎么样,你全身都那么黑,还有我希望你以后长的大一些,不要这么瘦弱,大黑,通俗易懂。”

    老鸨知道我养了一只狗,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我是馆中头牌,青楼的名声还得靠我拉红。

    大黑似乎十分通人性,每当我接客时,那些客人总会有粗暴动手的,大黑都会出现吼叫吓跑他们。

    有些客人性子暴躁,要拿棍棒打死它,大黑每次都能轻盈躲开,而且不经意地绊倒客人。

    久而久之,我的客人也越来越少。

    老鸨十分不高兴,破口大骂:“这是打哪来的畜生,真是扫把星,晦气,你这条臭狗,赶跑了我多少客人。”

    边骂边要拿鞭子抽它。

    大黑在人群中闪躲,老鸨追着它,不曾想心急撞到柱子上,坐地扶额大喊:“你们几个,快把这狗抓住,杀了,老娘我就不信了,治不了一条畜生。”

    我心急上前赔罪道:“妈妈,都是我的错,我没管教好它,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育它,别生气。”

    老鸨被人掺扶到桌上,道:“若还有下次,我定扒了它的皮,拆了它的骨。”

    我知道老鸨确实生气了,若有下次,我也保不住大黑。

    于是我拎着它的后颈,带回房间。

    “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乱吼别人,听到没有。”

    大黑委屈地低下头,小声叫了一下,蹲下来把脑袋搁到我的脚上,讨好似的蹭我的衣服。

    它的毛皮比以前更加光亮了,摸起来也更加柔顺,我叹了一口气摸着它额间的白毛,不再言语。

    门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这个雨季又漫长又潮湿又黏腻。

    我在集市上买了一个笼舍,为了防止它下次吼叫伤人。

    每当接客前,便将它锁进去。

    不知为何,每次有客人时,大黑只是在笼子中盯着我们,不再吼叫。

    我望着它的眼神似乎有丝丝悲伤。

    耳边又传来客人的喘息声。

    “美人儿,你在看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我被客人拉扯着褪去衣裳,露出香肩,看到大黑的视线,一瞬间顿觉害臊。

    而后我被推到软床之上,上面覆着一道阴影,大黑依旧目不转睛,害羞之情顿时开花般蔓延至脸上。

    我伸脚一勾,帷幔落下,遮挡住帘后春雨风潮。

    待云雨退去,笼中的小狗趴在地上,耷拉着脑袋,无精打彩。

    “大黑,把你锁太久了吧,出来活动吧。”

    我心中似有一丝歉疚。

    大黑低着脑袋跑到床边,叼住鞋子跑回来。

    原来我太急着去看它,连鞋子忘了穿都未察觉。

    穿上鞋子后,我坐在地板上,摸着它的耳朵,它似乎察觉到我的疲惫,便靠在我身边,我便环绕着它,蹭蹭柔软的毛发。

    后来,有天晚上,我拿着吃食四处寻它,却发现它不见踪影了。

    好姐妹凌月说:“仿佛看到大黑出了馆,但是再也没见它回来过。”

    我心中不安,一直在房中等候。

    但是它却没有再回来。

    也许它找到了新的居所,不会回来。

    那只狗笼我却依旧留着,万一它回来了呢。

    端午那夜,我盛妆出来,老鸨喜笑颜开地对我说:“如烟啊,有个俊秀的公子哥要包你一夜,此人出手阔绰,看似富家弟子,你可要好好招待,千万不要得罪了公子。”

    “妈妈放心,我懂得分寸。”

    当我见到那人的一刻,便觉得妈妈所言不虚。

    那人好看极了,穿着白色衣裳,书生气质,白净的小脸,正盈盈笑着。

    那双眼睛却觉十分熟悉,亮晶晶,水汪汪的。

    “如烟啊,这位是叶公子,你们俩好好说说话哈!”

    老鸨掩笑出门而去,那书生笑意晏晏作揖道:“柳姑娘,小生叶方平有礼了。”

    “叶公子不必多礼,请坐!”

    我披着轻薄的红纱,抬起雪白的藕臂,为叶方平斟了一杯酒。

    “公子,请!”

    叶方平看着面前的酒杯,不知所措,他慌忙接过来,舔了舔,十分辛辣。

    这味道让他皱起好看的剑眉,吐嘈说:“这个一点也不好喝。”

    我抿嘴一笑,心想此人应该是书家门弟的公子,不曾到过烟花之地,便打趣说:“公子酒量如此小,倒不如小女子了!”

    叶方平听后,并未露出尴尬和恼怒,只是开心地夸赞:“确实,柳姑娘是我见识过最厉害的人,不仅漂亮,心肠好,还很优秀。”

    我一愣,未曾想到是如此答复,便开门见山问:“公子,春宵苦短,时光易逝,没有别的想做的吗?”

    他哦了一声,抬头望了望四周,说:没有,你做你自己的事情就行,我就坐在这。

    我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心想怎么会有此等人物,他到底来干什么。

    但看他样子又不像撒谎,便不耐烦地佯装说:“若是叶公子什么都不干,岂不是浪费那些钱财,还是说你故意来此羞辱我?”

    他似乎急了,慌张解释道:“没有,没有,我,我就是来和你说说话。”

    “那公子想聊什么?”

    叶方平转转头,看到那个狗笼,便开心地走过去,蹲下来拍拍笼子说:“你这还有狗笼子,养狗了吗?”

    “确实养过。”

    我听完反问:“叶公子,你怎知是狗笼子,不是猫或其他动物?”

    “哦,我发现这有一些狗毛。哈哈哈!”

    “只是可惜那狗太薄情,已经走了再没回来。”

    他一下子站直大声地说:“那可不一定,说,说不定他是有事出门去了,毕竟狗也有狗的圈子,有狗子们自己的交际。”

    我听到他的说辞,没忍住笑了。

    这人倒真是有趣极了。

    “那你说,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呃,那个,我也不知道,但是,凡是生灵皆有情,你对它的好,它会铭记于心,永不相忘。”

    “哦?是吗?”

    “是啊,我以前有个朋友,额,听他说过,以前有个樵夫遇到被夹到腿的狐狸,那狐狸为报恩于他,追寻了他几世呢!”

    我心想果然是书呆子,不知看了多少小话本。

    “那也不一定吧,书上也说农夫与蛇的故事,农夫救了蛇反而被蛇给咬死了。”

    叶方平涨红了脸,气愤地说:“那一定是坏蛇,我们才不同。”

    “你们?”

    “哦,我是说你遇见的一定是个好狗,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但愿吧!”

    我转身坐到床上,叶方平依旧回到凳子上,就这样你看我,我看你,红烛慢慢燃尽,两人依旧隔着一段距离相处。

    一夜到天明,叶方平依旧神采奕奕,发现鸡鸣天晓便告辞。

    我看到他离开后,拖着疲惫的身上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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