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和叶隐一路插科打诨,很快就到了相国寺前街。

    三人刚下马车便得众人侧目:一位飘逸清隽,一位矜贵文弱,一位飒爽英姿。虽常有些贵族子弟来相国寺上香祝祷,如这般风姿的少年郎们却也少见。

    温笑笑久不出宫,一路左瞧右看,喜上眉梢;温晚一早进宫演戏,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只在小吃摊贩上一通好买,而尊贵的海荒叶太子则跟在两人身后掏腰包。

    不过多时,温氏兄妹怀中已塞得满满当当了。

    相国寺巨树荫蔽,鸟语花香。三人沿着山道拾阶而上,准备去看武僧们练拳。不料一直爬到山顶,才发现寺门紧闭。

    “温笑笑,你行不行啊,今日不开啊?”温晚抱怨。

    “他相国寺也不是本公主的产业,我怎么知道今日不开啊?”温笑笑也没好气。

    “不是你吵闹着要来么?”

    兄妹拌嘴,叶隐倒是逍遥自在。他极目远眺,见万湖桥如玉带般横卧走马川上,川中行舟鳞次栉比,好一派春日胜景。

    三人又驻足片刻,温晚打定主意,“走,后门去瞧瞧。”

    相国寺占了城北印许山的整个山头,三人沿着寺庙围墙往山深处走去。四周鸟鸣万壑,风过丛林,越往里走,前街的人声越不可闻。

    终于找到一处平坦地势,温晚招呼叶隐道:“子安,来搭把手,你稍蹲蹲,将我垫上去看看。”

    叶隐上下打量他一番,“我看不用。”

    说罢,他将手上的扇子递给温笑笑,走上前一把就将温晚轻松扛起;温晚顺势踩上他的肩头,趴上相国寺的高墙向里张望。

    “看到什么了嘛?”温笑笑在下面问。

    “有间偏殿,被挡住了,看不见。”温晚趴在上面小声道。

    “那再换一处。”叶隐道。

    温晚扶着叶隐跳下来,三人便继续绕着寺墙往后山走。

    “对了,今年上林苑的围猎是不是马上要开始了?”温晚随口问。

    “对,下月。”山路崎岖,叶隐便扶着温笑笑道,“这次我父皇他们、朔漠杨氏、海西陈氏和襄阳周游氏的人都会到,应比往年热闹许多。”

    数百年前,陆州原有六国并立;历经积年累月的合纵征伐,最终形成如今启阳、海荒、耶吐浑三国鼎立的局面;其余三国放弃政权后,成为地方诸侯或氏族;其中,朔漠杨氏、襄阳周游氏依附于启阳,海西陈氏依附于海荒。

    “嚯,安乐公主比武招亲的好时机到了。”温晚调侃,话音一落,温笑笑以重拳回应。

    “看哪家儿郎够胆来战!”温晚忍痛,继续危险发言。

    “你怎么总欺负安乐。”叶隐悠悠道:“我都想替公主动手了。”

    “隐兄揍他。”笑笑冷笑,“揍没了,昭阳王府就归我安乐公主了。”

    “狼子野心。还有,这时候叫隐兄了?”温晚嘲笑,“平日里叶隐叫得嘴顺,见风使舵。”

    叶隐是海荒惠帝长子,自小在启阳长大,后虽封了太子,却少回海荒;叶后亦出身海荒叶氏,虽是偏系旁枝,因有这层关系,三人自小便亲厚些。叶隐虽年长他俩几岁,却没有长兄的架子。

    “还能比你更见风使舵?上次你和温阳在御花园打起来,是谁看见叔父就跟软脚虾似的?”笑笑鄙夷道:“还有一次,杨太傅让你背书你装睡,父皇一来你就背?西京城找不出比你更见风使舵的了。”

    温晚不说话,只盯着她看,似是忍了一下,终没忍住,靠在叶隐的肩上大笑,“子安,你看笑笑这个表情,每次她急了,眉头皱起来,眼瞪得跟牛眼一样。哈哈哈,是不是像楼东巷口那个卖画的小老头?”

    温笑笑登时火冒三丈,对温晚怒目而视。

    叶隐连忙劝架,“别听他胡说八道,我看挺好的。”

    “温晚我告诉你,我长什么样,你就长什么样!”温笑笑一个箭步上前,揪住温晚的耳朵骂道:“我像个小老头,你就像个小老太婆!啊不,像个小太监!”

    温晚被揪住耳朵,疼是疼了点,还是忍不住笑。

    三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走到后山,又找到了一处高地,依次翻进了相国寺。

    “原来今日有法事。”温笑笑低声道:“难怪不开门,你看主殿门口都是……呃……镇北军的人。”

    “叔父不会就在里面吧,还有温阳……”温晚心烦,“那抽了签赶快走,今儿我还称病呢,他抓到了准完蛋。”

    三人猫身溜进祈愿殿,殿中坐了一尊微笑弥勒,周围四万八千众佛陀垂眸合十。佛像前供着的瓜果飘香,虽无一人,烟火绕柱不绝。

    笑笑动作敏捷,进殿后麻溜跪在蒲团上,一脑袋磕下去,叩拜后迅速起身,摇了一签就要走;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直将叶隐和温晚看呆在一旁。

    温笑笑挑眉,“快啊,你俩愣什么呢。”

    “温笑笑你不对劲,”温晚挑眉,“问啥这么猴急的,今儿早上还没审你。”

    “关你何事。”温笑笑翻白眼。

    叶隐也照笑笑的流程走了一遍,两人都完毕后,温晚还蛮不在乎地站着。

    “你不抽啊?”温笑笑问。

    “心存邪僻,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之不拜又何妨。”说罢温晚大摇大摆地走出,看似磊落。

    谁料刚踏出殿门就遭一声呵斥,“什么人在那?!”

    只听驻守的军卫接着喝道:“镇北军祭奠,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温笑笑和叶隐一听赶紧跑出去,几人沿着来路慌忙翻了出去,见无人追来,才敢靠墙休息一阵。

    “温晚你就是个成事不足……”温笑笑忍不住骂。

    温晚没应声,只撑着身子喘了会,又趁温笑笑不注意,一把抢过她攥着的签文,“给哥瞧瞧!”

    “牵牛织女终不度,金风玉露可堪误。瀛海行舟无主意,蓬莱有路双来赴。”

    念完温晚沉默片刻,了然大笑,“原来你问姻缘啊!我懂了,佛说你要成仙。”

    说罢他不顾笑笑的拳打脚踢,又转身冲着叶隐道:“子安,看看你的。”

    叶隐笑着把签文扔给他,“请温小王爷指点迷津。”

    “难言人间得与失,得失有命或可知。晚风流云终不改,君待桂兰登顶时。”

    温晚看完琢磨一会,一本正经对叶隐道:“子安,佛说你要坚持。”

    叶隐忍不住笑,“好,我坚持。”

    又胡说八道了一会,晚温注意到后山百米远处多了一户小院,之前从未见过。三人悄悄凑过去,发现这偏僻地方,竟还有镇北军在把守。

    一阵眼神交流后,温笑笑拉起叶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没走两步她就倒地不起。叶隐意会,连忙大声疾呼:“安乐公主!安乐公主,你怎么啦?来人啊!”

    两人的表演吸引了守院的军士,几人都跑过去看情况。

    就在此时,温晚绕到侧面,兔子一样窜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简陋的二进院,房屋破败不堪,庭院也无人打理。

    他走进主屋,里面空空荡荡;又摸进卧房,发现只有一张破木板床;温晚正准备去别屋探查,一阵微风略过,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推压在墙上——一只冰冷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

    温晚抬头,两人四目相对。

    “非池兄?”

    “阿央?”

    “你怎么在这儿?”温晚惊讶问道。阿央见是温晚便快速收了匕首,掩上房门。

    “昨天宴会后,我就被带到这,让我住在这里,不准出去。”阿央低声说。

    “你的侍从呢?”温晚小声问。

    阿央摇头,“我也不知道。”

    温晚沉默,阿央是耶吐浑的三皇子,耶吐浑的军务是镇北王在处理,他不好插手。但相比叶隐,阿央这待遇实在不好。

    “你愿意……来我府上吗?”温晚问,“我们年纪相仿,还有几个伙伴,大家可以一起玩。”

    阿央本来低垂着脑袋,闻言立刻激动道:“可以吗?真的可以吗?”

    温晚坐在了书桌前,撑着下巴道:“嗯,但你需跟我讲讲你来之前的情况,我想想办法。”

    阿央犹豫了会才道:“耶吐浑现在有三个皇子,我和两个哥哥并不来自同一个部落。上个月他们与镇北军在呼卓河大战,丢了十万军队,三个堡寨,他们就与镇北王议和,把我送来做质子。”

    温晚沉思不语,阿央又继续道:“我起初抗拒不从,大皇子和二皇子将我母亲囚禁起来,他们就要杀了我母亲,还威胁将我母族部落逐出耶吐浑,我只能同意……”

    “大汗呢?你父亲不管吗?”温晚问道。

    “父汗病了许久,他们可能根本没跟我父汗说过。”阿央埋下头,双手紧紧捂住脸颊,但泪水依然透过指缝滴落在地上。

    “父汗估计现在还以为我在母族的部落里,只是不想去看他……”

    温晚闻言叹气,忍不住拍了拍阿央的肩,见他蜷在墙边抱头颤抖不停,又上前轻轻抱了抱他。

    “阿央,听我说。”温晚沉吟道:“军务是叔父全权处置,我干涉不了,但今年我需入白崖书院修学,我去求父皇母后,让你来当我的伴读,这样叔父估计就不好阻拦了。”

    阿央闻言抬头,红肿的双眼盯着温晚道:“非池兄,是真的吗?不骗我吗?”

    温晚点点头道:“绝不骗你。”

    阿央闻此,眼里终于焕发些许光彩,擦了擦脸颊的泪水。

    “不过现在我得走了,四日后,莲河沐斋节,我再来找你啊。”温晚起身,往院子外瞄了眼情况。

    “莲河沐斋节是什么?”阿央疑惑。

    “启阳人祭奠亡亲的日子。每逢此节西京城都有许多活动,走马川放河灯,相国寺祝祷……那天人多,没人注意咱们,我带你出去逛逛。”

    温晚说完准备出去,又想起什么似地折回来,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糖葫芦,一袋糖栗,一个肉饼,一包蒸糕,统统摆在桌上。

    “山下买的小点心,替哥尝尝好不好吃。”说完,他冲阿央狡黠一笑,推门而出。

    阿央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点心,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跟了出去,远远看见院门口已跪了一片。

    说话的人被门挡住,看不分明,但那声音骄矜又霸气。

    “本公主、王爷还有叶太子,今日都没来过!但你们要是不知好歹,非要上报,闹出个什么,那也是你们看守不力。大家都别相互找不痛快,懂了么?”

    阿央失笑,又听见温晚跟着补充,“艾珥是我未来的陪读,你们好自为之。”

    说罢三人便扬长而去。

    门口的军卫见几人离去才站起来,看见阿央从房中走出,也终究没敢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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