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上说,为防万一,组织规定若是有目标死在组织大楼内部,需要将目标大卸八块,再分别在不同的地方火化才算完。

    可到了这时,慕知音却起了恻隐之心,她竟想给墨绝弦留个全尸,便只是遣人将她扔进海里。

    墨绝弦毕竟是吃过清鱼的,而虎鲸的内部构造与人类又有不同,慕知音几枪看似是打在她的要害之处,实则均有偏差。

    一到海里墨绝弦便醒了,通过鲸歌呼唤远处的同伴将她救走。

    也就是慕知音是龙脊丘陵的罪灵,否则墨家一定会将这件事闹到广莫总司去。

    尽管墨绝弦没有死,却也是重伤的状态,想要再次活蹦乱跳地出来抓慕知音,没个十年八年的恐怕不行。

    而慕知音则认为墨绝弦已经死了,对她也没了威胁,曾经那根紧绷的弦也完全松懈了。

    回到组织,慕知音将这件事拟成报告递交给行动监管部门,没过多久,便收到了赏金。

    这也是不出所料的事情。

    只是有几件事慕知音没有想明白,一来,墨绝弦她在全世都可以带着人到处找她,仅一个龙脊丘陵,她为何又要找当地的杀手组织替她寻找,她是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二来,墨绝弦既然能查到慕知音回到了龙脊丘陵大陆,又怎么会查不到慕知音的真实身份呢,连极谷大陆的“张三”都能知道她有很强的侦查和调查能力,说墨绝弦这样懂法术的虎鲸查不出慕知音的身份,慕知音是不相信的。

    想来这些东西都需要到龙脊丘陵大陆外面才能调查到,故而当她抬起右手看到空荡荡的手腕的时候,眼神也落寞了起来。

    恐怕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调查到这些真相了。

    处理完墨绝弦的事情之后,沈航便将SH首领的位置强行传给了她。

    “我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会不愿意接手SH。”

    林雨茗离开之后的某一天,沈航心血来潮将慕知音叫到家里喝茶。

    在他看来,前世,慕知音和景海然一直都想脱离SH,追求自以为的“自由”,而接手SH则是最能让他们愿望成真的办法,怎么慕知音反倒不愿接手了呢?

    “我死过一次,见过恶人死后的世界,不想下次再看到同样的景象。”

    不用想也知道慕知音是在信口胡说。

    不过她想“做个好人”的心情倒是真的。

    她见过龙脊丘陵大陆外面的世界,又知道如果自己死后在南溟没有通过审判,将会没有来世,便想做个好人,好有机会再去好好看看全世的各个角落。

    这次因为身份的原因,她看得实在太匆忙了。

    “嗯……”沈航若有所思道:“你去看过整个龙脊丘陵大陆吗?”

    “整个?”

    “嗯,去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区居住,去看不同的风景,跟不同的人打交道……”

    “我有没有去过你心里不清楚吗?”慕知音话语里多少有些愤愤不平的阴阳怪气。

    “那谁知道呢,你过了三年才回来,你这期间去哪了,见了谁,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

    她发觉自己还是没办法跟沈航解释她看到的外面的世界,顿时哭笑不得。

    “那我恐怕只见过清淼区的样子,最多再加上那会儿住的金龙区的一小部分。”

    “我倒建议你去看看。”沈航端起茶杯望向窗外青山,似是在回忆些什么。

    “我哪有空啊大哥!”

    说起这个慕知音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倒是想云游四方,但是以SH现在的情况,实难支撑她“任性妄为”。

    “交给司贺宁就好。”

    沈航似乎非常信任这个男孩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与景海然很像。

    “呵,”慕知音不敢苟同,冷笑道:“等SH走上正轨再说吧。”

    “都行,到时候记得跟我讲讲。”

    那时候,慕知音还没意识到,当她真的有空去云游的时候,再想跟沈航讲她的见闻,已经需要隔着一座坟墓了。

    沈航去世之后没过多久,慕知音便觉得他先前给出的建议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行性,便按照沈航的建议,将手头的工作都交代给了司贺宁,又命他每周通过视频电话跟她汇报一次。

    组织里的事情司贺宁实打实地比慕知音更了解,只要慕知音给他一个方向,他替她管理整个组织反倒更加得心应手一些。

    而后,慕知音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了一周的旅行计划,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夜晚,没有同任何人打招呼就离开了——包括司贺宁。

    除了司贺宁,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就连司贺宁也是因为参与了计划制定过程才对她的去向有一定的了解。

    或许有些特工在做任务的时候,会偶遇慕知音的身影,慕知音看他们却形同陌路,也不知道是真不认识了,还是单纯为了伪装。

    只不过那些小孩儿那个时候都没空去顾及慕知音的去向,他们便就这样错过了。

    受过慕知音的魔鬼训练之后,他们的能力也得到了断层式的提升,于是再出来做任务的时候,难度也断层式上升了。

    这样难的任务便需要他们全神贯注执行才能完成,便真的没人在意慕知音究竟为何就现在这里了。

    离开SH以后,慕知音第一个去的就是沈帆和陈晋骞曾居住过的地方,值得庆幸的是,那个地方还在。

    她用一套学区房跟那里现在的住户交换,他们自然高高兴兴地将房子换给了她。

    房子里大体的装修还是她曾调查时了解到的样子,只是因为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因为掉漆、开胶、褪色而变得斑驳了。

    以她的财力完全可以画张图纸再请个装修队将这间屋子翻新,可是她没有。

    谁让她什么都会呢。

    有些知识和技能她在SH集训的时候都学会了,在SH的工作里却永远都没机会用到,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在帮排行榜上那些人处理一些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事,于是装绿茶婊的能力倒是日益见长,其他技能便只能停滞不前。

    当她开始认为,生而为人的意义在于“体验”二字的时候,便开始事必躬亲了。

    从去教材市场挑选装修材料,跟某些老板讲价,跟某些老板娘“撕逼”;到将数十斤的建材拖回住处,又搔首弄姿地蛊惑邻居家的小伙子们帮她抬上楼;再到从楼下垃圾堆捡一些人家不要的家具回来进行改造……

    整个翻新流程都是她根据司贺宁发送给她这间房子之前的照片独自进行的。

    偶尔司贺宁不太忙的时候,趁着述职倒是也会来帮忙。

    历时三个月,房子终于装修好了。

    那天刚好是一个午后,她在房间里架好相机,假装自己是沈帆,在窗边的桌上制作手冲咖啡,享受美味的下午茶。

    而后将提前准备的入住礼物亲自送给左邻右舍。

    期间,她吃了三次闭门羹,遭了四次白眼,和一盆险些泼到她身上的洗脚水。

    晚上睡觉前,她收到司贺宁对她视频的评价:“有七八分像了。”便轻轻勾起嘴角,心满意足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换上自己常传的服装款式,拖着行李箱从这栋楼离开,只在房间餐桌上留了一张卡片。

    司贺宁奉命来替她卖房子的时候,看到了这张卡片,上面只写了一句话:“这里,即便是已经住了四五十年的大爷大妈,也没有人记得沈帆了。”

    他脑补出慕知音借着夕阳的光线坐在这方小圆桌前写下这句话时的唏嘘,不禁狠狠感同身受了。

    最终,这间房子因为没有电梯而又装修过于精美,迟迟没有以合适的价格卖出去,便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出租给一些初到社会闯荡的,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大学生,等住得旧一些再卖。

    没想到后来住在这里的人都算是爱干净的,于是这间屋子竟旧得很慢。

    期间,慕知音偶然想起那间小屋,想起她翻新它的每个日夜,也会懊恼自己当初用的装修材料都太好了。

    多年之后,慕知音在海城四百平的大平层里独自吃清淼区贵妇圈最流行的“三糕五酥七品茶”下午茶的时候,突然收到司贺宁的邮件,上面写着:沈帆住过的那个房子卖出去了,买家是这房子最近五年间的租客——一对儿年轻夫妻,他们说他们住惯了这里,有了感情,不想离开了。

    看着这些文字,慕知音开始幻想,他们二人会不会像沈帆和陈晋骞一样,在这间一室一厅的小房子里做出一道又一道家常菜,将厨房熏满油烟,过个一两年再生一个孩子,又因为孩子的教育而争吵,偶尔也会在窗边的桌子上吃些点心,或是在那里辅导孩子写作业,气得喘不上气。

    她不禁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一眼看不到头的房子里只有瘦瘦小小的一个她,连说话都会出些回音儿的,直觉莫名冷清,有感而发:有这么多钱买来的不过是一片空虚罢了。

    因此伤春悲秋,又给司贺宁回了一封邮件,只有一句话:卖房子的钱别忘了打到我账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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