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心忱背起战斗装备,意欲离开,却被路心恪拦在办公室里,他的神情终于严肃起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比起去前线,你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路心恒亲笔的任命书。

    即便上面字迹歪歪扭扭,可那个专属的印信是不会错的。

    “行,需要我干什么,审司贺宁?”路心忱接受上级领导的一切安排。

    “不是,”路心恪说:“审犯人你并不在行,我们需要你与他聊天,让他交出解药。”

    “路心恒中毒了?”

    这事儿还是让她挺意外的。

    路心恪又摆出那副看淡生死的表情,道:“睚眦的后人因为神力一直被压制,灵体末端聚积着千年的怨气,若是将这些怨气都逼出来,融进他人灵魂,你觉得会怎样?”

    被下蛊的人会神志不清,五脏六腑逐渐被怨气侵蚀,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五脏六腑腐烂而亡。

    “我明白了。”

    再次见到司贺宁,他的双眸已经染上一层猩红,果然是充斥着肃杀之感的“睚眦后人”。

    “司贺宁,几天不见,长本事了哈。”路心忱进门脱口而出这一句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坐下。

    司贺宁缓缓抬起头,凝视路心忱。

    他先是拔了逆鳞,又失了血,后又用神力将体内怨气逼出给路心恒下蛊,接连的动作让他元气大伤,以至于此时看向路心忱的眼神都是涣散的。

    尽管如此,他嘴角微微勾起弧度依然充斥着“胜利者”的喜不自胜。

    “我这人不喜欢废话,你知道的,交出解药,给你个痛快。”

    路心忱一上来直奔主题的操作让监察室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只有路心恪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我不用你给我痛快……”司贺宁终于开口了。

    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他的声音沙哑沧桑,又有气无力,感觉已然是濒死状态了。

    如此看来,倒是真不用路心忱多余动那一手了。

    “好啊,那就依你给些不痛快吧。”

    说这话的时候,路心忱露出的邪魅微笑与慕知音在裘永昼脸上绣花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可怖、瘆人,却令人无处可逃。

    那一刻司贺宁恍惚了,仿佛他们又回到了龙脊丘陵大陆,一切都没变,眼前的还是慕知音,她还是会为了给他报仇让仇人受尽酷刑。

    他恍然看清,此刻她不是慕知音,而她要弄的,是他司贺宁本人。

    终于,他筋疲力尽的眼神中透出些许恐惧。

    “既然害怕,就乖乖交出解药。”

    从始至终,路心忱都是微笑着对他说的这些,尽管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的笑容的确令人毛骨悚然,但司贺宁依然享受着这几分钟的“审讯”,仿佛他面对着的,就是那个“慕知音”。

    直到那一刻,司贺宁才发觉,他喜欢的既不是路心忱,也不是慕知音,而是扮作慕知音的路心忱。

    “我可以给……”司贺宁眼底闪烁着点点星光,道:“……不过,我有个要求。”

    “说。”

    “我想回趟家。”

    “呵……”

    这一听就是圈套,又有谁会信呢?

    “你他妈爱给不给!”

    她佯装恼羞成怒,离开了审讯室。

    和路心恪一同回到办公室,两人关起门商量起了对策。

    “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在神水榭,你说我成为慕知音的时候离开了龙脊丘陵,对全世造成了影响,是路心恒帮我摆平的,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影响,路心恒又做了什么?”

    脱离了儿女情长的事情,路心忱智商又在线了,冷静复盘之后,她觉得许多事情还是要先搞清楚,或许从中能获得一些线索。

    “所谓‘影响’,自然是对历史的影响,毕竟你们穿越到的是二三十年前的时候,有些事已经发生过了,在选择的十字路口,你和慕知音本灵一定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只是,这样的选择若是发生在龙脊丘陵便什么事儿都没有,毕竟这是你去的目的,但若是发生在全世,就不一样了……”

    毕竟对于那时候的全世来说,慕知音已经去世有几年了,冷不丁又出现一个“慕知音”,对于历史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变量”。

    谁也没想到,这个变量不光影响了墨家还直接地影响到了全世各个大陆。

    往小了说,苍翎和玄小午遇到路心忱的时间都提前了,而且他们不光是遇到了“路心忱”那么简单。

    像王珝、归去之类的就更不用说,他们甚至能原原本本地看到路心忱在“披皮”。

    这世上谁人不认识路家人,更不要提那些自带神力的“珍灵”,他们看到一个路家人披着罪灵的皮,可想而知会作何感想。

    而路心恒就这样跟在“慕知音”身后,默默地将她见过的每一个“珍灵”这方面的记忆删除。

    而那些并非珍灵的生灵也是不该见到她的——比如墨绝弦之流——如今见到了,就必然会影响他们的人生轨迹,在原本没有选择的地方出现选择,在原本有选择的地方又没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路心忱因为在龙脊丘陵遇到了墨绝弦,而墨绝弦又有能够来回穿梭结界内外的能力,并且利用了这个能力将本不该出现在结界外的人带了出去,最后使得“慕知音”本体在外受了伤,而苍翎——也就是当时的凤宁——为了救慕知音去椿灵大陆消耗掉了一颗十万年的白及。

    于是本该用这棵白及的人没药可用,路心恒只能从自家藏宝阁找一颗十万年的白及补上,现如今,轮到路心恒自己需要这棵白及,却四处难寻。

    这件事里,本来应该死的是慕知音,现如今兜兜转转,算是路心恒替她死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路心忱只觉得极其荒谬,堂堂一个广莫总司司令替一个罪灵死,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路心恪耸了耸肩,“不过你也不用自责,这件事里错的本就不是你,而是墨绝弦。”

    的确,若不是墨绝弦瞎胡闹,她也该早就回到广莫了才对。

    “我正要问你,墨绝弦到底是个什么来路,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找到归去才回的龙脊丘陵,她怎么就能来去自如呢?”

    按说墨绝弦缉拿归案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也不知道稽查局的这些人成天都在干些什么,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全世纪》中记载,她这一支虎鲸为了维持血脉和增进法力,不顾全世禁制,私自与清鱼通婚,于是他们的后代才能伪装成清鱼,随意穿梭于全世和龙脊丘陵之间。”路心恪答道。

    “等会儿……”路心忱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词,她工作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在官方材料上看到这样无脑的陈述,“你说他们‘伪装’成清鱼,就可以随着穿梭结界?!”

    “是。”

    “荒唐啊!那岂不是精通易容术的都可以了?”路心忱不敢相信。

    “你理解得可能不够准确,所谓‘伪装’,是从内到外,包括灵体都要伪装。”路心恪解释道。

    “哦……”路心忱终于松了口气,又问:“既然是这样,那不是做个基因检测就能知道了吗,怎么稽查局现在还没查出来?”路心忱疑惑。

    “他们你还不知道吗,上午刚上班没醒过来,摸会儿鱼,下午刚吃完饭,又困了,打个盹儿,好不容易等四五点钟醒了,刚干了没有一个小时活该下班了,还就测个基因,成天这个领导不批那个领导不在,光抽血的条就批了一个礼拜。”

    “呵,这事儿还真让司贺宁说对了。”路心忱嘲讽道。

    可是世安局管不了稽查局的工作,别说她现在只是一个政事司的司长,就是世安局的局长也管不了平级的事儿。

    “那路心恒怎么不管啊?”她管不了,总司是可以管的,以路心恒的性子,怎么会任由他们这样拖延呢?

    “大哥是想管,可是广莫这么多司、局、殿,他一个人管得过来吗?况……”

    “那不还有路心愉呢吗,全世□□不就是管这个事儿的?”

    “几十年根深蒂固的习惯,一句‘得改’就改得了吗?”

    其实不用路心恪说,路心忱也明白这是一件“道阻且长”的事情,只不过,这时候她是有些赌气的,同路心恒赌气,同路心愉赌气,甚至,同整个路家赌气。

    路家到了路心忱这一辈一共有五个孩子,可是这五个孩子却不是一个妈生的。

    长子路心恒和长女路心愉是原配所生,次女路心忱是继室生的,而幺女路心恬和次子路心恪是第二任继室——也就是现在路家的女主人——所生。

    这样看来,只有路心忱一个人既没有母亲,又没有同父同母的兄弟姐妹,只身一人,在路家生存。

    好在这一家子人不论是现在的继室还是其他兄弟姐妹人品都不错,尽管他们在外总是保持对彼此行动上客套,情感上冷漠,但只要一回到路家老宅,五个人依然是一股绳——除了路心恬,天生夹子音“茶艺师”,不论对谁总是茶里茶气的,但她心眼并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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