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死了吗?”禅院甚尔蹲下去探少女的鼻息。

    “嗯。”

    “折真是个冷酷无情的女人啊。”他面色缓和起来,甚至罕见的对你露出了一点亲昵的神色。

    “甚尔,你会杀我吗?”你突然问他道。

    “不会的,折。”

    “要说世界上还有谁与你最同病相怜的话,那只能是我了。”

    “我们如此相似,为什么还有相互戕害呢。”

    是的,他绝不会杀你。

    你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杀你,他就少了一个同伙。

    你应和地笑起来,“对啊。”

    “走吧。”你撑着武士刀借力站起来。

    “去盘星教领我们的赏金。”

    “我们?你是还打算分给我吗?”

    “好吧,那归我一个人得了。”

    “折你不关心你两个好朋友的死活吗?”禅院甚尔再度凑过来,

    “死了吗?那真是废物一群。”你挤出点鄙薄的笑意,目色沉得快出水。

    *

    少女毫无生气的躯体被你抱在了怀里,把天内理子的遗体运回盘星教领赏,原本禅院甚尔想用丑宝把尸体吞下去储存,不过你坚持要自己亲自抱着过去,眼见目标已经达成,他便不再阻拦,任由着你想干什么干什么,事情已经到了最后节骨眼,他不想再与你有任何口头上的纠葛了,他明白你的性格,知道你向来喜怒无常地很。

    从高专到达与盘星教交易地点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橘色的日暮笼罩住窗明几净充满了宗教神圣感的高大华丽建筑,踏入了你与禅院甚尔两位格格不入的人,尤其是你,上身白色的衬衫几乎被全部染红了,面容也糊了一层血,看起来很不体面。

    盘星教派出与你们对接的法人是个满脸褶皱的老头,据说叫什么茂来着,你实在是累透了,懒怠花力气去记。待客厅里的茶几上是被一张白布包裹住的天内理子。

    这一趟下来你完全累透了,厌倦地依靠在柔软的欧式沙发上,翘腿试着把小臂上已经干涸的血痂拨弄下来。

    “是张新面孔啊。”园田茂算不上友善的目光扫向你。

    你熟视无睹,低头娴熟地掏烟点火,仿佛没听到面前的老头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燃烧起的呛鼻烟草味,更别提你右手子弹的贯穿伤还未做过任何处理,疮口汩汩流血,有几滴落声音清脆地在了木地板上,你想你或许等会可能会死于失血过多。场上禅院甚尔和孔时雨还站在一旁,你就已经大喇喇一屁股坐上沙发了,看着你这么一副无所顾忌的散漫样子,坐在对面的园田茂不悦地微皱起眉。

    你猜他下一句是请不要在室内吸烟。

    “这位小姐算是我们请来的帮手。”一旁跟着禅院甚尔的中介人替你解释道。

    园田茂看向禅院甚尔,禅院甚尔不置可否,也算是默认了。

    你闻声望向中间人,一口日语里夹着点别的口音,看起来就不太像好人的韩国人,孔时雨注意到你打量的目光,点点头算是对你致意。

    “放心吧,”你不紧不慢吐了口烟圈,“好好谈生意吧,我不打扰你们。”

    ……

    剩余的时间你一直神游在外,烟草好像把你所有的感官都屏蔽了,直到这笔人命买卖彻底落定,园田茂带着天内理子的尸体离开,那个韩国中间人和禅院甚尔不算愉快地告了别,你才如梦初醒般抬起脸。

    禅院甚尔对你张张嘴说了什么,可你没怎么听清楚,只有一些模糊的字眼钻进了耳朵,大脑却宕机似的做不出相应的反应。

    “折,我说,你还好吧,怎么感觉一副快死了的样子?”禅院甚尔凑近你的脸庞,提高声音。

    你似乎这才清醒过来,掐灭了烟蒂,潦草敷衍道“嗯……可能吧。”

    “分给你的钱会陆续转你账户上,找个地方安心躺好等着挥霍就行。”

    “多少?”你问,低头的时候看到了膝盖上一块红肿烫伤,才发现你把烟灰抖自己身上了。

    “三千万。”你听到了一个熟悉的数字。

    “我要走了,折,你要搭个顺风车吗?”

    不。“……”你摇摇头。

    “好吧,你想留下来围观他们作法吗?”禅院甚尔讥讽道。

    “也不是……”你继续摇摇头。

    “我讨厌宗教,用来控制,洗脑愚昧无知人群的极端罪恶产物。”

    “回去早点洗洗睡吧,甚尔,我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呆会。”你起身准备跟上方才接触的那个老头。似乎想到什么,你恶劣地勾起嘴回头道,“再见了,或者说,再也不见。”

    “刚刚那个谁说的对,和你这种人打交道,要么在工作上,要么在地府里。”

    “别啊,”禅院甚尔在你身后小声嘀咕,“非得是下地狱吗,我还挺想上天堂的。”

    *

    连接着会客厅的就是礼堂,穿过一条冗长的走廊,你如愿看到了人声鼎沸的教众们,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狂热的,金灿灿的喜意,似乎今天是个天大的值得庆祝的好日子。

    所以,今天是什么日子呢?你若有所思地仰头,毫不避讳地直视头顶几十只巨大的水晶灯,刺目耀眼的灯光令人目眩神迷,眼球止不住地分泌酸痛的液体。

    你一路朝礼堂中间走去,教众们敬畏地分散到两边,如同圣经中摩西请示过耶和华的旨意,被劈开的红海为饱受蹂躏奴役的希伯来人敞露出一条逃离古埃及的宽阔大道。

    你畅通无阻地走到天内理子身边,裹着她的白布溅渗出一些细小的血点子,可能是她身上的血溢出来了,也可能是你身上的,你此刻看起来太狼狈了,浑身浴血,眸色昏沉幽暗,像是一只从修罗地狱里逃出来的恶鬼。

    方才的园田茂不见踪影,天内理子身旁站着的是个白袍教徒,虽然场内所有盘星教徒穿着白袍,可他的身份看起来更高点,身旁的教徒对他态度很是恭敬,这位教徒首姿容自信,昂首挺胸,胸口别了一个扩音的麦克风。

    “为什么要她死?”

    教徒首笑意盈盈,“为了维持天元大人的纯净。”

    “神明是神明,神是纯粹的,如果要和凡人同化,就无法保持纯粹,神应该向更加“神”的方向进化。”

    扩音响里的声音嗡嗡的,听得你有些头晕。

    周围成百上千的教众热烈地捧场鼓掌,这里仿佛变成了嗡嗡回响的崎岖蜂巢。

    “……”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呢,尖声斥责这群愚昧的教众不该如此轻率地草菅人命吗。

    “上承飞鸟,下启平安,在奈良时代,盘星教的起源可以追溯到这个时候。”

    “天元大人在日本佛教传播开的同时,为咒术师这种少数群体建立了道德基础,才有了盘星教……”教徒首的眼睛熠熠生辉,像是点了一簇熊熊的烈火。

    你难得充满耐心地等着他把故事讲完,等他说到最后,“若注定与星同陨,也是情非得已。”

    教徒首语毕,周遭不出你所料的掌声雷动。

    你轻嗤一声,“所以嘛,我讨厌极端宗教分子,发起癫来就想拉着全世界陪葬。”

    “这样吧,我也给你讲个故事。”

    “希伯来逃亡部队顿时慌乱起来,有人开始惊恐地埋怨摩西:‘你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现在前有滔滔大海,后有埃及大军,我们虽然人多,但是要么老弱病残、要么从未打过仗,靠手中的菜刀根本挡不住埃及人的铁甲军!

    我们告诉过你别管我们的事,让我们在埃及作奴隶好了,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好死不如赖活啊。你非要带我们离开埃及,把我们带到这该死的旷野送死,我等这回是死无葬身之地了!’”(注1)

    教徒首脸上夸张的笑容有些维系不住,他听你讲得不知所云。

    “什么意思?”这回轮到他困惑了。

    “没什么意思。”你如释重负地笑起来。“只不过我刚刚突然想起来《出埃及记》了而已,可怜的蠢货到底有什么拯救的必要呢?傲慢愚昧无知的人就该挫骨扬灰啊!比起牵强生硬的屠戮借口,这世界上很多事情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不是吗?师出有名这种事情,我从不在乎,想做就做,下地狱就下地狱吧,我的人生本就烂到谷底了,再添两笔风霜又如何呢。”

    “今天,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在这个原本诞生于虚拟的疯狂世界里,什么都不能干的意思就是,干什么都可以。规训可以是摆设,那么道德和人性也可以是。”

    “在高喊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口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鱼肉呢?”

    你温柔地摆好天内理子的尸体,垫好她身下的白布。

    “如果人命是可以用金钱来衡量的东西,那么,在座各位的命,我用三千万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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