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八荒

    已入深秋,不周山上成片的梧桐树林像是一片金红色的海洋,风吹过落叶缤纷,沙沙作响,玄冥殿就建立在不周山的山顶,被巨大的梧桐海洋环绕。

    玄冥殿内,三界传闻中杀人如麻的妖尊居高临下的坐在正殿上方的白玉龙椅上。

    妖帝姓东方,单名羲。虽按道行来讲他已修行上万年之久,但他的模样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五官俊俏,脸庞白皙,一头如丝的银白色长发垂落在龙椅上。只托着腮,神色清冷。

    他手中把玩着一条黑蛇,蛇鳞摩擦他的掌心,从修长的指间游过。一袭胸口绣着墨绿色龙图腾的黑色劲装衬得他傲人的腰身若隐若现,那双像翡翠一样碧绿的细长眼眸此刻正闭目凝神。

    整个玄冥殿表面看似风平浪静,实际下方跪倒的众妖臣都诚惶诚恐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似乎生怕自己下一秒小命不保。

    东方羲坐的龙椅下方的台阶上摆着一个弼耳香炉,炉中正点着一柱快要燃尽的檀香,众妖的目光都惊恐的聚集在那一粒闪烁的火光上,紧张得像是看自己的生命倒计时。地上跪着被捆妖索绑住的几个侍女吓得直打哆嗦,全身抖得像筛子一样。

    若有若无的叹息从上方传来,火光骤然熄灭,只留下一缕白烟在空中渐渐消散,坐在龙椅上闭目凝神的东方羲睁开了眼睛,那双蛇一样细长的瞳孔淡淡的扫视下面的众妖,大殿内噤若寒蝉。

    “时间到了。”东方羲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背着手一步一步缓缓往台阶下走,走到了被绑着的一个侍女跟前,东方羲低头看着她,像是在打量着一只待宰的羔羊。

    “你.....”东方羲缓缓开口,听到他的声音,濒临崩溃的侍女在那一刻彻底破防,带着抽泣哭腔的声音几近沙哑,惊慌失措的磕头求饶:“尊上饶命!饶命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公主去哪了,奴婢家中尚有老母姊弟,您就大发慈悲,饶了奴婢吧!!”说着就扑倒在地,涕泪横流,崩溃的颤抖起来。

    东方羲蹲下身子,捏住侍女的下巴将脸抬起,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孤何时说要杀你?”

    周围众臣一怔,瞬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妖尊今日不杀人?

    侍女听见妖帝说不杀自己,喜极而泣:

    “您、您不杀奴婢?奴婢做牛做马恩谢尊上的.....”“但孤很讨厌有人打断孤讲话。”侍女的话还没说完,东方羲手臂上盘踞的那条黑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缠住了她的脖子。

    “咔嚓”一声脆响,是骨头折断的声音,那个侍女涕泪纵横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漆黑的妖血从嘴角汩汩涌出,直直向后栽去。

    偌大的玄冥殿里鸦雀无声,只有被绑住手脚的那几个侍女拼命克制的啜泣声。东方羲缓缓站起身,黑蛇顺势盘回他的右臂,口中衔着一枚晶亮的红色珠子,还带着冒丝丝热气的体温,正是那侍女的妖丹。

    东方羲神情平静,好像刚才只是做了件吃饭一样稀松平常的事,但殿内的温度已然骤降到零下。

    东方羲慢悠悠的盘着妖丹开口:“连那么大个人都看不住,你们的眼睛若是摆设,那便都剜去好了。”众妖身躯一震。

    妖帝坐回龙椅,撑着脸懒洋洋道:“都跪到公主回来再起身罢。”这时玄冥殿的门被推开,快步走进来一个身着青蓝羽裳的女子,殿中神经紧绷的众臣皆是松了一口气。

    “尊上,世子不在炎龙府内。”女人对着东方羲身前拜了一礼,语气略带紧张担忧的说道。

    东方羲用手按着紧锁的眉头,似是在压抑着怒气∶“立刻传炎龙将军进殿,孤只给他一刻钟。”

    “快去。”青衣女子柳眉微蹙,喝令下面跪着的侍卫。“是,是.....”那侍卫忙从地上爬起来,仓促的跑出了大殿。

    青衣女子行至妖帝的龙椅后侧站立,东方羲肩上的黑蛇抬起头对她嘶嘶的吐着信子,似乎很是高兴。

    东方羲的目光掠过众臣,注视着敞开的大门外的天空,修长指节一下一下敲击着龙椅玲珑剔透的白玉扶手,那声音在落针可闻的玄冥殿中无限放大,显得烦躁不安。

    人界

    “娘!我要买这个!”

    “一算乾坤!二知天命!十文一卦!姑娘,算卦吗?”

    “二狗!又死哪去了!”

    “瞧一瞧看一看啊!最新一批的御器助炼百年妖丹,绝佳上品啊!假一赔十!”

    九州国的京都洛城,华丽的亭台楼阁交错伫立,繁华热闹的集市上熙熙攘攘,各种杂货摊,小贩和商户此起彼伏的叫卖声混杂在车马的嘶鸣声里,好不热闹。

    “哥,好多人啊。”挤挤攘攘的人群中,两个穿着斗篷戴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穿梭在集市里,羽毛装饰的鸟喙面具将两张脸完全遮住,其中一个斗篷下传来了少女的声音,她正好奇的四处打量,时不时摸摸摊位上各类鲜艳各异的小玩意。

    “咳咳....等会就到目的地了,稍安勿躁。”戴银制面具的少年拉拉她,声音很轻。

    “哥,人界好热闹啊,你说的千灯节,到底是什么时候啊?”少女的手指划过路边小摊上挂着的一片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空灵脆响。

    少年脚步没停∶“在每年的正月十五,花灯节很漂亮,如果那时我无要事在身,带你来人界看看便是,咳咳。”

    “真的吗?哥你太好了!”

    “少动那些瓷器艺品,容易碎的。”

    “哦,人家第一次见嘛。”

    不远处,一个身着破布补丁的黄发少年带着一条黑狗,挤过人群来到了叫卖妖丹的店铺前,他伸手在一堆华丽丝绸包装的妖丹上一指∶“这个,这个,还有那边的,都给我包起来。”

    黄毛少年看着不过十八九岁左右,身上的衣服又脏又乱,破洞连补丁都没打上,身旁的黑狗吐着舌头。店铺里忙活的几个大汉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看向他,卖妖丹的老板不耐烦的踢了黑狗一脚:“去去去,哪来的小乞丐,一边玩去,连钱都没有还想买什么上品妖丹。”

    “我有钱,要多少都有。”黄毛少年见他瞧不起自己,“啪嗒”一声把一个鼓囊的钱袋扔在了摊上,扬起下巴:“你卖不卖?”

    粗布制的钱袋口蹦出几粒金灿灿的金豆,老板见到那抹金色,瞬间眼睛都亮了,不可置信的拾起绸布上的金豆。

    老板大喜,抬眼再看少年这一身不符身份的打扮,眼珠子咕噜一转。

    莫不是这毛小子偷来的金子?但管他呢,只要进了他的口袋,那就是好的。

    老板态度大转变,哈着腰笑的合不拢嘴:“卖,卖!公子要哪一枚?”

    “就把摆着的这些都给我包起来吧。”少年趾高气昂的抱着胳膊,黑狗也洪亮的汪了两声,妖丹老板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好,好,都给公子包起来!”

    戴着斗篷的兄妹停了下来,远远的看着那个小乞丐的背影。

    “贩卖妖丹?王八蛋,我真想砸了他的破店。”面具下少女的手青背筋暴起,关节捏的咯吱作响,显然气得不轻,一边的少年忙拉住了她。

    “不能暴露身份,你这样莽撞我以后怎么还敢带你出来,咳咳。”哥哥的声音从面具下幽幽的传来,听上去似乎很虚弱:“走吧,逝者已逝,他们在人界做的买卖我们无力去管。”

    “嘁,别让我再看见几个王八蛋。”少女被拉走了,临走还转头往那个买妖丹的黄毛少年方向看了一眼,语气厌恶。

    “站住!!”两人还没走几步,就被从后突如其来的猛烈冲击撞得一个踉跄,两人同时回过头,刚才买妖丹的黄发乞丐摔在了两人身后的青石板上,正揉着额头哎呦叫唤,地上的包袱打开,散落了一地的各色妖丹。

    “喂!你走路怎么不看人啊?”少女扶起哥哥,本就不好的心情更是火上浇油,冲着黄毛少年怒气冲冲的责问。

    “骗子!抓住那个骗子!”身后传来卖妖丹的老板气急败坏的喊声。

    “略略略,来抓小爷啊!”不等周围人反应过来,黄毛少年快速拾起地上散落一地的妖丹起身就跑,黑狗也跟在他的身后狂奔,一人一狗就像鱼游进了大海,立刻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站住!给我抓住那个骗子!!居然拿假黄金糊弄老子!”几个大汉将人群撞得四散,卖妖丹的老板追上来气喘吁吁的咒骂:“那可是上好的百年山魈内丹!臭不要脸的强盗小子,快给我追!!”

    原来那黄毛给的是涂上金漆的碎银,被抢走的妖丹价值远超这几粒银子了。妖丹老板骂骂咧咧,周围的人指指点点,他更是气得跺脚。突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妖气?”妖丹老板耸动鼻尖,仔细搜寻者空气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一脸疑惑。

    他是京城中颇有经验的一批猎妖师之一,对妖身上的气息十分敏锐,光天化日之下,这熙熙攘攘的京都闹市中怎么会出现妖气?他的目光移游,最后停留在刚才与他擦肩而过的两个斗篷人身上。

    “喂,你,转过来。”一只长着粗毛的汗手搭在了披着斗篷的少女肩上,那只手散发出的隐隐血腥味冲击着斗篷下少女的感官,她浑身颤抖着,双拳紧握,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转过来!没听见吗?”妖丹老板提高了声音,这斗篷人的沉默让他心中的怀疑愈发加重,毫不客气的就要去掰她的肩膀,这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胳膊,是旁边的另一个斗篷少年。

    “阁下有何事相干?”戴着蓝色鸟喙面具的少年问道,声音平缓:“家妹生性怯懦胆小,不善言语,望阁下莫要吓到她了。”妖丹老板狐疑的上下打量他,面前的少年虽戴着面具看不到脸,但谈吐不乏礼数教养,怎么说也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方才隐约的那丝妖气就像一条绷直的线,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从没出现过一样,空气里还是燥热的新鲜草料和人挤人的汗味,妖丹老板挠挠脑壳:“奇怪,我鼻子出问题了?”戴着面具的少年礼貌问道:“请问阁下还有事吗?”

    妖丹老板不耐烦的摆摆手:“没有没有,我搞错了,你们走吧!”

    少年道:“告辞。”说罢拉着同伴的手消失在人群里,妖丹老板看着他俩的背影,陷入自我怀疑,这时他注意到有一片金红渐变的羽毛从空中轻轻的飘落,停在他的鼻尖上。“这是?”疑惑的话还没说完,那片羽毛立刻开始燃烧,火势瞬间扩散至他的整个身体。

    “救火!救火啊!”“怎么突然起火了?!”“啊啊啊啊啊!水!水!”

    走出了闹市区,斗篷少女气呼呼的叉腰:“居然敢把沾了妖血的狗爪放在我的肩膀上,看我不给他点教训!”

    哥哥有些无奈的摸摸她的头轻声安抚道:“通常做妖丹交易的都是御器师,他们猎妖无数,自然嗅得到你身上没藏好的妖气,周围那么多官兵,若是刚才发生冲突就棘手了,咳咳。走吧,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找人。”

    洛城皇宫

    宫门外,一队长长的车马缓缓驶于高墙下,为首的士兵和守门的侍卫正在交谈。

    “上周不是说了,今日午时交货吗?”领头拉车的士兵问。

    守城门的士兵长枪一横:“国师有令,今日情况有变,所有人没有他的允许一律不准放行。”

    “.....我们马不停蹄的从陵鱼赶过来,一宿没合眼,这批货是朝廷点名要的,现在又不让我们进,什么意思?”

    “就是啊,俺还等着回去陪俺婆娘嘞!”

    “等了一晌午了!这城门到底还能不能开了?”拉车的士兵站在皇宫正门前吵嚷,怨声载道,后面的马车上拉着一批用黑布蒙着的方形货物。

    “我们无权放行,只有国师大人才有下令开宫门的权利。”“那就快点去通报国师啊!”交杂的吵嚷声越来越大,几个拉车的士兵差点要动手,被同伴拉住了。

    “何人胆在皇宫前放肆?”威严的厉喝从城墙上传来,众人都止住了声抬头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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