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栩从未料想过有生之年她竟然会闹出这种低级笑话。
她嘴里叼着半只包子细嚼慢咽，以此来堵住嘴缓解此刻在饭桌上的尴尬。
“小沉，你怎么不多吃点？”
见郁沉只喝了碗豆浆就放下碗，张梅忍不住继续招呼。
“我刚回来的路上吃了些。”
和煦的语气让宁栩不自觉竖起耳朵等着对方说出告辞的话，只可惜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整个僵住。
“留着肚子等中午再多吃一碗。”
感受到身侧的人情绪有了微妙变化，郁沉突然侧过脸：“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刹那间拉回飘忽的思绪。
当着长辈的面，宁栩就算依旧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也只能机械性地转头。
“还不一定呢，得看情况。”
本想找个日期随便敷衍过去的宁栩在那认真询问注视下还是选择了思考后的答案。
只因这个不确定时间的答复，郁沉在没察觉下连眉眼都不自觉松懈。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住一阵子。”张梅又起身往两人的碗里加了些豆浆：“小沉在县城上班，到时候栩栩你也能跟着去转转，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跟他玩了么。”
捕捉到话里的关键词，宁栩却依旧没有找出有关于郁沉的半点印象。
小时候她在村子里最好的玩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至于是哪个，宁栩几乎都忘了名字，当初的记忆模糊到只剩下属于她自己的快乐。
-
吃过午饭，张梅已经先一步去了宁家祖屋帮忙打扫布置。慢悠悠最后吃完的宁栩则是收拾好了碗筷才回房间拖起行李箱跟过去。
午时的太阳驱散了潮雾，穿着薄外套的宁栩感受到了一丝即将入夏的气息。
薄汗微沁。
到了门口，昨日掩藏在夜幕下那只透出些许岁月痕迹的两层小楼才彻底展露眼前。
张梅正巧拿着撮箕走出来，见到宁栩旋即同她念叨：“屋子太久没住人了，就只整理了一间你先住着，吃饭就到伯娘那去。”
“好～”
回想着她那只会煮泡面的蹩脚厨艺，宁栩也没客气。
“要不是怕你不习惯，我就留你在家住了。”
张梅儿子比宁栩大几岁，每次回来都嚷嚷这不习惯那不习惯的。说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有独立的空间。
“要是只待几天我就住伯娘那，”宁栩提着行李箱，沿着最下面不规则石阶往上走：“但这回时间不确定，可能最少也得住上小半年了。”
不管这次能否成功，想要看见事情进展最低也得以半年为期限。
宁栩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她的话倒是让张梅些许讶异：“住那么久，你爸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回来的？”
当初宁家的小闺女可是宁远的眼珠子，平时哪怕十几二十分钟看不见人就得满村子找。
“前阵子县里找我爸，问他看看能不能返乡兴业，我就把这活揽下来了。”
宁栩也没瞒着：“我爸他图省事，原本是打算回来建厂，我没同意，就跟他说给我一年时间，我想回来种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两相对比，建厂当下能看见的效益比种花快很多。况且种花这件事说出来对年长的人来说或许更像是天方夜谭。
“你爸是个有出息的，咱栩栩也不赖呢！”
本以为会换来沉默或质疑，但耳边响起的却是张梅笑意盈盈的夸赞。
“咱村现在地都没人种，种花好呀～要是需要伯娘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可是…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挣钱。”
骄傲了二十几年，宁栩头一回没有了打包票的底气。
“你这丫头。”张梅攥着抹布坐下，笑着睨她：“还记得小时候总喜欢来伯娘这逮老猫的事么？”
“那时伯娘问你，为什么被老猫挠了还非得去逮它。”
“你那会边哭边说，说万一下次它就不挠你了。”
细碎的絮叨挑起了依稀残留的童年记忆。
从小她就倔，父亲总说茅坑里的石头都没她硬气。
只是当初直到搬家那天都没能等到和老猫的友好相处。
“大阿咪吗？”
耳旁忽至的疑问让宁栩收回关于回忆的遐想。
男人出现在台阶上方，越过瓦檐的熹微晨光笼在他背后，逆光的景象让宁栩瞧不真切他模样。
郁沉回身指向横在大门前的木门槛：“我记得后来大阿咪时不时就会跑来蹲在那门口。”
乡下的老猫没名字，主人家只会咪咪地叫。
大阿咪这个名字是宁栩取的。
现在突然从男人嘴里喊出来，宁栩心中微讶，某种莫名的感觉滋生。
此刻她很想问对方到底是童年哪个阶段的玩伴，可最终为了面子宁栩还是忍下了。
机场都已经把人认错一回了，现在要再问这么尴尬的问题，估计都不用等上半年她就得逃回江城。
瞬时又稳住了想要询问的心思。
-
宁栩过来前屋里已经接好了新电路。
在走上台阶前行李箱也被等在前一步的男人顺手接过。
自然而熟稔的动作让原本还在纠结对方身份的宁栩当真有了多年未见老友的感觉。
“谢啦～下次有时间去县城请你吃饭。”
想起张梅刚才说对方在县城工作的话，宁栩随意客套了一句，谁知——
对方忽地停住往里的脚步，等落后一步的她走到身旁时眸色才不似玩笑地望来：“好啊，吃饭的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啊——？
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那么娴熟地接过她的话茬，况且新时代成年人社交不应该是保持适当距离的吗？怎么会那么直接问起？
被郁沉的直接惊到有些傻眼。
然而郁沉好似并没注意，只是将行李箱放到打扫整理好的房间门口后又顺手按了两下墙壁上开关检查顶灯的情况。
“先约个时间，方便我调整工作时间。”
他的口吻平静，似乎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宁栩这才察觉刚才是自己误会了，暗自松了口气。
人家开口就把客套话落实了，宁栩自然也不会推脱。说到底这次从回来到现在对她的帮助是实打实的，请吃饭也是应该。
“等我这几天收拾整理好再提前约你？”
想起刚才早饭时只说是在县里工作搞培育，具体培育什么宁栩也不清楚。
怕真耽误人家工作，她旋即补充道：“或者你决定也行，我最近随时有时间。”
“好。”郁沉点头，视线从别处落回她身上：“婶娘让我带你去县里转转，我现在就有空。”
宁栩：“……”
长那么大确实没见过为人那么直接的。这导致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江城生活得太久，有些不太适应这直接摆在台面上的相处方式。
直白到让人无法找借口拒绝。
“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思考片刻宁栩答应得爽快。
刚好有些东西要买，先熟悉一下路程，到时候跟村里谈成土地承包的事后也还要去县里备案。
宁栩转身回了房间，郁沉才去了堂屋。
张梅还在转悠收拾着，见他出来就问：“小沉待会不回县里吧？晚上在婶娘那吃饭？”
“一会我带宁宁去县里。”
说起时，郁沉原本沉静的眸中不经意闪过雀跃。
张梅也没觉得他这称呼有什么问题，只是点头：“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好煮饭。”
抬手看向腕间的表，一点半不到，来回怎么也能赶上得晚饭。
把计算好的时间告诉张梅。
“麻烦婶娘了。”
“害，有什么麻烦的，你们回来吃我和你叔还能有个说说新鲜话的人呢。”
“好了，我们走吧。”
说话间宁栩抓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
和昨天机场见到的精致打扮不同，她没化妆，海藻似的长发也随着她手上自然的动作被卷成团状绾在脑后。
苍葭色的套头卫衣，下身是一条浅蓝阔腿牛仔裤。兜帽下的系带随着她弯腰系鞋的动作落下来。
堂屋里采光不算好，她的出现却像是融入深秋中的一抹春绿，让人不自觉感受到慵懒惬意。
郁沉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掌心中沁出的涩意，只一眼就收回目光：“你慢慢往外走，我去把车开过来。”
来时停在不远处的路边车，现在却成为了他给自己找的那个能暂时稳住心神的唯一借口。
直到身后女孩的交谈声渐远，郁沉才放慢脚步，不由自主吞咽下方才喉间的痒意。
坐进车里郁沉才长舒一口气。
摇下车窗，顺着蜿蜒的小路望去，微风拂面时温柔到不真切的感觉让他略微有些失神。
直到那无数次只能从别人口中暗中窥见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顺着他的视线越来越近......
她嘴里叼着半只包子细嚼慢咽，以此来堵住嘴缓解此刻在饭桌上的尴尬。
“小沉，你怎么不多吃点？”
见郁沉只喝了碗豆浆就放下碗，张梅忍不住继续招呼。
“我刚回来的路上吃了些。”
和煦的语气让宁栩不自觉竖起耳朵等着对方说出告辞的话，只可惜对方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整个僵住。
“留着肚子等中午再多吃一碗。”
感受到身侧的人情绪有了微妙变化，郁沉突然侧过脸：“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刹那间拉回飘忽的思绪。
当着长辈的面，宁栩就算依旧想不起来对方是谁，也只能机械性地转头。
“还不一定呢，得看情况。”
本想找个日期随便敷衍过去的宁栩在那认真询问注视下还是选择了思考后的答案。
只因这个不确定时间的答复，郁沉在没察觉下连眉眼都不自觉松懈。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住一阵子。”张梅又起身往两人的碗里加了些豆浆：“小沉在县城上班，到时候栩栩你也能跟着去转转，小时候你不是最喜欢跟他玩了么。”
捕捉到话里的关键词，宁栩却依旧没有找出有关于郁沉的半点印象。
小时候她在村子里最好的玩伴，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至于是哪个，宁栩几乎都忘了名字，当初的记忆模糊到只剩下属于她自己的快乐。
-
吃过午饭，张梅已经先一步去了宁家祖屋帮忙打扫布置。慢悠悠最后吃完的宁栩则是收拾好了碗筷才回房间拖起行李箱跟过去。
午时的太阳驱散了潮雾，穿着薄外套的宁栩感受到了一丝即将入夏的气息。
薄汗微沁。
到了门口，昨日掩藏在夜幕下那只透出些许岁月痕迹的两层小楼才彻底展露眼前。
张梅正巧拿着撮箕走出来，见到宁栩旋即同她念叨：“屋子太久没住人了，就只整理了一间你先住着，吃饭就到伯娘那去。”
“好～”
回想着她那只会煮泡面的蹩脚厨艺，宁栩也没客气。
“要不是怕你不习惯，我就留你在家住了。”
张梅儿子比宁栩大几岁，每次回来都嚷嚷这不习惯那不习惯的。说是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有独立的空间。
“要是只待几天我就住伯娘那，”宁栩提着行李箱，沿着最下面不规则石阶往上走：“但这回时间不确定，可能最少也得住上小半年了。”
不管这次能否成功，想要看见事情进展最低也得以半年为期限。
宁栩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她的话倒是让张梅些许讶异：“住那么久，你爸怎么舍得你一个人回来的？”
当初宁家的小闺女可是宁远的眼珠子，平时哪怕十几二十分钟看不见人就得满村子找。
“前阵子县里找我爸，问他看看能不能返乡兴业，我就把这活揽下来了。”
宁栩也没瞒着：“我爸他图省事，原本是打算回来建厂，我没同意，就跟他说给我一年时间，我想回来种花......”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两相对比，建厂当下能看见的效益比种花快很多。况且种花这件事说出来对年长的人来说或许更像是天方夜谭。
“你爸是个有出息的，咱栩栩也不赖呢！”
本以为会换来沉默或质疑，但耳边响起的却是张梅笑意盈盈的夸赞。
“咱村现在地都没人种，种花好呀～要是需要伯娘的地方就尽管开口。”
“可是…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挣钱。”
骄傲了二十几年，宁栩头一回没有了打包票的底气。
“你这丫头。”张梅攥着抹布坐下，笑着睨她：“还记得小时候总喜欢来伯娘这逮老猫的事么？”
“那时伯娘问你，为什么被老猫挠了还非得去逮它。”
“你那会边哭边说，说万一下次它就不挠你了。”
细碎的絮叨挑起了依稀残留的童年记忆。
从小她就倔，父亲总说茅坑里的石头都没她硬气。
只是当初直到搬家那天都没能等到和老猫的友好相处。
“大阿咪吗？”
耳旁忽至的疑问让宁栩收回关于回忆的遐想。
男人出现在台阶上方，越过瓦檐的熹微晨光笼在他背后，逆光的景象让宁栩瞧不真切他模样。
郁沉回身指向横在大门前的木门槛：“我记得后来大阿咪时不时就会跑来蹲在那门口。”
乡下的老猫没名字，主人家只会咪咪地叫。
大阿咪这个名字是宁栩取的。
现在突然从男人嘴里喊出来，宁栩心中微讶，某种莫名的感觉滋生。
此刻她很想问对方到底是童年哪个阶段的玩伴，可最终为了面子宁栩还是忍下了。
机场都已经把人认错一回了，现在要再问这么尴尬的问题，估计都不用等上半年她就得逃回江城。
瞬时又稳住了想要询问的心思。
-
宁栩过来前屋里已经接好了新电路。
在走上台阶前行李箱也被等在前一步的男人顺手接过。
自然而熟稔的动作让原本还在纠结对方身份的宁栩当真有了多年未见老友的感觉。
“谢啦～下次有时间去县城请你吃饭。”
想起张梅刚才说对方在县城工作的话，宁栩随意客套了一句，谁知——
对方忽地停住往里的脚步，等落后一步的她走到身旁时眸色才不似玩笑地望来：“好啊，吃饭的时间定在什么时候？”
啊——？
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那么娴熟地接过她的话茬，况且新时代成年人社交不应该是保持适当距离的吗？怎么会那么直接问起？
被郁沉的直接惊到有些傻眼。
然而郁沉好似并没注意，只是将行李箱放到打扫整理好的房间门口后又顺手按了两下墙壁上开关检查顶灯的情况。
“先约个时间，方便我调整工作时间。”
他的口吻平静，似乎不带任何私人情绪。
宁栩这才察觉刚才是自己误会了，暗自松了口气。
人家开口就把客套话落实了，宁栩自然也不会推脱。说到底这次从回来到现在对她的帮助是实打实的，请吃饭也是应该。
“等我这几天收拾整理好再提前约你？”
想起刚才早饭时只说是在县里工作搞培育，具体培育什么宁栩也不清楚。
怕真耽误人家工作，她旋即补充道：“或者你决定也行，我最近随时有时间。”
“好。”郁沉点头，视线从别处落回她身上：“婶娘让我带你去县里转转，我现在就有空。”
宁栩：“……”
长那么大确实没见过为人那么直接的。这导致她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江城生活得太久，有些不太适应这直接摆在台面上的相处方式。
直白到让人无法找借口拒绝。
“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思考片刻宁栩答应得爽快。
刚好有些东西要买，先熟悉一下路程，到时候跟村里谈成土地承包的事后也还要去县里备案。
宁栩转身回了房间，郁沉才去了堂屋。
张梅还在转悠收拾着，见他出来就问：“小沉待会不回县里吧？晚上在婶娘那吃饭？”
“一会我带宁宁去县里。”
说起时，郁沉原本沉静的眸中不经意闪过雀跃。
张梅也没觉得他这称呼有什么问题，只是点头：“那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好煮饭。”
抬手看向腕间的表，一点半不到，来回怎么也能赶上得晚饭。
把计算好的时间告诉张梅。
“麻烦婶娘了。”
“害，有什么麻烦的，你们回来吃我和你叔还能有个说说新鲜话的人呢。”
“好了，我们走吧。”
说话间宁栩抓着头发从里面走出来。
和昨天机场见到的精致打扮不同，她没化妆，海藻似的长发也随着她手上自然的动作被卷成团状绾在脑后。
苍葭色的套头卫衣，下身是一条浅蓝阔腿牛仔裤。兜帽下的系带随着她弯腰系鞋的动作落下来。
堂屋里采光不算好，她的出现却像是融入深秋中的一抹春绿，让人不自觉感受到慵懒惬意。
郁沉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掌心中沁出的涩意，只一眼就收回目光：“你慢慢往外走，我去把车开过来。”
来时停在不远处的路边车，现在却成为了他给自己找的那个能暂时稳住心神的唯一借口。
直到身后女孩的交谈声渐远，郁沉才放慢脚步，不由自主吞咽下方才喉间的痒意。
坐进车里郁沉才长舒一口气。
摇下车窗，顺着蜿蜒的小路望去，微风拂面时温柔到不真切的感觉让他略微有些失神。
直到那无数次只能从别人口中暗中窥见的身影出现在道路尽头，顺着他的视线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