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清晨已至,黑雾欲浓,一辆灰褐色的马车往南行驶,宁萱坐在马车上,冷着脸,一言不发。

    珠儿抿唇,有好几次想开口询问,终还是忍不住开口:“小姐,现在外面白雾这么大,这样走路不安全。”

    可她的话就像是落在水泊中,没有半点回应,直到珠儿再一次唤道:“小姐。”宁萱这才回过神来,愣道:“啊?你说什么?”

    珠儿语气不急不慢:“小姐,我们都出来小半个月了,你怎么会突然这么着急回去。”

    “正……正因为出来小半个月了,所以……所以我才着急回去。”宁萱张口结舌,略微勉强。

    她只要回想昨日那羞涩的一幕,就开始不断瞎想,脸色不由的一阵绯红,也许,她现在只有逃离这里,见到她的父皇母后才能感到心安。

    云雾已渐渐剥开,露出了云层,叶凌来到客栈询问,掌柜的告知他,昨天那两位姑娘天刚亮就走了。

    这里是大夏的最北方,想要离开,只有一路向南,叶凌快马加鞭,毫不顾及身上伤口所带来的一丝疼痛。

    行至城门,叶凌终于看到掌柜所描述的那辆灰褐色的马车,若是来晚一步,让出了城,城外一片平原,再去找,那就如同大海捞针。

    难!

    他唇角微扬,拍马过去,城门守卫欲要上前行礼,叶凌给了一个眼神,城门守卫很自然得退了回去。

    叶凌下了马,走到马车旁,语气诚恳:“姑娘救命之恩,还未相报,还请姑娘多停留两日,让在下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不是本地人,可他现在是这里的最高统帅,一句地主之谊,应该也不过分!

    赶马的车夫一脸迷糊,不知如何,这里人多嘈杂,马车内的宁萱根本就不知发生何事,等了许久,马车都未曾走动,便开口问道:“怎么不走了?”

    车夫应声道:“小姐,外头有人找您。”

    “找我?”宁萱眉头紧蹙,好似不解,这临州城她可是人生地更不熟,会有谁呢?

    难道是他?

    不过很快就被否决了,能持有虎符,怎么说也是一位将军,应该心高气傲才是,怎么会过来找她,她可从来没暴露过公主身份。

    宁萱将车窗打开一条缝隙,忽的一惊,真的是他,肤如冠玉,英拔身姿,明明只是一件普通的浅绿色衣袍,却在他身上慷显不凡,要不是他见过真容,还真是认不出来。

    宁萱脸色一凝,如二月桃花般粉嫩,回想昨日,她可是把初吻都给了他。珠儿亦望着她,好奇道:“小姐,是谁啊?”

    宁萱被她一问,一颗心忽的提到嗓子口,不过没得她回答,马车外便再一次传来声音:“可否请小姐出来一见。”

    宁萱面带焦色,还在斟酌迟疑,多加徘徊,向来懂事的珠儿便起身打开了车门,宁萱正准备阻止,却发现已经来不及了。

    “小……小……小姐,是他,是……”叶凌的容貌与昨日相比相差很大,却无疑同一人,这让珠儿一时间话都说不清楚。宁萱这会儿倒是沉稳了不少,间接的将她的话打断:“我知道了。”

    宁萱从马车俯身出来,车夫连忙跃下,为她腾出位置,叶凌拱手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周围的士兵一脸疑问,他们的冷面将军,何时会把姿态放的这么低,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女子,难不成?

    叶凌倒是没有考虑那么多,也许她的那个吻掺杂着毒素吧!迫使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她,爱护她。

    “举手之劳,将军言重了。”宁萱微微颔首。叶凌想要扶她下来,宁萱却突然缩手,看了他一眼:“我自己来。”

    这对她来说的确是举手之劳,但对叶凌确是非比寻常,那时的他已是精疲力竭,分不清东南西北,否则也不会摸索到那样一座枯山。

    要不是她,他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渴死,或者被野兽叼走,到最后可能连尸体都无人发觉。

    “昨日迷糊中,听闻姑娘寻琴,在下这儿刚好有一把,不知可得姑娘心意。”叶凌一边说着,一边从马背上取下一把七弦琴,双手呈给宁萱。

    宁萱看了一眼叶凌,见他态度决然,便接过他手中的七弦琴,扯掉黑色包布的瞬间,她忽的一怔:“这是……凤鸣?”

    叶凌点头道:“姑娘果然是识得音律,在下当真没有送错人。”

    没有见到落霞,却得到了与之齐名的凤鸣,这让宁萱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她嫣然而笑,双手将凤鸣紧紧的抱在怀里,试问道:“你真的要送给我。”

    “是。”叶凌声音沙哑,毫不隐晦:“可否请姑娘在此多留几日,以便在下尽下地主之谊,好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

    “这……”

    宁萱吞吞吐吐,迟迟无法开口。叶凌是大夏王爷,更是三军统帅,他虽然很想让她留下,但也做不到强人所难:“姑娘若是有为难那就算了。”

    “我确实有些为难。”宁萱低头,瞧了一眼垂丧的叶凌,又看了看怀中的凤鸣,“不过看在凤鸣的面子上,我可以明日再走。”

    宁萱的语气娇甜,叶凌惘然一笑。

    “姑娘请。”

    叶凌的赤诚邀请,宁萱没有回答,她的心如同平静的湖面,被一阵微风轻拂,突然间荡起一片片涟漪。

    她重新坐在马车,抚摸着琴弦,脑海里却都是他的影子,昨日一幕,星星点点,缓缓再现。

    “小姐,您不是说想要赶紧回去吗?怎么突然又要多留一日。”珠儿面色淡然,说这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宁萱瞥了她一眼:“就能多嘴。”

    公主殿下第一次出宫,怎么会犯了痴病?珠儿不明白,但只要公主高兴,她一路上也就没有再开口。想那将军能持有虎符,必然身份不一般,眉清目秀,伟岸雄姿,与公主殿下那般相宜。

    马车到了昨夜休息的客栈,便停了下来,叶凌站在一旁等待着二人下车。

    生意人的眼力劲极好,宁萱刚走下马车,掌柜的便迎了上来:“这位公子还真是痴情,姑娘没走多久,他后脚就跟上来了。”

    痴情?这掌柜的眼神确实不错!

    宁萱扬眸,侧目偷偷看了一眼叶凌,视对方也在看着自己,赶忙的低下脑袋,灰溜溜的往客栈走去。

    叶凌轻咳了两声,掌柜的笑脸相迎:“姑娘里面请,姑娘昨日的住的那个房间还给您留着。”

    这掌柜的嘴甜,这里北域边境,人烟稀少,这么大一个院落,平日里有人住才怪。

    宁萱是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女儿,千娇百宠,出了门,吃穿用度,珠儿也是给她挑选最好的,这才让这空置已久的客房有一段时间的主人。

    小楼萍院,清净优雅,虽比不上皇宫内院,却别有一番滋味。宁萱一进入房门,就迫不及待的放下凤鸣,开始弹奏。

    琴声幽幽,荡气回肠,一曲【乐逍遥】让她……回忆童年,她是大夏公主,虽深受父皇母后的宠爱,却未有过任何自由。

    一曲【乐逍遥】让她……很想逍遥,十几年来,除了这次,她一直都是待在那座金灿灿的牢笼。

    琴音渐渐落下,她的心也缓缓沉了下去,这次回去后,她的父皇母后应该会看管的更加严实吧!

    宁萱发愣间,掌柜的忙得从外面走了进来:“公子,姑娘,您们应该是外地来的,老朽忘记告诉您们了,璃王殿下曾下令,临州城是战争之地,不允许任何人在此地弹奏这首曲子。”

    “这是为何?”宁萱从凳子上起身,走到掌柜的面前:“不过只是一首曲子而已,需要璃王殿下亲自下令?”

    掌柜的颤颤巍巍道:“好像是说,这里不是逍遥之地,担心扰乱军心。”

    叶凌手握长剑,沉声道:“掌柜的,你先下去吧!”见掌柜的一脸心惊,又道:“放心吧!不会有事。”

    叶凌的神情充满不惧,可掌柜的还是有些不放心,三步一回头的离开。

    “你见过璃王殿下吗?”宁萱转身问道,叶凌只是微微愣神,不置可否:“百姓们都在传,璃王殿下是我们大夏的战神,守护者,可这【乐逍遥】只是一首平常的曲子。”

    “是,是他太执着了,若不是因为战争,何人不想乐逍遥。”叶凌拔出长剑,剑鞘刺与梁柱之上,跃入院中,长剑挥舞,逆风横扫,在晨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凛凛剑气。

    他吟道:“夫唱随,膝相伴,何人不慕悠自在;狼烟起,烽火扬,大夏儿郎征四方;赴远行,秋点兵,多少骁勇裹尸还;鸿雁飞,万马腾,不覆北戎不还朝。”

    叶凌十六岁随军出征,十八岁挂帅,二十岁封王,临这首诗是他三年前所写,而这三年来他也从未回京一步。

    至此,他的诗也被大夏百姓广为甚念。一旁的珠儿不由的惊讶道:“小姐,这好像是璃王殿下的诗。”

    宁萱没有回答,一双丹眉眸子炯炯盯着那位在院落舞剑的男子,大军出征之时,她曾远远的看过一眼,昨日开始,她就一直觉得那身影好生眼熟。

    真的是他吗?她扪心暗道。

    片刻后,叶凌举剑附于身后,凝气间,忽的一股清风拂过,带着片片落叶在院中翻滚将他额前的两束发丝吹得频乱。

    院外也突然响起一阵附有节拍的拍掌声和男子的欢笑声:“璃王殿下好雅兴,好诗句,好气魄啊!”

    死里逃生,他的确好雅兴,三个好字,说出叶凌此刻的心情与他过往的一切。

    宁萱扬眉,果然是他,她的视线由始至终从未离开过他,只有一旁的珠儿捂着口鼻,惊呼出声:“璃王殿下!”

    叶凌抬眸,只见一位穿着华丽锦衣得男子,一手持剑,一手微倦搭在腹部,拥有皇家之风,又有武将气势,正朝这边缓缓走来。“元煜。”

    叶凌不卑不亢,轻轻点头,当是老朋友之间的问候,他是晋国六王子,他同样是大夏璃王殿下。

    裴元煜走上前,笑道:“我当是谁这么大胆,连璃王殿下的命令都敢违……”

    裴元煜话音未落,抬头时,就见房间门口站着一美貌女子,他故作生气道:“人都说是璃王殿下铁面无情,不苟言笑,没想到竟然还会金屋藏娇啊!不厚道,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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