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界,凌虚宫。

    潇泽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睡了整整一天,以至于脑子都有些迷糊,看周围的一切都感觉陌生,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地。直到阿月端着水走进寝宫时她才醒转过来,原来自己已经回了北界。

    阿月极为开心,放下水盆,蹦蹦跳跳来到潇泽面前,一双大眼尤为明亮,嘴上叽叽喳喳说了一大堆,“尊上醒了,睡得可还好?已经睡了整整一天了,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去传膳?热水也烧好了,随时可以沐浴。还有翊白将军他们都来了,在宫外等着觐见尊上……”

    潇泽抬手揉了揉脑袋,大约是睡得太久,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难受,“先沐浴吧!好几天没洗澡了,身上怪难受的。”

    “好的,奴婢这就去准备。”

    潇泽起身洗了把脸,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是啊,她已经重回北界,又是那个叱咤天下的北界妖帝了。

    凡间千年,恍如一梦。

    妖帝潇泽重回北界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南荒。昨日,潇泽破开边界结界降临南荒,振翅遨游,风卷云涌,几乎整个南荒都感受到了她那磅礴无边的妖力。时隔千年,妖帝回归,北界妖族子民无不欢呼雀跃,前仆后继赶往凌虚宫,迎接他们的王。

    南荒五界,以北界占地最广,但也最贫瘠。北界有一大湖,方圆不知其几千里也,曰,“云梦大泽”,湖上岛屿星罗棋布,中心处有大山,高耸入云,巍峨壮观,名为游鹿山,山上有宫殿,气势恢宏。云雾缭绕,白鹤盘旋,远远望去,好似云霄琼楼,空中玉宇。便是北界妖帝的住所,凌虚宫,也是北界妖族心目中的圣地。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内,一身盛装的潇泽在时隔千年之后,再一次坐上了这把熟悉又陌生的王座。王座之下,依次排开,是十八位北界妖族大将,神色激动,他们跪向潇泽,齐声高喊,“恭迎尊上回归,愿尊上,天运昌隆。”

    潇泽微微抬起眼眸,道,“都起来吧。”

    “谢尊上。”

    潇泽目光往下一扫,少了些熟面孔,多了些新人,看来她不在的这段日子,北界发生了很多事。她开口问道,“本座不在的这些日子,北界,日子可还好过?”

    “回尊上。”左列第一,是一位白袍女将,束着高高的马尾,戴面具,配横刀,英姿飒爽。她沉声抱拳,“尊上不在的这千年,北界时常受到中州妖族和西界妖族的侵扰,他们仗着有妖帝撑腰,千年来,侵我疆界,占我疆土,将士们奋起反抗,但没有尊上坐镇,我们仍是吃了不少亏,丢了数万里疆土。”

    潇泽点点头,表示知晓,“回头我亲自找花娘子和东煌说道说道。翊白。”

    “末将在。”右列第一的男子将军,身形高大,狮盔,兽甲,手持长枪,极具压迫感。

    “如今妖界大体是什么情况?”

    翊白闻言,答道,“千年前的大战,东界妖帝辛龙为天界所擒,至今还被关在罪妖塔下,尊上被放逐到凡间,历千年沉浮,唯有西界妖帝花娘子逃回了蛮荒。大战结束后不久,东界就陷入了内乱,群龙无首,几位大将各自为战,彼此攻伐,而没有了妖帝坐镇,中州和南界则趁火打劫,侵占了东界大部分地盘,如今的东界,倒更像是一个无人管的混乱地带。我们北界的情况要好一点,开始的时候尊上威名还在,而且尊上只是被放逐到凡间,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回来,所以大家也都相安无事。但时间久了以后,中州那边就开始有了一些小动作,开始在边界引起纷争,然后索要赔偿,中州那位妖帝也不时借着巡视疆界的名义开始侵占我界疆土。我们不是那位妖帝的对手,这些年只能一退再退,丢了许多疆土。西界的花娘子曾与尊上并肩作战,最初也还算克制,但中州和南界扩张太快,她也把主意打到了我们头上,这些年虽占了我们一些疆土,但手段还算温和,没有什么伤亡。”

    潇泽斜靠在王座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手轻轻敲击着王座的扶手,道,“除了当年跟我攻打天界时死去的大将,如今的北界倒是多了许多新面孔。本座在凡间待了千年,眼睛也好像有些昏花了,为何不见曌熙,元沧,烛曳等人?”

    众将默然,无人敢答。

    潇泽抬起眼眸,语气冰冷了许多,她继续说道,“他们是死了,还是叛了?”

    “回尊上。”白袍女将深呼吸一口气,答道,“包括他们在内,共有四十三位将领叛出北界。”

    翊白心里默默叹了一声,尊上平时其实很好说话,跟所有人都能聊得来。但生平最是痛恨叛徒,自坐上北界妖帝之位以来,凡是叛徒都没有好下场。这次北界突逢大变,处境艰难,主君被逐,人心思变,这些人为了自己的未来,选择叛逃北界,翊白也无可奈何。纵使是昔日同袍,日后再见怕是要刀兵相向了。如今,尊上归来,只怕是会一一清算。

    潇泽是猜到会有人叛逃出北界的,但奇怪的是,这次哪怕是听到这些昔日跟随自己的老部下叛逃,她竟然也并未有多少生气。潇泽有些惊讶于自己的变化,莫不是在凡间待得太久了,自己的脾气也变好了?

    沉默片刻,潇泽轻声说道,“罢了,随他们去吧!”

    众将愕然。尊上这是不打算追究了?

    潇泽继续说道,“这些年他们跟随本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攻打天界兵败,责任在我。我被放逐千年,他们为自己未来谋一条出路,也无可厚非。传令下去,凡是叛出北界的人,只要未曾做过对不起北界的事,没有伤害过北界子民,愿意回来的,既往不咎,不愿意回来的,日后再见也不须视为仇敌,各自安好。”

    “是。”

    潇泽挥了挥手,“今日就到这里吧!本座有些累了,都散了吧。”

    “属下告退。”

    因为潇泽刚刚回来,所以此次议事她就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现况。离开的路上,天色还早,翊白拉住了白袍女将沐沐,往灵虚宫看了一眼,小声道,“尊上这是怎么了?”

    沐沐摇摇头,“不知道,可能在凡间经历了一些事,有了一些改变,所以看得比较开吧。”

    翊白点点头,随即长舒了一口气,笑道,“这下好了,尊上回来了,咱们也终于可以歇口气了,这些年快熬死我了,都没睡过几个好觉,现在只想回去先喝上几杯,然后再美美的睡一觉。”

    沐沐也是笑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找个地方,喝两杯?”

    “行啊,走。”

    ……

    寝宫内,阿月给潇泽端来了饭菜,潇泽默默吃着饭,也不说话,阿月看着潇泽,突然就红了眼眶,眼泪簌簌往下掉,“尊上消瘦了许多,这些年在凡间定是吃了很多苦吧。”

    潇泽无奈的笑了笑,丫头还是这么爱哭。昨日回来时就抱着她的大腿哭个不停。她放下筷子,给阿月擦了擦眼泪,“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又没缺胳膊少腿的。对了,你等下辛苦一趟,去找下沐沐,我想起来有件事,想拜托她帮我个忙。”

    阿月抹了抹眼角,点点头,“那奴婢现在就去。”

    刚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和翊白一起去喝酒的沐沐一出门就看到了尊上的婢女阿月,然后就跟着她又回到了凌虚宫。

    寝宫之内,潇泽换了一身便衣,坐在窗台边上,手上拿着一块玉佩,怔怔出神,连沐沐进来都未察觉,等到沐沐叫了她一声后,才慌忙收好手中的玉佩。

    “你来了,坐吧。”

    沐沐看着神色有些慌乱的潇泽,这种表情还是第一次在尊上脸上看见,又想起刚刚她出神的样子,问道,“尊上可是有什么心事?”

    潇泽愣了一下,“很明显吗?”

    沐沐一笑,“尊上向来是不太能藏得住心事的,之前在殿上就看到尊上偶尔会出神,但属下也不好多问。”

    潇泽给自己和沐沐倒上茶水,说道,“确实有一件事,困扰了我许久。”

    沐沐问道,“是尊上在凡间时候的事?”

    潇泽点点头。谈及往事,神色有些恍惚,“我已经记不太清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应该是刚被放逐到凡间不久,后来看上了一个凡人男子,谢姜。但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是如何与他相识,相知和相爱了,只是偶尔会在睡梦中一闪而过某些我熟悉而又模糊的画面,醒来却又完全忘记了。我只记得他曾抛弃过我,我在雨中等了好几天,他也没来见我,最后我丢掉了他送我的玉佩,从此两不相欠。原本以为这段感情到此为止了,但后来我在人间游荡之时,遇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是谢姜曾经的副将,他认出了我,跟我讲了一些当年谢姜至死都没有告诉我的事,我才知道竟是我害死了他。后来我掘了他的墓,里面除了我们的定情信物外,没有任何陪葬品。以至于在那之后的漫长岁月,我一直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谢姜,他还欠我一句解释。”

    沐沐闻言有些心疼,尊上是个顶爱较真的人,一定是在那段感情里受了很重的伤,所以才如此念念不忘。

    “我素来是个讲道理的人,感情之事不可强求,缘起相爱,缘尽分别,大家好聚好散,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我接受不了的是无疾而终,是我付出一颗真心最后却得到一段虎头蛇尾,不清不楚的感情。”

    沐沐问道,“那尊上你想怎么办?”

    潇泽拿出那块慌忙藏起来的玉佩,“这是我当年送给他的定情信物,想托你去趟凡间,找一下他的来世,带回北界。”

    沐沐一愣,“尊上是想再续前缘?”

    潇泽摇摇头,“不,我只是要一个答案。我会让他记起前世的那段记忆,让他给我的感情一个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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