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狞笑一声:“原本还想看在往日缘分饶你一命,没想到你自寻死路!”

    拾风雨识趣争辩:“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亦不是惩恶扬善之辈,只是来找福安的。”

    阿大呵呵一笑,手起剑落。

    “等等!”花锦怡高喊,她看准时机掳住福安,威胁道:“要想她活命,咱们谈谈。”

    和尚们心知神女和大人的关系,不敢靠近,纷纷走远些。

    阿大却笑得更甚,逗弄般问:“谈什么?”

    花锦怡抿嘴不语,拾风雨接过话茬:“我们可以连夜离开,再不进京,神女还在,你们的生意依旧好做。”

    阿大沉默不语,似乎是在思索。神女好找,可像福安一样的床伴难找,如果福安现在就死了,他还真有点舍不得。

    雨势渐收,没有了哗啦啦的雨声,几人的声音在夜幕中更显突兀。

    “倒也不是不行……”阿大沉吟着,似乎想起什么好主意,对花锦怡说道:“只要你亲手将那个女人杀了,我就信你们。”

    他扬起下巴指了指躲在门边的罗娘。

    罗娘吓得惊呼一声瘫软在地,想要求饶,又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和这等狼心狗肺的人谈条件难得好处,花锦怡打着商量:“何必杀她,给她银钱就能打发,哪怕让她与你们一起行骗她都情愿。”

    罗娘抓住一线生机连忙表态:“我愿意!别杀我!”

    阿大歪歪头,调笑道:“没想到,你这昆仑山上爬树下河的野丫头还有些头脑。”

    花锦怡攥紧拳头,胳膊都跟着哆嗦:“你什么意思?当年村庄大火时,你在?”

    穷奇卫怎会知她还在山上爬树下河,她平日大多在黄玉镇读书,除非及笈那日他就在现场!

    阿大哈哈大笑:“聪明!”

    花锦怡浑身颤抖,剑锋随着她越发剧烈地呼吸逼近福安的脖子,福安脖子一凉,瞬间被划出一道口子。

    “阿大救我!”福安喊道。

    阿大却自顾自说起当年的事:“幸好晋王秘密派我前往,我杀了些人、放了把火,阿六才终于肯对你下手。可惜那个蠢货竟然死在浑江,把你也给丢了。”

    他还嫌不够,啧啧称奇:“你那养父母虽愚笨,倒算有些气力,受伤严重四肢不利,还能几次爬到门口求救,我都要心软放他们一马了。”

    这个混蛋!花锦怡的心脏抽疼,好像被斧子凿了又凿,胸膛跟着闷疼,血液似乎被抽空又全部涌进脑袋,头疼欲裂。

    原来是这样,当年的那场山匪劫掠原来就是晋王手笔,那么多条人命没了,仅仅是因为福安留给她的铜币……

    荒唐,这个世道太荒唐了!

    花锦怡悲痛欲绝,双手脱力,脚步瘫软。

    咣当,没龙剑应声落地,福安捂着脖子逃向阿大,高声命令:“她想杀我!此女留不得,快去杀了她!”

    拾风雨见状心急呼喊:“锦怡,别被他言语所激,打起精神!”

    阿大来不及收拾小十,只一掌将他打晕在地。他早听说没龙剑有些威力,得先将花锦怡解决了再说。

    花锦怡被拾风雨的声音呼唤着,在恍惚和痛苦中瞬间清醒,阿大的剑已到眼前!

    她矮下身躲过,顺势抬脚勾起没龙剑,此时头上的剑锋由刺转削,劈砍下来,她持剑横挡,剑锋相击、电光火石。

    和尚们被这真是吓住不敢帮忙,生怕刀剑无眼反要了他们性命。

    花锦怡拼尽全力抵挡几招,身上已有多处伤痕,心知自己打不过对方。

    阿大与她对招就好像猫捉老鼠,要将她打到力竭,欣赏过她的无力顽抗才罢休。

    于是她故意露出颓圮之色,又固执地不愿投降,阿大更加轻敌,心想宝剑再好,奈何为无能之辈所用,反倒不如寻常兵器。

    一招近身,阿大自在嘲讽:“不如这样,你和你娘一起陪我一晚,我便将你二人放了。”

    花锦怡面露凄冷,剑跟着打颤,口中回道:“我倒是无妨,要看福安愿不愿意受辱。”

    这回答出乎阿大意料,他一走神,没龙剑光一闪,竟拨开他的佩剑,一绕一挑,生生将剑绷断。

    他大吃一惊,以断剑抵挡,可惜没龙剑竟犹如千斤,直愣愣奔着他的命门而来!

    变故仅在一瞬,在福安眼里,只看见一直处于下风的花锦怡突然发力,阿大的宝剑顷刻折断,噗嗤一声皮开肉绽,阿大已经被宝剑贯穿,仰面倒下抽搐两下,竟然死了。

    福安目瞪口呆,一时忘了言语,花锦怡脱力跌坐在地,口中浸出血来。

    院中霎时间静谧无声,落针可闻。

    老大死了!和尚们摸着墙角连滚带爬跑出院子给住持报信,罗娘早已被吓得晕死过去。

    福安喘着粗气,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的女儿竟然有这样的本领。

    花锦怡撑着剑站起身,缓缓走到福安面前,眼神冷漠幽深。

    剑还在滴着血,福安讪笑着,突然想起自己做过的事:“锦怡,是娘鬼迷心窍,被付春登哄骗着谋权篡位,他几次三番派人刺杀你,死在你手里也是应当,你可别犯傻,将这些罪过算在娘头上。”

    花锦怡冷笑一声,福安脚软着跪坐在地,抬头仰望,苦苦哀求:“是娘的错,娘对不起你,哪怕看在我十月怀胎的份上,原谅娘,好吗?”

    花锦怡笑得想流泪,前一刻还在对她喊打喊杀的人,此时竟然和她聊起母女情,可笑至极。

    “你杀了养母的儿子,几次派人刺杀我,又逼得义母一家颠沛流离,你要我原谅哪一个?”

    福安嘴唇上下抖了抖,挤出一声讨好般的笑:“阿大的住所金银财宝众多,你尽数拿走,可保一生无忧。”

    “哈哈哈……”花锦怡大笑出声,忍着啐一口唾沫的冲动,笑骂道:“你这嘴脸真是丑陋至极。”

    福安脸色白了又青,咬紧了后槽牙,火气和不甘升腾着,一碰见剑刃却好像火上泼水,刺啦一声熄灭了。

    她开口:“我与这人同流合污实在是逼不得已,他趁我走投无路强行玷污,又逼我扮起神女,坑害旁人实非我愿!”

    没龙剑越来越近,隔着衣裳,福安的心口已有刺痛之感。她心中觉得荒唐不安,难道花锦怡真敢杀她?

    “锦怡,你想想在公主府的旧日时光,娘亲近你爱护你,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以后娘虽不是公主,却还可以与你过那样的日子。”

    花锦怡的泪终于滚落,公主府的旧日时光?那不过是福安虚情假意搭建的空中楼阁,偏偏她自己沉溺其中,刻意忽视了福安的异常,天真的以为自己可以永远沉沦于美梦之中。

    后来种种,美梦一点一点支离破碎,如今福安还妄想以此再骗她一次,可笑。

    没龙剑的力道不减,福安彻底没了哄她的心情:“你竟要弑母?全天下怎会有你这样不孝的女儿,你可是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是我给了你骨血,没有我就没有你。我可是你亲生母亲!”

    “呵……”花锦怡不想再与她废话,布帛和皮肉破裂的声音齐齐响起。

    福安瞪大双眼看向前方,至死不知女儿为何非要杀她,她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恶毒诅咒:“大逆不道!不得好死!”

    万籁俱寂,花锦怡跌坐在地,拾风雨后脑剧痛,恍惚着睁开眼。

    福安胸前鲜血喷涌,倒地不起,阿大也已经毙命。

    “锦怡……”他踉跄着将呆愣的花锦怡抱在怀中,喃喃道:“没事的,一切都结束了。”

    众和尚簇拥着住持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少莲跟在后面,一眼就看见阿大的尸首。阿大死了!太好了,那神女岂不是……

    住持哭喊着:“哎呀!这!你怎可……”

    拾风雨捡起没龙剑站起身挡在花锦怡身前,挽了个剑花:“我已手刃此二人,尔等罪大恶极,快快受死!”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拾风雨已经持剑到眼前,只几步之间,和尚便已死了个七七八八。

    住持扯着僧袍摇摇晃晃,有好几次看见那利剑已经到了眼前又偏离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口中喊着饶命饶命。

    “想要活命?那得看你表现。”拾风雨的声音犹如天籁,住持抹抹脸,汗已经流得像洗澡水一样。

    “大侠饶命,我愿投案自首,尽数返还脏款!还有原先的暗牢,还关着几个人,我虽贪财,可不敢害命啊!”

    “不可。”花锦怡开口道:“你若自首,叫被你坑骗过的女子怎么活?”

    住持一喜,不用自首正好,忙不迭领路道:“小僧这就领二位大侠去救人!暗牢还有个入口,就在大雄宝殿的金佛身后。”

    暗牢昏暗,层层浸染过的血腥味难以消散,还有湿气和粪便的恶臭味。花锦怡守在殿中,拾风雨和住持进入,没走多远,果然找到了消瘦的老方,还有其他几个被关着的人。

    住持卑躬屈膝:“都是些不服管的,没办法才关在这。”他瞄向拾风雨,斟酌着问:“大侠,小僧一时财迷心窍,往后一定潜心向佛,再也不敢了。”

    拾风雨睥睨一眼,本想直接杀了,但转念一想,这一切总得有个证人,于是答应道:“我说话算话,自是不会杀你,但你要想好,还有没有隐瞒?”

    住持忙道:“没了没了!”

    他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没想到还是被拾风雨绑了个结实,只能哭丧着脸跟着走出暗牢。

    这一夜忙乱总算过去,花锦怡面色不好,身心俱疲,被拾风雨强押着休息,留他自己忙碌。

    晨光倾泻,炊烟袅袅,花锦怡被开门声吵醒,昨夜的事好似梦境一般,她猛然坐起身。

    拾风雨抬头看她,将手里买来的包子和糕点放在桌上:“把你吵醒了?那正好吃点东西,吃完咱们就出发。”

    花锦怡的脑子还没醒,呆呆地看着他。

    她许久没有这种呆愣懵懂的表情,拾风雨忍俊不禁,走到床边揉揉她的脸颊:“睡傻了?快吃吧,咱们是先去建州还是先去看姜伯,你选。”

    早饭过后,两人骑马直行,南下建州。山丘层林尽染,马儿跑在其中,十分畅快宜人。

    “别再闷闷不乐,万佛寺的事,我已禀明皇上,由他善后。福安罪大恶极,你此举惩恶扬善,大义灭亲,百姓会感激你的。”拾风雨说。

    花锦怡沉默半晌,随即轻笑道:“我没事,福安口口声声说是我的亲生母亲,可她不配。”

    她策马扬鞭,肆意张扬:“千帆已过,往后余生,你我携手并肩,游历江湖!”

    她的脸又恢复了神采,马儿也跟着兴奋,奋力扬蹄,一骑绝尘。

    拾风雨爱这样的她:“不是要携手并肩吗?跑这么快干什么?!”

    他追逐而上,就好像这一路的追逐,终于拨云见日,与心爱之人不离不弃,直到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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