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蒋逢玉说，“那么你呢。”
沈三懒散地倚在门旁那处被熏黑的墙上，“想知道我的名字，你还不够格。”
蒋逢玉不打算就名字这个问题纠缠，“班仰在哪里。”
沈三不答反问，“你找她做什么？”
“她的人早散得一干二净，唯一信得过的也死了。”说到这里时，沈三不屑地轻嗤一声，“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蒋逢玉思考半刻，说，“我是她的崇拜者。”
沈三侧过头笑起来，合掌抵在瘦削的脸前，肩膀一耸一耸。
“你自己信吗？”他朝她走了几步，“崇拜者，你崇拜她什么？极端beta分子，想学她报复社会啊？”
“不是吧，小朋友。”沈三绕着她慢慢转了一圈，手指撑在脸侧，“扯皮也得打打草稿。”
“你进收监厅的理由是蓄意滋事，在探视班仰的申请被驳回后。”
“想想看，班仰都做了点什么。在学生遍布的高校内部投毒、在KM新品发布会当天晚宴派手下给皇婿下药…你所崇拜的，是这样的行为吗？”
蒋逢玉抬手叫停，“KM晚宴下药那桩案子，皇家警署并没对外公布细节。”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她看着沈三，“还是说，那件事你们也参与其中？”
沈三摇了摇头，倒退两步，仍然并未直面她的问题。
“既然不信事情是她做的，你口中那所谓的崇拜，究竟从何而来？”沈三压住她受伤那侧肩，力度很精妙，足够她感受到充分的疼痛，但并未造成裂伤，“不想杀她，不想用她，不想救她，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或者换个问题。几方警署联手抓到的人，班仰自己认的罪，你凭什么觉得她无辜？”
蒋逢玉挥开他的手，将沈三推至安全距离外，低低道：“因为她没有动机，也没有条件。”
一个秉信着人要抛却兽性的beta，一个宣扬去腺体化脱信息素的初本理想主义者，一个反对三性割裂的边缘性别者，她不该、也不会沦落到采取自己最嗤之以鼻的手段，就为证明自己、扩大组织的影响力。
一个无法冷眼直面亲信死亡场面的领头者，做不出要那名下药的侍应生被逮捕后以命换己的事。
班仰，是个心软、仁慈、脆弱的人。她知道生命意味着什么。
投毒一案共涉及九所高校，其中帝联大、军大、医大是重点关照对象，因这三所社会地位更特殊，未来建设首都的中坚力量，也多出自这三所高校。
这是大工程，绝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就能完美结束的任务，它需要绝对的默契、充足的人手，以及一致的决心。
无论哪一方面，班仰都做不到。
蒋逢玉弄明白了一些事，尽管不多，但已经足够她理清方向。
投毒案在前，给皇婿下药在后，新系统S001在发布会当天上线，而支测任务分明是要她找出‘首都高校投毒案的凶手’，却在那一晚才被触发，是因为那晚她亲身在场。
如果投毒事件发生当天，她没有和周野、李玫允去东蘅山露营，而是留在校内，她将是喝下加料饮用水的学生之一，也许触发支测任务的时间会更早。
首都高校中毒、顾名尧被下药、星期八花圃爆炸、以及那个身份不明的文锦，最终统统指向同一个凶手，或者说，同一个组织。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S001提供给她的那些线索，那些没头没尾的线索。
单从表面上看似乎毫无关联，也许是因为祂们隐藏得太深，捏在手中的底牌太多，正在谋划的那盘棋太大。
现在想来，此刻正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名叫沈三的男人，身份级别明显低于他的汪仪和龙五，她们所组成的那个团体，存在极强的可疑之处。
她把他说过的话反复琢磨，拆段吞嚼。
“要杀她的人，是野狗。”
“要救她的人，是手下。”
“要用她的人，”她抬起眼睛，直视沈三，“是你们。”
和班仰相比，她们才更符合一切作战条件。
“你们要用她，”蒋逢玉说，“是因为你们就是她为之顶罪的人。”
沈三挑起半边横断的浓眉，他的眼中泛起点奇异的色彩，“我们是谁？”
好问题。
“你的身份算小高层，汪仪和龙五听令于你，但地位并不低你太多。在你三人下，一定有更多的底层打手。”蒋逢玉偏头躲开他伸来的手，反手擒住那截小臂，“班仰不是你的人。她是怎么发现你们的？”
沈三的力气比她想象中大更多，膝盖卡住腿骨，颠倒几圈，眼前一暗。
长久未清洗过的灰色绒布窗帘带着难以言明的气味，她的脑后扣着一只异常宽大的手，背在身后的包被他拉开，随手甩在地上，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带着微妙风声的冷光闪过。
沈三抬手挡下，手背被划出几道均匀的血痕，他咂嘴不耐，甩开那只银制餐叉，“出门带这东西干什么。”
从家里离开前在厨房里顺手拿的，没想好能干什么用，也没想过会成为防身工具。
“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沈三凑她耳边低声道，“知道最容易死的是哪种人吗？”
蒋逢玉侧移两步，捡起包拍去其上灰尘，“这话原封不动送给你。”
在他之上的，也许就是整个任务的关键人物。
“她比之前安全得多。”沈三越过她，在门口停下，侧头道，“你要是继续乱来，就不一定了。”
“我凭什么信你？”蒋逢玉用袖口擦去银叉上沾染的血渍，塞进背包的内衬小袋中，“我需要见班仰一面。”
沈三推开门，木板回弹，打在墙上发出不轻不重一声，透过敞开的那扇门，蒋逢玉看见外头和龙五纠缠打闹的汪仪。
“你是我祖奶奶？”沈三冷讽，“口气不小。”
蒋逢玉叫住他，“字母‘G’，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也许在花圃爆炸当晚出现的那个男人，和她在同个监室共处两晚的那个男人，也是她们的人。
沈三的背影没半点停顿，凉凉道：“不好意思啊，本人文盲一个，听不懂洋文。”
他拎着汪仪向楼道下处走，蒋逢玉看见汪仪那双细长的手臂胡乱扑腾两下，龙五带着一双厚重的防火手套上前来，身影挡住了后部光景。
“还不走？”她戳着拨火钳捣碎那些已经被烧成灰烬的零散物品，其中有纸张，有布料，还有一些摆件。
整座房间只剩三两件家具，古木衣柜太重太高，清不走，入墙的电视被打碎，大半都是晶体裂纹，正中原本放了一长条沙发，被搬走后留下一圈难除的污渍。
没被警署查封带走的，也都被龙五烧了。
蒋逢玉沉沉叹了口气，龙五把那双手套脱下，一并扔进铁桶内，火舌窜起，又徐徐变弱，燃烧时发出哔啵声响。
龙五探头检查过，从马甲口袋里拣出一只小瓶子，一股脑往里倒了进去，热度登时消了下去。
火灭完了，她掏了一只拴着绳子的勾齿，紧紧扣在铁桶顶部两端的拉环上，她没再管蒋逢玉，自顾自拖着铁桶向外走去，桶底砸在楼梯上，一磕一绊。
蒋逢玉移到房间后脚的整面落地窗口，龙五的背影在两分钟以后出现，她扛着铁桶，将那里面的灰烬全部倒进了久没人收拾的垃圾箱内。
而那只铁桶，她穿过了半个街区，把它丢在了政议厅老楼门口。
蒋逢玉垮着脸拉开背包的拉链，圆润的甲面捏了捏掌心。
翻垃圾桶这种事，可能得干一下了。
伸缩折叠棍被防尘面罩的系带勾住，掏出时不慎滚落，顺着略微不平的地面骨碌碌滑了半圈，溜进衣柜底部黑洞洞的缝隙内。
这不行。如果警署哪天来彻底清空这座房间，在衣柜底下发现了沾有她指纹的私人物件，免不得要惹祸上身。
蒋逢玉俯趴在地，背包垫在脸下，她伸长了胳膊去摸索，手指一寸寸地探寻，在触到那只圆体小棍的同时，指尖抵到另一样物件。
似乎用硬体塑封膜一类的东西裹住，薄薄一片，也许是纸张，蒋逢玉希望那会是被遗漏的机密文件。
但文件不会是这种触感。
她攥住棍体，同时夹住那片不明物体，抽出时用了点力，因为它粘在了衣柜背面和墙壁的缝隙间。
是小半张照片。
蒋逢玉半跪在背包上，揩去外包硬膜上的灰尘和凝固污渍，照片上的人脸渐渐清晰。
右上角标着黄体的摄影时间，是星历1993年4月21日。
三十一年前。
如果忽略时间，蒋逢玉会把那上面的青年认作班仰。
约莫二十五六岁，朝气蓬勃的一张脸，穿一身笔挺的正装站在政务会议厅前，肩至腰侧披着斜挎的红色锦缎标带，依稀可辨认得其上字体：
Beta工联杰出青年代表，班鸥宁。
发黄的、残缺的老相片，被人珍重地用防氧化防灰尘的壳子裱住，被撕毁的那半边，只剩下越线的手证明那人存在过。
手指修长白净，以亲昵的姿势搭靠在班鸥宁的左肩上，小指根部卡着一只缺翅蝶形的玫瑰金戒指。
那枚戒指…她记得。
大屏、媒报、网刊，有关班仰被抓获那天的新闻，她的眼睛平静无波，穿着朴素的格子衬衣，被扑上去的愤怒群众扯开的衣领口露出大片皮肤，以及一根粗糙的红绳。
红绳的最尾端，同样系着一枚玫瑰金尾戒。
雕刻形状已经不再清晰，但她笃信，那会是同一枚。
没有风，阴天的空气闷得烦人，蒋逢玉捂在面罩内，呼吸不畅，汗从额角滑落，顺着面颊起伏渗进嘴角，咸而涩，这些无法阻挡她翻找的动作。
被烧得已经不剩什么，也许翻垃圾桶根本徒劳无用，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但她的手却没停。
五分钟后，她从堆叠的灰烬和残破的布料中翻出一角字迹模糊的书信。
不是一封，不是半封，只能用一角来形容。
被裹在劣质防火盔帽内救了它小半条命，蒋逢玉吹去灰烬，小心翼翼地展开剩下那点信纸。
浓绿色墨水写就，字迹潦草，且涂改太多，似乎是在极仓促的情况下写就的，仅这残存的部分也被燎出数个焦黑的小洞，难以复原语句。
有用吗？不清楚。
她打了个喷嚏，鼻子里似乎也能喷出大股灰尘来，周围很静，因此S001的机械音尤为突兀。
【获取线索相关隐藏物件：相片*1；信纸*1。】
【您已成功推进支测任务，当前进度值：15/100，解锁线索：文锦。】
蒋逢玉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两眼，没有人经过，她将那张因火灼更加脆弱易碎的信纸仔细地抚平，预备放进背包的小格内。
背面的尾部写着一行隽秀的歪斜小字，字体不大一样，但笔迹同样陈旧，誊写时间也许相差无几。
何妨舍死献身，应承文锦遗志。
沈三懒散地倚在门旁那处被熏黑的墙上，“想知道我的名字，你还不够格。”
蒋逢玉不打算就名字这个问题纠缠，“班仰在哪里。”
沈三不答反问，“你找她做什么？”
“她的人早散得一干二净，唯一信得过的也死了。”说到这里时，沈三不屑地轻嗤一声，“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蒋逢玉思考半刻，说，“我是她的崇拜者。”
沈三侧过头笑起来，合掌抵在瘦削的脸前，肩膀一耸一耸。
“你自己信吗？”他朝她走了几步，“崇拜者，你崇拜她什么？极端beta分子，想学她报复社会啊？”
“不是吧，小朋友。”沈三绕着她慢慢转了一圈，手指撑在脸侧，“扯皮也得打打草稿。”
“你进收监厅的理由是蓄意滋事，在探视班仰的申请被驳回后。”
“想想看，班仰都做了点什么。在学生遍布的高校内部投毒、在KM新品发布会当天晚宴派手下给皇婿下药…你所崇拜的，是这样的行为吗？”
蒋逢玉抬手叫停，“KM晚宴下药那桩案子，皇家警署并没对外公布细节。”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她看着沈三，“还是说，那件事你们也参与其中？”
沈三摇了摇头，倒退两步，仍然并未直面她的问题。
“既然不信事情是她做的，你口中那所谓的崇拜，究竟从何而来？”沈三压住她受伤那侧肩，力度很精妙，足够她感受到充分的疼痛，但并未造成裂伤，“不想杀她，不想用她，不想救她，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或者换个问题。几方警署联手抓到的人，班仰自己认的罪，你凭什么觉得她无辜？”
蒋逢玉挥开他的手，将沈三推至安全距离外，低低道：“因为她没有动机，也没有条件。”
一个秉信着人要抛却兽性的beta，一个宣扬去腺体化脱信息素的初本理想主义者，一个反对三性割裂的边缘性别者，她不该、也不会沦落到采取自己最嗤之以鼻的手段，就为证明自己、扩大组织的影响力。
一个无法冷眼直面亲信死亡场面的领头者，做不出要那名下药的侍应生被逮捕后以命换己的事。
班仰，是个心软、仁慈、脆弱的人。她知道生命意味着什么。
投毒一案共涉及九所高校，其中帝联大、军大、医大是重点关照对象，因这三所社会地位更特殊，未来建设首都的中坚力量，也多出自这三所高校。
这是大工程，绝不是一个人单打独斗就能完美结束的任务，它需要绝对的默契、充足的人手，以及一致的决心。
无论哪一方面，班仰都做不到。
蒋逢玉弄明白了一些事，尽管不多，但已经足够她理清方向。
投毒案在前，给皇婿下药在后，新系统S001在发布会当天上线，而支测任务分明是要她找出‘首都高校投毒案的凶手’，却在那一晚才被触发，是因为那晚她亲身在场。
如果投毒事件发生当天，她没有和周野、李玫允去东蘅山露营，而是留在校内，她将是喝下加料饮用水的学生之一，也许触发支测任务的时间会更早。
首都高校中毒、顾名尧被下药、星期八花圃爆炸、以及那个身份不明的文锦，最终统统指向同一个凶手，或者说，同一个组织。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S001提供给她的那些线索，那些没头没尾的线索。
单从表面上看似乎毫无关联，也许是因为祂们隐藏得太深，捏在手中的底牌太多，正在谋划的那盘棋太大。
现在想来，此刻正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名叫沈三的男人，身份级别明显低于他的汪仪和龙五，她们所组成的那个团体，存在极强的可疑之处。
她把他说过的话反复琢磨，拆段吞嚼。
“要杀她的人，是野狗。”
“要救她的人，是手下。”
“要用她的人，”她抬起眼睛，直视沈三，“是你们。”
和班仰相比，她们才更符合一切作战条件。
“你们要用她，”蒋逢玉说，“是因为你们就是她为之顶罪的人。”
沈三挑起半边横断的浓眉，他的眼中泛起点奇异的色彩，“我们是谁？”
好问题。
“你的身份算小高层，汪仪和龙五听令于你，但地位并不低你太多。在你三人下，一定有更多的底层打手。”蒋逢玉偏头躲开他伸来的手，反手擒住那截小臂，“班仰不是你的人。她是怎么发现你们的？”
沈三的力气比她想象中大更多，膝盖卡住腿骨，颠倒几圈，眼前一暗。
长久未清洗过的灰色绒布窗帘带着难以言明的气味，她的脑后扣着一只异常宽大的手，背在身后的包被他拉开，随手甩在地上，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带着微妙风声的冷光闪过。
沈三抬手挡下，手背被划出几道均匀的血痕，他咂嘴不耐，甩开那只银制餐叉，“出门带这东西干什么。”
从家里离开前在厨房里顺手拿的，没想好能干什么用，也没想过会成为防身工具。
“觉得自己很聪明，是不是？”沈三凑她耳边低声道，“知道最容易死的是哪种人吗？”
蒋逢玉侧移两步，捡起包拍去其上灰尘，“这话原封不动送给你。”
在他之上的，也许就是整个任务的关键人物。
“她比之前安全得多。”沈三越过她，在门口停下，侧头道，“你要是继续乱来，就不一定了。”
“我凭什么信你？”蒋逢玉用袖口擦去银叉上沾染的血渍，塞进背包的内衬小袋中，“我需要见班仰一面。”
沈三推开门，木板回弹，打在墙上发出不轻不重一声，透过敞开的那扇门，蒋逢玉看见外头和龙五纠缠打闹的汪仪。
“你是我祖奶奶？”沈三冷讽，“口气不小。”
蒋逢玉叫住他，“字母‘G’，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也许在花圃爆炸当晚出现的那个男人，和她在同个监室共处两晚的那个男人，也是她们的人。
沈三的背影没半点停顿，凉凉道：“不好意思啊，本人文盲一个，听不懂洋文。”
他拎着汪仪向楼道下处走，蒋逢玉看见汪仪那双细长的手臂胡乱扑腾两下，龙五带着一双厚重的防火手套上前来，身影挡住了后部光景。
“还不走？”她戳着拨火钳捣碎那些已经被烧成灰烬的零散物品，其中有纸张，有布料，还有一些摆件。
整座房间只剩三两件家具，古木衣柜太重太高，清不走，入墙的电视被打碎，大半都是晶体裂纹，正中原本放了一长条沙发，被搬走后留下一圈难除的污渍。
没被警署查封带走的，也都被龙五烧了。
蒋逢玉沉沉叹了口气，龙五把那双手套脱下，一并扔进铁桶内，火舌窜起，又徐徐变弱，燃烧时发出哔啵声响。
龙五探头检查过，从马甲口袋里拣出一只小瓶子，一股脑往里倒了进去，热度登时消了下去。
火灭完了，她掏了一只拴着绳子的勾齿，紧紧扣在铁桶顶部两端的拉环上，她没再管蒋逢玉，自顾自拖着铁桶向外走去，桶底砸在楼梯上，一磕一绊。
蒋逢玉移到房间后脚的整面落地窗口，龙五的背影在两分钟以后出现，她扛着铁桶，将那里面的灰烬全部倒进了久没人收拾的垃圾箱内。
而那只铁桶，她穿过了半个街区，把它丢在了政议厅老楼门口。
蒋逢玉垮着脸拉开背包的拉链，圆润的甲面捏了捏掌心。
翻垃圾桶这种事，可能得干一下了。
伸缩折叠棍被防尘面罩的系带勾住，掏出时不慎滚落，顺着略微不平的地面骨碌碌滑了半圈，溜进衣柜底部黑洞洞的缝隙内。
这不行。如果警署哪天来彻底清空这座房间，在衣柜底下发现了沾有她指纹的私人物件，免不得要惹祸上身。
蒋逢玉俯趴在地，背包垫在脸下，她伸长了胳膊去摸索，手指一寸寸地探寻，在触到那只圆体小棍的同时，指尖抵到另一样物件。
似乎用硬体塑封膜一类的东西裹住，薄薄一片，也许是纸张，蒋逢玉希望那会是被遗漏的机密文件。
但文件不会是这种触感。
她攥住棍体，同时夹住那片不明物体，抽出时用了点力，因为它粘在了衣柜背面和墙壁的缝隙间。
是小半张照片。
蒋逢玉半跪在背包上，揩去外包硬膜上的灰尘和凝固污渍，照片上的人脸渐渐清晰。
右上角标着黄体的摄影时间，是星历1993年4月21日。
三十一年前。
如果忽略时间，蒋逢玉会把那上面的青年认作班仰。
约莫二十五六岁，朝气蓬勃的一张脸，穿一身笔挺的正装站在政务会议厅前，肩至腰侧披着斜挎的红色锦缎标带，依稀可辨认得其上字体：
Beta工联杰出青年代表，班鸥宁。
发黄的、残缺的老相片，被人珍重地用防氧化防灰尘的壳子裱住，被撕毁的那半边，只剩下越线的手证明那人存在过。
手指修长白净，以亲昵的姿势搭靠在班鸥宁的左肩上，小指根部卡着一只缺翅蝶形的玫瑰金戒指。
那枚戒指…她记得。
大屏、媒报、网刊，有关班仰被抓获那天的新闻，她的眼睛平静无波，穿着朴素的格子衬衣，被扑上去的愤怒群众扯开的衣领口露出大片皮肤，以及一根粗糙的红绳。
红绳的最尾端，同样系着一枚玫瑰金尾戒。
雕刻形状已经不再清晰，但她笃信，那会是同一枚。
没有风，阴天的空气闷得烦人，蒋逢玉捂在面罩内，呼吸不畅，汗从额角滑落，顺着面颊起伏渗进嘴角，咸而涩，这些无法阻挡她翻找的动作。
被烧得已经不剩什么，也许翻垃圾桶根本徒劳无用，这样的想法一闪而过，但她的手却没停。
五分钟后，她从堆叠的灰烬和残破的布料中翻出一角字迹模糊的书信。
不是一封，不是半封，只能用一角来形容。
被裹在劣质防火盔帽内救了它小半条命，蒋逢玉吹去灰烬，小心翼翼地展开剩下那点信纸。
浓绿色墨水写就，字迹潦草，且涂改太多，似乎是在极仓促的情况下写就的，仅这残存的部分也被燎出数个焦黑的小洞，难以复原语句。
有用吗？不清楚。
她打了个喷嚏，鼻子里似乎也能喷出大股灰尘来，周围很静，因此S001的机械音尤为突兀。
【获取线索相关隐藏物件：相片*1；信纸*1。】
【您已成功推进支测任务，当前进度值：15/100，解锁线索：文锦。】
蒋逢玉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两眼，没有人经过，她将那张因火灼更加脆弱易碎的信纸仔细地抚平，预备放进背包的小格内。
背面的尾部写着一行隽秀的歪斜小字，字体不大一样，但笔迹同样陈旧，誊写时间也许相差无几。
何妨舍死献身，应承文锦遗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