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坍塌声愈来愈小了。
沈微霜以半蹲的姿势低着头，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护在脑后。
几息后，她放下微微颤抖的手臂。
剧烈的心跳带动血液的急速流动，她用力眨了眨方才被轰然洒落的尘土蒙住的双眼，来不及平复一下呼吸，抬头便往上看。
那颗巨大的石块被栅栏和石壁卡住，颤颤巍巍地悬在上方，好似下一秒便会再度落下来。
沈微霜屏息静候了片刻，而后惊魂未定地松下一口气。
身侧栅栏摇摇欲坠，她的外衫被掉落的零碎石块砸出些大大小小的黑印，一张莹白的面上沾了灰，左脸上的疤痕高高肿起，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懵然，直起身来向栅栏外望去。
一片漆黑。没了闪烁着幽绿荧光的兽瞳，没了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黑色皮毛，一切的活物都褪去，只有细小的尘土仍在缓缓飘扬。
远处的坍塌还在时不时继续，轰鸣声远远的传到沈微霜耳中，掺杂着人声的嘶吼与叫喊。
地面仿佛在隐隐震动，沈微霜凝神去听，但因为距离太远，山洞又荡着回音，皱着眉听了半晌，只能放弃。
她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声二皇子。
这三个字距离沈微霜实在太过遥远，她深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亦或者只是同音的另外三个字，只是一时想不出别的，于是只能顺着思考下去。
……其实也不一定是听错了。
外面的人声渐渐隐去，沈微霜侧耳听着，心下思忖。
那个万法卫看上去纪律森严，不像是民间组织，况且民间组织中如此精通邪术的可不算多，沈微霜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其中可不包括这什劳子万法卫。
一个没听过名字的，精通邪术的有纪律性的组织，极有可能是皇家私下培养的暗卫。
但是皇家暗卫，会毫无隐瞒的直接就告诉她名字吗？这名字是那牧六主动告诉她的，完全没有造假的必要，是觉得哪怕被她知道了也闹不出风浪来？
也可能觉得她没办法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沈微霜想了想，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对方才的爆炸实在也没什么头绪，短时间内被炸了两次，都有些脱敏了，只是觉得这次大概率不是冲着她来的。
不是冲着她来的，那莫非是内讧？沈微霜眼神闪了闪，扭头看向外面。
她听到了许多人的脚步声，一开始略显凌乱，而后逐渐规整合一，极快地远去。
那些人遭遇了突袭，眼下是要撤离了吗？她立时意识到。
看样子似乎是把自己忘了。沈微霜垂着眸子，下意识要伸手握住栏杆，看它摇摇欲坠的样子又缩回来。
所以她要出声喊住他们吗？如果出了声，可能会被一起带走，也可能被当做累赘就地格杀，而若是不出声，那就只能在这里等着，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出去。
她有些犹豫。
脚步声逐渐行远，眼前是无光的幽暗，如挣脱不出的网布般笼罩着她，沈微霜看了看右腕上的红绳。
这红绳她遇上纸灵后就拉动过，只是不知因何完全没有动静，可见其实也不怎么靠谱。
算了，谢辞那小子送的东西，看着也像是小孩子才会玩的，能要求什么呢。
她想着，心里还在踌躇，耳边就听到极细微的簌簌声。
好熟悉的声音。
沈微霜目光一动，立刻抬头看向栅栏外。
一颗小石子轱辘滚动，这次她看到了那只毛发光亮的黑色兽爪，几乎有一只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爪牙闪着寒芒，极轻极缓地压在地上，爪缘落地，将旁侧的小石子挤压出几寸。
是之前的那只兽。
也算不得意外，沈微霜后退几步，靠在石壁上，看它步履悠然地向她靠近，绿色兽瞳直勾勾盯着她，也看到被方才的冲击压得颤颤巍巍的栅栏。
这玩意肯定经受不起一次撞击了。沈微霜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符箓，张嘴就要喊人。
她张开唇，下一瞬感到些奇异的，令人寒毛直竖的触感。
那是在她后背，抵着她背脊蠕动的某种东西。
软绵中带着硬度，如海浪般一瞬涌来，无数感应不清的大小颗粒密密麻麻地凸起，一秒后又逐渐褪去，消失不见。
……什么鬼东西？沈微霜头皮发麻，条件反射地离开一步，一手背在身后，摸上背后的石壁。
什么都没有，石壁粗粝的表面磨得她手心作痛，那先前异常凸起的部分在她手下平稳如常。
沈微霜咬牙。
那兽还在向她靠近，她与那只铜铃大小的独眼对视，看到一片幽绿里冰冷的竖瞳，也看到它身后缓缓起伏的石壁。
她目光闪动，面上极力保持着平静，没有吭声。
咔哒。兽爪落地的声音。
那兽距离栅栏还剩五步。
四步。石壁的蠕动起伏已经到了它的身旁，兽的瞳眸紧紧盯着沈微霜。
三步。
两步。
刷！
后腿一蹬，那兽猛地向栅栏扑来，与此同时，它身侧的石壁一瞬涌动，如浪涌般的起伏眨眼间脱离了山体，只留尾部尚与山体连结，一张网一般将那兽瞬间裹住！
“嗷——！”
暴怒的兽吼如雷鸣般炸响，那巨大的兽爪刚触到栅栏便被迫收回去，那与石块同色的，看上去像是流动着的灰黑色物质紧紧捆缚住它，将它往石壁的方向拉去。
那兽的身形一直掩在黑暗中，如今被捆住，沈微霜才看清它的体型究竟有多大。
这一看之下，出了一身冷汗。
得亏没被扑倒，否则被吃掉也就一口的功夫。她劫后余生地想，伸手去推那仍旧矗立着的栅栏。
长而粗大的铁质栅栏即使看上去摇摇欲坠，也不是沈微霜能够轻易推倒的，她推得手臂发酸，也只听栅栏嘲讽似的嘎吱了几声，眼见着那兽即将被拉到石壁旁，沈微霜一咬牙，向后退了两步，一脚踹出。
轰！
整座栅栏抖了抖，沈微霜再次踹了一脚，这下最侧方的几根栏杆颤了几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本就因坍塌而不甚严实的栏杆顶部缓缓向侧倾倒。
在顶部那块巨石压下来之前，沈微霜一个侧身，自两根栏杆中挤了出去。
啪！身后的巨石失去了辖制，向下轰然砸落，将周围的地面都震了震。
“嗷……”
兽还在嘶吼，声音有气无力，听着已经像是哀嚎，半截身子已经被拖入石壁中，那石壁蠕动着，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将那兽吞进腹中。
兽的两只前爪在地上无力地抓挠，粗糙坚硬的洞穴地面上被挠出几道深深的抓痕。
沈微霜看得心中发寒，她屏住呼吸，尽量压缩自己的存在感，而后沿着牧十带她来时的方向一步步向后退。
兽的头部已经看不到了，落在石壁外头的两只兽爪无力地垂下，被呈一个向内凹陷的圆形的石壁吸住，拉扯。
沈微霜已经退出了一段距离，对于接下来的场面看得不是很清晰，她心里打着鼓，思考之后是否要直接转身逃跑。
直接跑会不会激怒它？这石壁上的怪物若是能游弋在所有山体中，那她定然是逃不出它的手掌心的，激怒这怪物等同于一个死字。
可若是不跑，那怪物转头就把她吃了，那也是一个死字。
思绪纷繁，沈微霜紧攥着手，想了想，尝试开口交流道：“您——”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女人玄色琉璃般的，睁大的眸子里，映出对面的景象——那兽已经被完全吞没，石壁上的起伏却没有完全消失，反而向内聚拢，一波波细密的颗粒向内拢去，聚成一个凸出的半球。
半球外还围着一个椭圆，两者结合起来，看上去竟像是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转动了，支撑着半球的颗粒尽皆朝同一个方向蠕动，而后停在沈微霜的方向。
以沈微霜的距离，她看不到细密的颗粒，只能看到那只缓慢转动的，形似人眼的瞳仁。
她头皮发麻，心里什么都没想，脚下一动，就要转身而逃。
“沈微霜。”
有声音叫住了她。
那声音回荡在各个洞穴中，形成了一阵阵奇异的回音，震荡在山洞里，久久不绝。
沈微霜觉出一股令她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小沈啊。”仿佛要应证她的猜想，那声音笑了一声，短促的笑中透出一股难言的沧桑来。
“不要害怕，小沈，过来吧，到老头子我这里来。”
沈微霜不想转身，但身子好像失去了控制，一点点回转过去，于是她再度看到那块高大的石壁，石壁上极像人的眼睛。
那只眼睛微微弯起，它在笑。
“认不出老头子我了么？”它笑道。
“……我不认得你。”沈微霜说。
它又笑了声，接着发出一道情绪难辨的叹息。
四周静默，尘土飘扬。
“你认得的。”它说，“年轻人的记忆可不像我这个老头子。”
沈微霜不说话了。
她感到荒谬。
叶葫。她想，怎么会是他？
沈微霜以半蹲的姿势低着头，一手扶着石壁，一手护在脑后。
几息后，她放下微微颤抖的手臂。
剧烈的心跳带动血液的急速流动，她用力眨了眨方才被轰然洒落的尘土蒙住的双眼，来不及平复一下呼吸，抬头便往上看。
那颗巨大的石块被栅栏和石壁卡住，颤颤巍巍地悬在上方，好似下一秒便会再度落下来。
沈微霜屏息静候了片刻，而后惊魂未定地松下一口气。
身侧栅栏摇摇欲坠，她的外衫被掉落的零碎石块砸出些大大小小的黑印，一张莹白的面上沾了灰，左脸上的疤痕高高肿起，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狼狈。
……这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懵然，直起身来向栅栏外望去。
一片漆黑。没了闪烁着幽绿荧光的兽瞳，没了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黑色皮毛，一切的活物都褪去，只有细小的尘土仍在缓缓飘扬。
远处的坍塌还在时不时继续，轰鸣声远远的传到沈微霜耳中，掺杂着人声的嘶吼与叫喊。
地面仿佛在隐隐震动，沈微霜凝神去听，但因为距离太远，山洞又荡着回音，皱着眉听了半晌，只能放弃。
她想起方才听到的那一声二皇子。
这三个字距离沈微霜实在太过遥远，她深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亦或者只是同音的另外三个字，只是一时想不出别的，于是只能顺着思考下去。
……其实也不一定是听错了。
外面的人声渐渐隐去，沈微霜侧耳听着，心下思忖。
那个万法卫看上去纪律森严，不像是民间组织，况且民间组织中如此精通邪术的可不算多，沈微霜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其中可不包括这什劳子万法卫。
一个没听过名字的，精通邪术的有纪律性的组织，极有可能是皇家私下培养的暗卫。
但是皇家暗卫，会毫无隐瞒的直接就告诉她名字吗？这名字是那牧六主动告诉她的，完全没有造假的必要，是觉得哪怕被她知道了也闹不出风浪来？
也可能觉得她没办法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沈微霜想了想，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她对方才的爆炸实在也没什么头绪，短时间内被炸了两次，都有些脱敏了，只是觉得这次大概率不是冲着她来的。
不是冲着她来的，那莫非是内讧？沈微霜眼神闪了闪，扭头看向外面。
她听到了许多人的脚步声，一开始略显凌乱，而后逐渐规整合一，极快地远去。
那些人遭遇了突袭，眼下是要撤离了吗？她立时意识到。
看样子似乎是把自己忘了。沈微霜垂着眸子，下意识要伸手握住栏杆，看它摇摇欲坠的样子又缩回来。
所以她要出声喊住他们吗？如果出了声，可能会被一起带走，也可能被当做累赘就地格杀，而若是不出声，那就只能在这里等着，看看有没有法子能出去。
她有些犹豫。
脚步声逐渐行远，眼前是无光的幽暗，如挣脱不出的网布般笼罩着她，沈微霜看了看右腕上的红绳。
这红绳她遇上纸灵后就拉动过，只是不知因何完全没有动静，可见其实也不怎么靠谱。
算了，谢辞那小子送的东西，看着也像是小孩子才会玩的，能要求什么呢。
她想着，心里还在踌躇，耳边就听到极细微的簌簌声。
好熟悉的声音。
沈微霜目光一动，立刻抬头看向栅栏外。
一颗小石子轱辘滚动，这次她看到了那只毛发光亮的黑色兽爪，几乎有一只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爪牙闪着寒芒，极轻极缓地压在地上，爪缘落地，将旁侧的小石子挤压出几寸。
是之前的那只兽。
也算不得意外，沈微霜后退几步，靠在石壁上，看它步履悠然地向她靠近，绿色兽瞳直勾勾盯着她，也看到被方才的冲击压得颤颤巍巍的栅栏。
这玩意肯定经受不起一次撞击了。沈微霜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符箓，张嘴就要喊人。
她张开唇，下一瞬感到些奇异的，令人寒毛直竖的触感。
那是在她后背，抵着她背脊蠕动的某种东西。
软绵中带着硬度，如海浪般一瞬涌来，无数感应不清的大小颗粒密密麻麻地凸起，一秒后又逐渐褪去，消失不见。
……什么鬼东西？沈微霜头皮发麻，条件反射地离开一步，一手背在身后，摸上背后的石壁。
什么都没有，石壁粗粝的表面磨得她手心作痛，那先前异常凸起的部分在她手下平稳如常。
沈微霜咬牙。
那兽还在向她靠近，她与那只铜铃大小的独眼对视，看到一片幽绿里冰冷的竖瞳，也看到它身后缓缓起伏的石壁。
她目光闪动，面上极力保持着平静，没有吭声。
咔哒。兽爪落地的声音。
那兽距离栅栏还剩五步。
四步。石壁的蠕动起伏已经到了它的身旁，兽的瞳眸紧紧盯着沈微霜。
三步。
两步。
刷！
后腿一蹬，那兽猛地向栅栏扑来，与此同时，它身侧的石壁一瞬涌动，如浪涌般的起伏眨眼间脱离了山体，只留尾部尚与山体连结，一张网一般将那兽瞬间裹住！
“嗷——！”
暴怒的兽吼如雷鸣般炸响，那巨大的兽爪刚触到栅栏便被迫收回去，那与石块同色的，看上去像是流动着的灰黑色物质紧紧捆缚住它，将它往石壁的方向拉去。
那兽的身形一直掩在黑暗中，如今被捆住，沈微霜才看清它的体型究竟有多大。
这一看之下，出了一身冷汗。
得亏没被扑倒，否则被吃掉也就一口的功夫。她劫后余生地想，伸手去推那仍旧矗立着的栅栏。
长而粗大的铁质栅栏即使看上去摇摇欲坠，也不是沈微霜能够轻易推倒的，她推得手臂发酸，也只听栅栏嘲讽似的嘎吱了几声，眼见着那兽即将被拉到石壁旁，沈微霜一咬牙，向后退了两步，一脚踹出。
轰！
整座栅栏抖了抖，沈微霜再次踹了一脚，这下最侧方的几根栏杆颤了几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本就因坍塌而不甚严实的栏杆顶部缓缓向侧倾倒。
在顶部那块巨石压下来之前，沈微霜一个侧身，自两根栏杆中挤了出去。
啪！身后的巨石失去了辖制，向下轰然砸落，将周围的地面都震了震。
“嗷……”
兽还在嘶吼，声音有气无力，听着已经像是哀嚎，半截身子已经被拖入石壁中，那石壁蠕动着，缓慢而不可阻挡地将那兽吞进腹中。
兽的两只前爪在地上无力地抓挠，粗糙坚硬的洞穴地面上被挠出几道深深的抓痕。
沈微霜看得心中发寒，她屏住呼吸，尽量压缩自己的存在感，而后沿着牧十带她来时的方向一步步向后退。
兽的头部已经看不到了，落在石壁外头的两只兽爪无力地垂下，被呈一个向内凹陷的圆形的石壁吸住，拉扯。
沈微霜已经退出了一段距离，对于接下来的场面看得不是很清晰，她心里打着鼓，思考之后是否要直接转身逃跑。
直接跑会不会激怒它？这石壁上的怪物若是能游弋在所有山体中，那她定然是逃不出它的手掌心的，激怒这怪物等同于一个死字。
可若是不跑，那怪物转头就把她吃了，那也是一个死字。
思绪纷繁，沈微霜紧攥着手，想了想，尝试开口交流道：“您——”
她话说到一半，猛地顿住。
女人玄色琉璃般的，睁大的眸子里，映出对面的景象——那兽已经被完全吞没，石壁上的起伏却没有完全消失，反而向内聚拢，一波波细密的颗粒向内拢去，聚成一个凸出的半球。
半球外还围着一个椭圆，两者结合起来，看上去竟像是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转动了，支撑着半球的颗粒尽皆朝同一个方向蠕动，而后停在沈微霜的方向。
以沈微霜的距离，她看不到细密的颗粒，只能看到那只缓慢转动的，形似人眼的瞳仁。
她头皮发麻，心里什么都没想，脚下一动，就要转身而逃。
“沈微霜。”
有声音叫住了她。
那声音回荡在各个洞穴中，形成了一阵阵奇异的回音，震荡在山洞里，久久不绝。
沈微霜觉出一股令她毛骨悚然的熟悉感。
“小沈啊。”仿佛要应证她的猜想，那声音笑了一声，短促的笑中透出一股难言的沧桑来。
“不要害怕，小沈，过来吧，到老头子我这里来。”
沈微霜不想转身，但身子好像失去了控制，一点点回转过去，于是她再度看到那块高大的石壁，石壁上极像人的眼睛。
那只眼睛微微弯起，它在笑。
“认不出老头子我了么？”它笑道。
“……我不认得你。”沈微霜说。
它又笑了声，接着发出一道情绪难辨的叹息。
四周静默，尘土飘扬。
“你认得的。”它说，“年轻人的记忆可不像我这个老头子。”
沈微霜不说话了。
她感到荒谬。
叶葫。她想，怎么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