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叶缓慢地摇曳，其上被虫豸咬破的小洞还清晰可见，日光从中穿刺而过，映照在灌木丛中那具苍白的骸骨上，空洞的眼眶染上了几分暖意。
沈微霜放了半颗心。
叶葫与她交情算不上深，但好歹也是乡镇邻里，此番也承了他的情，就算成了某种她不了解的精怪，她也不愿意他出什么事。
“叶叔想让我带它回叶家祖坟，葬下来。”沈微霜将与叶葫之间的交谈大致讲了讲，蹲在地上抬头看向谢辞。
“阿辞，你有什么打算？”
她答应了叶葫带他儿子回祖坟，那便不会食言，只是也不知谢辞是个什么想法，会与她同去么？
若是不愿，眼下这么个情形，她也不想与谢辞分开……沈微霜想着，眉心微蹙。
“别皱眉了，师娘，”
面上拂过一片略显粗糙的布料，沈微霜下意识偏头躲过，粗布衣袖下的手掌顺势落在她手边，将被她握住的骷髅手臂向外拽了拽。
谢辞俯下身，随之覆盖而下的僧袍宽大，遮住了愈盛的日光，趁她一时愣神，将那根长长的臂骨自沈微霜手中抽了出去。
“叶家祖坟已经塌了。”
他将那只骷髅手臂搁回去，若无其事般道。
什么？
沈微霜一怔，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座山先前发生过一起坍塌，”谢辞说着，眼神微动，缓缓直起腰来，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晦涩不明的某种情绪，“那时我正巧经过叶家祖坟，那里坍塌得很厉害，坟头都塌没了一片。”
坍塌？
沈微霜立时想到之前她被困在栅栏后的那次崩塌，叶家祖坟离此处确实极近，若是以当时的震荡幅度，的确极有可能被影响到。
“你当时在那附近？有被伤到么？”她紧接着问。
那时的落石大块大块的，哪怕她未曾被砸到，如今回忆起来也一阵心有余悸。
“没有。”谢辞冲她笑了笑，言辞间有些犹豫，“倒是师娘……”
沈微霜摇摇头，面上神色舒展开，昳丽苍白的眉眼携了几分安抚之意：“运气好，没有被石头砸到。”
是么？谢辞的目光划过她脸庞上的伤口，眼睫颤了颤，突然伸手扯住沈微霜的袖子。
沈微霜莫名其妙地被他拽起来。
“别管他了，师娘。”女人站起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显得有些促狭，谢辞向后退了一步，看向躺在地上的骷髅架子。
“各人有各人的归宿。”
这句话听在沈微霜耳里，冷淡中带了几分漠然，她蹙眉瞥了男人一眼，眼神中含了些不满。
谢辞眨眨眼，如果是他原来的样貌，这副神态会让他显得有些无辜和纯良，只是如今披了牧六的皮囊，看上去便十分不伦不类，像面相凶恶的屠夫在学路边孩童刻意卖蠢。
沈微霜不忍卒视地转回目光。
谢辞本人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接着道：“他会回到自己的归宿中去。”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沈微霜想到这人追上自己前，朝这具骸骨张开掌心的动作：“你向它施了术法？”
“嗯，”谢辞应声，“引灵术的一种，凝聚死者残留在躯壳内的魂魄，它会带领自己的躯体去想要前往的地方，或者想念的人身边。”
这是种很冷门的术法，仙界没有替死人完成心愿的习俗。
“这人残留的魂魄碎片很少，已经快凝聚完成了。”
沈微霜的衣袖再度被拽了拽，她回过头，对上男人专注向她望来的视线。
“我们走吧，师娘。你跟我走。”
沈微霜凝眉。
她有点茫然，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此举是对是错。
叶葫陷入沉睡，他拜托自己送他儿子回祖坟，而今祖坟坍塌，让死人去寻求自己的归宿，这样是对的么？
草木枝叶发出簌簌的轻响，她低头，看见那具白骨动了一下。
先是五指指骨微微地动弹，然后苍白的头颅不甚明显地左右转动，眼眶空无一物，能看到底下压着的微黄草叶，但沈微霜看着，感到有什么东西明显地变化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后背单薄的面料几乎要触到身后谢辞的胸膛，男人身上的热气透过僧袍和她身上的襦裙传递过来，又随着脚步后撤的声音很快消失。
那具骷髅手肘撑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沈微霜看着它，但这具比她高出半个头的骷髅架子视野中好似不存在他们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绕过他们，在高悬的日头下逐渐走远了。
沈微霜没有去拦它。
“走吧。”她移开目光，低声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同样的话她在没有认出谢辞时也问过一遍，与方才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谢辞能听出这种差别，他悄悄勾了勾唇角，又想到什么，翘起的唇角立时平下来，没有马上移步，就这么杵在沈微霜面前，待她有些疑惑的抬头，撞上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
他抿着唇，眉目微敛，看起来有些微的踌躇，甚至是难堪。
谢辞情绪不好，从她踏出山洞见到他时就不好，沈微霜从来都能敏锐地察觉他的情绪，而今他看起来更不好了。
究竟是怎么了？她蹙起眉，斟酌着想问，话被谢辞堵住。
“您身上有带帕子么？”
他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沈微霜有些疑惑，没有追问，倒还真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块白净的帕子。
这是她出门的常备物什了，很久以前也给谢辞备过，只是他觉得自己用不到，叫沈微霜省了，这次也不知怎么突然记挂上来。
男人从沈微霜手中接过帕子，帕子柔软洁净，整体呈温暖的米白色，右下角有沈微霜自己绣的雀鸟，谢辞低头看了一眼，粗糙的大手将其握在掌心，柔软的布料虚虚地贴着他的掌纹。
“师娘，”他低低地唤，“您在这等我一下，好不好？”
沈微霜点头。
于是谢辞转身欲走，脚步转了半圈又回过来，睫毛帘子抬起来看她又马上垂下。
“这次真的只有一会儿。”他强调，“一炷香的功夫。”
沈微霜放了半颗心。
叶葫与她交情算不上深，但好歹也是乡镇邻里，此番也承了他的情，就算成了某种她不了解的精怪，她也不愿意他出什么事。
“叶叔想让我带它回叶家祖坟，葬下来。”沈微霜将与叶葫之间的交谈大致讲了讲，蹲在地上抬头看向谢辞。
“阿辞，你有什么打算？”
她答应了叶葫带他儿子回祖坟，那便不会食言，只是也不知谢辞是个什么想法，会与她同去么？
若是不愿，眼下这么个情形，她也不想与谢辞分开……沈微霜想着，眉心微蹙。
“别皱眉了，师娘，”
面上拂过一片略显粗糙的布料，沈微霜下意识偏头躲过，粗布衣袖下的手掌顺势落在她手边，将被她握住的骷髅手臂向外拽了拽。
谢辞俯下身，随之覆盖而下的僧袍宽大，遮住了愈盛的日光，趁她一时愣神，将那根长长的臂骨自沈微霜手中抽了出去。
“叶家祖坟已经塌了。”
他将那只骷髅手臂搁回去，若无其事般道。
什么？
沈微霜一怔，微微瞪大了眼睛。
“这座山先前发生过一起坍塌，”谢辞说着，眼神微动，缓缓直起腰来，垂下的眼睫遮住了眸中晦涩不明的某种情绪，“那时我正巧经过叶家祖坟，那里坍塌得很厉害，坟头都塌没了一片。”
坍塌？
沈微霜立时想到之前她被困在栅栏后的那次崩塌，叶家祖坟离此处确实极近，若是以当时的震荡幅度，的确极有可能被影响到。
“你当时在那附近？有被伤到么？”她紧接着问。
那时的落石大块大块的，哪怕她未曾被砸到，如今回忆起来也一阵心有余悸。
“没有。”谢辞冲她笑了笑，言辞间有些犹豫，“倒是师娘……”
沈微霜摇摇头，面上神色舒展开，昳丽苍白的眉眼携了几分安抚之意：“运气好，没有被石头砸到。”
是么？谢辞的目光划过她脸庞上的伤口，眼睫颤了颤，突然伸手扯住沈微霜的袖子。
沈微霜莫名其妙地被他拽起来。
“别管他了，师娘。”女人站起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便显得有些促狭，谢辞向后退了一步，看向躺在地上的骷髅架子。
“各人有各人的归宿。”
这句话听在沈微霜耳里，冷淡中带了几分漠然，她蹙眉瞥了男人一眼，眼神中含了些不满。
谢辞眨眨眼，如果是他原来的样貌，这副神态会让他显得有些无辜和纯良，只是如今披了牧六的皮囊，看上去便十分不伦不类，像面相凶恶的屠夫在学路边孩童刻意卖蠢。
沈微霜不忍卒视地转回目光。
谢辞本人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接着道：“他会回到自己的归宿中去。”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沈微霜想到这人追上自己前，朝这具骸骨张开掌心的动作：“你向它施了术法？”
“嗯，”谢辞应声，“引灵术的一种，凝聚死者残留在躯壳内的魂魄，它会带领自己的躯体去想要前往的地方，或者想念的人身边。”
这是种很冷门的术法，仙界没有替死人完成心愿的习俗。
“这人残留的魂魄碎片很少，已经快凝聚完成了。”
沈微霜的衣袖再度被拽了拽，她回过头，对上男人专注向她望来的视线。
“我们走吧，师娘。你跟我走。”
沈微霜凝眉。
她有点茫然，心里总有些空落落的，不知道此举是对是错。
叶葫陷入沉睡，他拜托自己送他儿子回祖坟，而今祖坟坍塌，让死人去寻求自己的归宿，这样是对的么？
草木枝叶发出簌簌的轻响，她低头，看见那具白骨动了一下。
先是五指指骨微微地动弹，然后苍白的头颅不甚明显地左右转动，眼眶空无一物，能看到底下压着的微黄草叶，但沈微霜看着，感到有什么东西明显地变化了。
她向后退了一步，后背单薄的面料几乎要触到身后谢辞的胸膛，男人身上的热气透过僧袍和她身上的襦裙传递过来，又随着脚步后撤的声音很快消失。
那具骷髅手肘撑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沈微霜看着它，但这具比她高出半个头的骷髅架子视野中好似不存在他们两人，一脚深一脚浅地绕过他们，在高悬的日头下逐渐走远了。
沈微霜没有去拦它。
“走吧。”她移开目光，低声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同样的话她在没有认出谢辞时也问过一遍，与方才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谢辞能听出这种差别，他悄悄勾了勾唇角，又想到什么，翘起的唇角立时平下来，没有马上移步，就这么杵在沈微霜面前，待她有些疑惑的抬头，撞上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
他抿着唇，眉目微敛，看起来有些微的踌躇，甚至是难堪。
谢辞情绪不好，从她踏出山洞见到他时就不好，沈微霜从来都能敏锐地察觉他的情绪，而今他看起来更不好了。
究竟是怎么了？她蹙起眉，斟酌着想问，话被谢辞堵住。
“您身上有带帕子么？”
他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干的问题。
沈微霜有些疑惑，没有追问，倒还真从自己袖中掏出一块白净的帕子。
这是她出门的常备物什了，很久以前也给谢辞备过，只是他觉得自己用不到，叫沈微霜省了，这次也不知怎么突然记挂上来。
男人从沈微霜手中接过帕子，帕子柔软洁净，整体呈温暖的米白色，右下角有沈微霜自己绣的雀鸟，谢辞低头看了一眼，粗糙的大手将其握在掌心，柔软的布料虚虚地贴着他的掌纹。
“师娘，”他低低地唤，“您在这等我一下，好不好？”
沈微霜点头。
于是谢辞转身欲走，脚步转了半圈又回过来，睫毛帘子抬起来看她又马上垂下。
“这次真的只有一会儿。”他强调，“一炷香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