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到楼梯口,容与迎面撞上从书房出来的程则骁。

    她走得快,险些摔倒,程则骁一把托住她的手肘,把她拉到怀里。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他刚开完会,鼻梁上还架着副银丝眼镜,掩去了些许慑人气势,看着斯文不少。

    容与的视线扫过他的袖口。

    在家办公,他没穿正装,休闲服也用不着袖扣。

    她深深吸了口气,心口像压了块大石头,郁结难解。

    她可能是有点感情洁癖的,无法容忍爱情里哪怕一点点瑕疵,所以才会那么坚决地离开周震。

    她仰起头,看着面前那张棱角分明,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脸。

    怎么办,要问吗?

    “我脸上有东西?”

    她的目光太认真,程则骁忍不住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容与垂下眼睛。

    算了。

    问了又能怎么样。

    平复了下情绪,她重新抬头。

    “没什么,你忙完了?”

    “嗯,等急了?”程则骁捏了捏她的脸颊。

    她摇了摇头。

    他牵着她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坐在铺了软垫的黄花梨摇椅上,把她圈在怀里,一起看着外面苍茫的雪景。

    “晚上有个小聚会,一起去。”

    他的下巴贴在她的发顶,说话时气息拂动她的发丝。

    “生意上的?”

    “算是,也有几个朋友。”

    壁炉里燃烧着的木柴噼啪作响,窗外雪花静静飘飞,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柑苔木香,他握着她细白的脚踝,大拇指摩挲着,眉尖微蹙,似乎在思考什么棘手的问题。

    他一皱眉,就显得戾气很重。

    容与伸手抚了抚他的眉心。

    程则骁低头。

    她莹白如玉的脸近在咫尺,就在他的怀里,如同一个做了千百次,终于实现的梦,真实得让他恍惚。

    他撩开一缕落在她脸侧的头发,深深地吻了下去。

    铅灰色的天空阴沉低垂,大雪无休无止。

    晚上七点。

    容与裹着一条雪白的羊绒披肩,扶着程则骁的手,从乔治巴顿高高的后座上小心地下来。

    程则骁口中的小聚会,在一座恢弘富丽得如同皇宫的房子里进行。

    这里的主人想必很喜欢中世纪风格,厚重的筒形拱顶和肋架拱顶,修长优雅的爱奥尼柱,这是典型的罗曼式建筑。

    大厅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衣着光鲜地穿梭隐匿在无数鲜花之中,时不时传来低声笑语,水晶杯盏和头顶的巨型吊灯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钢琴幽幽地演奏着舒曼的《Eusebius》,如同幻梦。

    “喜欢?”

    她第四次驻足欣赏的时候,程则骁开口问。

    “喜欢。”

    容与随口答,目光还停留在精致繁复的玫瑰花窗上。

    程则骁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那你是想要这一座,还是建座新的?”

    又来了。

    容与看他一眼,只当他是在开玩笑。

    “则骁。”

    一道清越的男声在背后响起,两人同时回头。

    一个男人站在他们面前,白衣白裤,有点眼熟。

    很少有人这么叫程则骁,但容与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第二次见这位小姐了,”男人温文尔雅地微笑着,侧了侧头,“则骁还不给我介绍吗?”

    “女朋友。”程则骁简短地说。

    “哦,”男人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停留在容与脸上,“怎么称呼?”

    让人很不舒服的目光,容与假装对旁边的画感兴趣,转过头去。

    程则骁随手从侍者的托盘里拿了杯酒,跟男人碰了一下。

    他用了些力,男人猝不及防,杯中酒溅出了几滴。

    “呵,”男人看着手背上的酒渍,笑容冷了几分,“程总也太紧张了。”

    程则骁喝了口酒,不紧不慢地开口。

    “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沈总该了解我。”

    沈度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我弟弟也来了,把你的宝贝藏好了。”

    程则骁脸色一变。

    沈度耸了耸肩。

    “没办法,老爷子发话了,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程则骁冷笑,“你们之间还有面子可言吗?”

    沈度神色自若,拍了拍程则骁的肩膀,悠闲地踱开了。

    “他弟弟……是谁?”

    容与有些好奇,还没见过谁能让他反应这么大。

    程则骁拉过她的手挽在臂弯里,带着她继续向里走。

    “你见过,”他说,“拍卖会门口。”

    容与一下就想起来了,那个蛇一样的眼神。

    “那个人……也在?”

    “嗯,我事先也不知道,”程则骁扫视着大厅,“不然也不会带你来。”

    原来那两个人是兄弟,容与暗自想,难怪都让人不舒服。

    大厅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容与扭头看去。

    戴舒悦穿着一件金光闪耀的抹胸长裙,搭配整套夺目钻饰,如同波光粼粼中的一尾美人鱼,袅袅婷婷地走进来。

    不少男宾立刻迎了上去,众星拱月般把她围在中央,戴舒悦挂着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从容不迫地周旋其中。

    程则骁捏了捏容与的手。

    “你先跟Gisela待一会儿,我很快就来,别乱走。”

    容与望着他,点了点头。

    程则骁走向戴舒悦,在她耳边低语几句,戴舒悦不轻不重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笑着回了什么,接着就向容与走来。

    “让前女友陪现女友,亏他想的出来。”

    戴舒悦精致的眉头紧皱着,口气不善。

    容与笑了笑。

    “笑什么笑,我是来约会的,不是当临时保姆的。”

    说着拉起容与的手,走向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芝士球吃吗?”容与问。

    “不吃,我在减肥。”

    戴舒悦瞥了一眼长餐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不为所动。

    容与出门前就饿了,于是拿了些点心和水果,打算先垫垫。

    戴舒悦坐在一边看她吃东西,自己只浅浅抿着柠檬水。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晚上吃过东西了。”她突然说。

    容与咽下一口蛋糕,转头看她。

    “可能年纪大了,代谢越来越差,吃一口都会胖。”

    戴舒悦撑着下巴,摇晃着杯子里的水,漫不经心地说。

    “你一点儿都不胖。”

    戴舒悦抬眼,容与一脸认真地看着她。

    她扑哧笑了一声。

    “你安慰我啊?我都三十岁了,早过了想吃什么吃什么的岁数了。”

    容与摇了摇头。

    “跟岁数没关系,Gisela,你看这里有多少人为你倾倒,你很美,值得被爱。”

    戴舒悦凝目看了容与好一会儿。

    她怎会听不出她的意思。

    她眨了眨眼,忽略那一闪而过的酸涩。

    “哼,少给我灌迷魂汤,我还是希望你跟Ezio早点分手。”

    容与一笑,继续低头吃东西。

    一位黑发蓝眸的男士走过来,热情地跟戴舒悦打招呼,戴舒悦颇为惊喜地站起来。

    两人用德语说了几句,戴舒悦回过头。

    “我没事,他应该快回来了,你快去吧。”容与微笑着说。

    戴舒悦冲她一笑,挽着那位男士的胳膊离开了。

    容与放下盘子,打算起身活动活动,身边却突然有人坐下了。

    “嗨,小美人儿。”

    容与悚然一惊,猛然转头。

    这蛇一般的视线和声音,不会错。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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