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确了自己要成为检察官的目标,陈簇沉下心,重新投入到学习中。

    李荷娜下课来找她的时候,她也还在做题。

    叩叩——李荷娜曲起手指敲了敲她的桌面。

    “啧,你不会光想靠刷题考进大学吧?”

    陈簇内心的小人早已背上十几支机关枪,红点瞄准李荷娜的头,但表面上只是挑了挑眉。

    “我乐意。”

    “我看你校排名也就四五十名的样子,整天还只知道刷题,难道做一个死读书的书呆子就能让你顺利考上名牌大学吗?

    我听说,谢昭已经拿到春大的保送资格了。”

    看到陈簇微微讶异的神色,李荷娜勾了勾唇:“他不是喜欢你吗,怎么这种事情都不跟你分享?不过,这也不稀奇,本来就是他人生规划中的事。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这不就是谢昭吗。”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陈簇可不相信她只是借此来提醒自己。

    “我打算给谢昭举办一个欢送派对,庆祝他取得保送资格,顺便请他跟我们分享一下经验,毕竟我们这批人也都早就开始准备大学要求提交的申请材料了。

    你一个社会关爱者,怕是不太懂得怎么去规划这方面吧,或者说根本没有这样的常识,也没有专门的老师指导你面试、做材料…我们俱乐部的平民女生可早就得知这些消息了,哪像你,哎一古。”

    李荷娜看着陈簇,状似惋惜地摇摇头。

    然而陈簇却不为所动,冷静道:“所以呢?”

    “这不,你和我还算有点交情,所以就好心过来告诉你了,喏。”李荷娜递过来一张请帖:“派对的邀请函,收好。”

    她笑容粲然,逐渐扩大弧度。

    “陈簇,你可别闭门造车,好好睁大眼睛,看看你身处的世界吧。

    利用好了,你能一飞冲天。坏了,你就当过来玩玩,对你也没什么损失。”

    李荷娜有这么好心?

    陈簇有些不确定,但也不得不承认话糙理不糙。

    *

    李荷娜的父亲是艺术界知名的画家,母亲则是一位精明的商人,经营着一家规模宏大的美术馆。

    这座美术馆外观洁白无瑕,坐落在一片广阔的草坪之中,其展厅周围环绕着精心修剪的绿地。

    几张长桌上摆放了各种精致茶点,觥筹交错、身穿华服的男人女人,在此交流畅谈。

    陈簇拿起一杯果汁,站在遮阳篷底下,用余光扫过宾客们的脸,大多是登上财经杂志的熟面孔。

    按照李荷娜的逻辑,能够获得他们的推荐信,就拿到了敲开名校大门的第一块砖。

    但这样冒然过去搭讪,显然是不明智之举。

    “陈簇。”

    突然,一个响指在她耳边响起。

    陈簇回头,看见邵澄舟只套了件纯色无袖背心,穿着松松垮垮的运动裤。

    模样清爽,松弛得有些让她羡慕了。

    邵澄舟侧过头,对身边的女人道:“桐桐姐,这是我一个朋友,她叫陈簇。”

    !陈簇心里一阵错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邵澄舟成朋友了?金钱上的往来还差不多。

    “嗯,我知道。”崔书桐温柔地笑了笑,“我弟弟的女朋友,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陈簇脸上的假笑差点挂不住,掩饰地喝了口橙汁。

    “其实,我吧,已经和他…”

    “崔本部长,真是万分荣幸能见到您!今天您能来参观我们的展览,对我们来说意义非凡。”李荷娜的母亲脸上堆满笑容,过来和崔书桐热情地攀谈。

    “金女士,过誉了。李画家才华横溢,又有如此善心,今天拍卖所得的款项将全部捐赠给慈善基金,能参与这样的善举,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荣幸。”崔书桐言谈从容。

    “您真是太客气了!”

    “这位是…”随后,看见站在崔书桐身侧的邵澄舟,金女士眼睛一亮,殷切地伸出双手:“是邵家的公子吧?您好您好,果然如传闻中那样高大帅气,我经常听荷娜提起你呢。”

    真难为她能从这一身与贵气毫不沾边的服饰中精准认出邵澄舟的脸。

    陈簇暗自腹诽,这种时候都不忘记给李荷娜上分,暗戳戳向瞎子抛媚眼,真是了不得。

    然而,就在她以为邵澄舟不会给予这种谄媚的人什么好脸色时,对方却虚握了一下金女士的手,不咸不淡道:“家父临时有事,叫我过来看看。”

    表现得还算礼貌。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转了一大圈也没见到邵会长的身影呢。”金女士捂嘴呵呵笑,又对崔书桐说:“这样,开幕式也差不多要开始了,咱们直接去内场吧,还有很多嘉宾等着跟您见面呢。”

    “也好。”

    崔书桐微微颔首,然后用眼神示意陈簇跟上来。

    陈簇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保持一段距离。

    金女士微笑着引导崔书桐走向内场,边走边说:“您看,那边就是内场,一会儿会有很多精彩的展品等着我们。不知道崔本部长平时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爱好?或许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些您可能会感兴趣的藏品。”

    崔书桐点头回应:“金女士客气了,其实我对现代艺术情有独钟,尤其是那些能够触动人心的作品……”

    “那太好了,我馆里有很多…肯定能碰见您喜欢的……”

    她们俩就像在打太极拳,你来我往,互相谦让。陈簇有如置身于佛堂,听着冗长繁琐又循环往复的经文,脑袋变成了一个木鱼,任人敲打。

    啊不对,她后知后觉,真的有人在敲她的头。

    原本走在前头的邵澄舟,不觉间放慢了脚步,和她走到一起。

    温热的手臂不经意撞上她的肩,虽然一触即离,但却敏感得能在大脑凭空想象出对方肌肉起伏的弧度。

    夏天也会产生静电吗。

    陈簇一阵恶寒,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她想起他先前的话,不确定地问:“我和你是朋友了?”

    邵澄舟语气不自然地低头,摸了摸鼻尖:就…发现你人和我还蛮合得来。”

    这可遭了,陈簇想到了她和他的金钱交易,邵澄舟人傻钱多,在这方面一点都不耍心眼,陈簇说要帮他追崔书桐,两人之间只有个口头协议,而且这还什么都没干呢,他就把定金给付了。

    现在来这么一出,陈簇叵测他不会想打个回旋镖,让自己看在朋友情分上把钱给免了吧?

    “嗯…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情分归情分,交易归交易,你转给我的钱不能要回去。”

    因为,它已经变成房子租金的一部分。

    “你要是没这么想,就当我小人之心。”顿了顿,陈簇补充。

    看着陈簇戒备的模样,邵澄舟伸出食指和中指在空中停了两秒,然后快速给她弹了个脑门。

    “想屁吃,你要还我我还不准呢,我看着像让你干白工的人?

    陈簇摸着额头,乐了。这个朋友交了不亏,多么先进的思想觉悟啊。

    “不像,不像,祝我们友谊长存嘿嘿。”

    “没眼看。”话上虽嫌弃着,但邵澄舟的眉眼舒展开来,心情看上去似乎不错。

    说话间,她们一行人已经来到内场。

    *

    “陈簇——”李荷娜像个导弹似的冲过来抱住她:“你终于来了!”

    接着,她羞涩地抬起头,边搂住陈簇的胳膊,边和一旁的邵澄舟对视:“哎呀,你好,我是陈簇的朋友。”

    邵澄舟面无表情地“哦”了声。

    陈簇的朋友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和陈簇交朋友,又不是和陈簇的朋友交朋友。

    但旁人看不出他绕口令般的心理活动,还是如常笑道:“崔本部长,这是我女儿荷娜,呵呵,性格冒失了些。”

    “不会,很可爱呀。”

    “荷娜,快叫姐姐好。”

    “姐姐好。”李荷娜乖巧道。

    金女士又指了指一楼展厅墙上的画作:“这些啊,有很多是我们荷娜自己的作品,老师都夸她天赋高,有灵气,以后肯定跟她爸爸一样。”

    李荷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妈,你别说了,都是随便画画的。”

    这时,陈簇感觉被她抓在手心里的手臂突然传来一丝痛意。

    李荷娜把指甲陷进她的肉里,但她本人却沉浸在自己的表演中,没有意识到她掐痛了自己。

    “虎父无犬女嘛,我看孩子们在这里办派对,给他们留点空间,金女士你再带我看点别的?”崔书桐微微一笑。

    “好好,看我这脑子。”金女士一拍脑门:“荷娜,你要照顾好你的同学们。”

    “知道了,妈妈。”

    崔书桐走了,邵澄舟自然也跟着走了,走的时候还朝陈簇使了个眼色,大概是过会儿再来找她?

    当然,这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李荷娜不知打什么鬼主意,贴在她身边,表现得跟好闺蜜一样,对她亲亲热热的。

    粗略扫了一圈,谢昭不在这里。

    李荷娜拿起两杯莫吉托,将其中一杯青柠檬片加上薄荷叶的递给她。

    “陈簇,明人不说暗话。我想要针对邵澄舟的恋爱咨询,价格你随便开,或者你想要推荐信也行。”

    “不行,他已经被预定了。”陈簇晃了晃杯子。

    李荷娜狐疑地看她:“你?”

    “不是,别瞎猜。”

    “那是谁?我可以出比她更高的价格。”

    “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谢家有意向和邵家联姻,你盯上的可是别人看好的蛋糕。”

    再说,邵澄舟本人的心意也很重要。

    听到陈簇的话,李荷娜脸色不太好看,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鸡尾酒。

    “呵呵,你知道的还真多啊。”

    “一般。”陈簇饶有兴趣地看着墙上的画,笔触杂乱又细腻,是用少女的视角去柔软地观察这个世界,在画者笔下好像一花一木都值得被钟爱。

    和李荷娜本人的形象倒有些违和感,陈簇还以为她会画些更大胆、色彩更为浓烈的浪漫主义作品。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突然,不远处传来玻璃杯掉地破碎的声音。

    只见李荷娜怒气冲冲地走过去,不留情面甩了那个服务生一巴掌:“李恩惠,端盘子这种小事你都不会吗?”

    听到这个名字,陈簇蓦地回头望去。

    李恩惠…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她。

    “对不起小姐,我马上收拾。”

    她连忙低垂下头,不顾尖锐的物件,直接用手去收拾。

    “用你腰上的围裙,不容易受伤。”

    辨别出陈簇的声音,她愣了几秒,然后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过来。

    “哦,哦好的。”

    “哼,管她做什么。”李荷娜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彰显着自己趾高气扬的坏脾气。

    “李荷娜,这样做除了让你看上去更加恶毒,还会有什么好处吗?”陈簇压抑着内心的怒气。

    她已经能大致推断出李恩惠身上伤痕的始作俑者。

    “她是我家保姆的女儿,我想怎么对她,你管得着吗?”

    “保姆的女儿怎么了,保姆的女儿就活该受你欺负吗?”陈簇横眉冷对,扭头把李恩惠扶起来:“别干了,我们出去。”

    李荷娜气得牙齿吱嘎响:“陈簇,别忘了你今天是过来干嘛的,没了我的引荐…”

    陈簇却充耳不闻,直接牵着李恩惠走了。

    而站在墙壁后的宋予恋,优雅地轻呷一口酒,将发生在角落的这一切尽收眼底。

    *

    半路上,李恩惠挣脱开陈簇的手。

    两人因此停留在一池塘前。

    “陈簇,谢谢你的好意,但你这样做让我有些为难。”她抿了抿唇,艰难地说道:“我妈妈身体不好,在她们家里工作,就算她…手段激烈了些,我忍一忍就过去了。”

    陈簇凝望着池塘里游来游去的金鱼,大脑逐渐降温:“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你不要自责。你是第一个帮过我的人,我真的很感谢!”李恩惠急切道:“以后等我有能力了,我肯定要带我妈妈离开这里的。”

    “那你现在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你身上的伤就是她弄得吧?”

    李恩惠默然不语。

    陈簇现在根本不想忍一时风平浪静,只想今日有仇今日报,哪儿还等得了明天。

    可心里是这么想,理智上却告诉她这样不对。

    她像陷入了怪圈,绕进了怎么也走不出的迷宫。

    也许她应该像李恩惠、江壹这样,不断隐忍,无论是跪着,还是躺着,默默积蓄力量,等她通过了司法考试,成为一个检察官,那时她就有了可以对抗的能力。

    古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但眼前偶尔跳出水面的金鱼,如同她内心时不时跃动的火苗。

    如果她现在选择了让步,成为检察官之后,难道就不会让步吗?

    绝对不想这么憋屈地活着,绝对。

    可是李恩惠的为难陈簇也看在眼里,她原本在一条道路上适应得很好,但自己却突然把她拉了出来。

    这样,真的是为她好吗。

    “陈簇,其实我很羡慕你,不管被逼到什么样的困境,身上好像都有股底气。”李恩惠轻声道:“但我没有,我没有的,陈簇。”

    她走后,陈簇僵在原地,想了很久。

    久到太阳把她炙烤成一根快融化的雪糕,她才慢吞吞地动了一下身子。

    陈簇拖着疲惫的身体想要回到展厅内,半只脚刚踏进屋檐下,突然,从天而降的雨浇淋在她的头顶。

    雨水顺着额角倾落到她嘴边,黏腻腻的,还有一股香甜的酒味。

    她只觉不对,马上仰头向楼上望去。

    “崔书惟”倚在阳台,以睥睨的姿态俯视她,手指捏住一个倒立的空酒杯,在半空中摇晃了几下。

    挑衅意味十足。

    说不清道不明的狼狈,陈簇只想立刻撕碎眼前这个人。

    她一把推开门,宋予恋却好像守株待兔般,乍然出现拉住她的手。

    “你冷静一点。”

    陈簇愤然甩开她的手:“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

    她拔腿就跑,横贯整个白色的展厅,奔跑在众人议论纷纷的瞳孔里。

    李荷娜向她低吼“陈簇,你还敢回来?”。

    她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跨上楼梯,抢过服务生手中的酒瓶子。

    脚步加快,穿梭在人群中。

    衣香鬓影,宾客如云。

    他们举着牌子,专心投入这一场拍卖中,并未关注到行色匆匆的陈簇。

    陈簇目标坚定,攥紧手中的酒瓶,眼中只能看到那一颗令人憎恶的脑袋。

    “啷——”

    酒瓶子碎了,沾染上鲜血。

    滴答滴答落在阳台上。

    而坐在阳台上的那个人毫无防备地,被她推了下去。

    “啊——杀人了!”

    有人不小心看到,控制不住音调,放声尖叫。

    会场猝然安静下来,整齐划一地看过来。

    然而此时,阳台上空空如也。

    只剩轻薄的白纱被风吹动,如一圈水波纹,荡呀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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