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篇
宙斯酒店。
宴会厅里，邵澄舟低着头，半张脸隐没在墙角的阴影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他把手探进玻璃杯，指腹在冰块上一圈圈打转，然后用力下压。
琥珀色的酒水漫了上来。
不远处，崔书桐身穿一袭红裙，明艳动人，和导演相谈甚欢。她的小男友则站在她身侧，模样乖巧，时不时点头附和。
邵澄舟想到十分钟前，对方貌似很不小心地往自己身上撞，手里的那块甜品不受控制往他鞋上砸落。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见对方诚惶诚恐，连抽了好几张纸巾主动蹲在他面前给他擦鞋，桐桐姐看他的眼神略带责备。
邵澄舟心里门儿清，伸脚就是在对方锃亮的皮鞋上重重一碾。明明只要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却硬生生被他搞成了个麻烦。
如果不是顾忌桐桐姐还在身边，这种爱耍心眼儿的人，他都是让滚多远滚多远。
邵澄舟今晚是被邀请过来的，结果发生了这么件小插曲，心里有些不愉快，便和他们坐远了。
“帅哥，我们喝一杯？”这时，萦绕脂粉气的女人挨到他身边坐下。
邵澄舟的脸瞬间爬上肉眼可见的排斥，身子朝向另一边，与对方拉开距离：“不好意思我未成年。”
“看不来啊，身材那么好。”女人抿嘴笑道，“不会喝姐姐刚好可以教你呀…”说话间，她放下酒杯，上半身向邵澄舟慢慢靠近，伸手想要摸他的大腿。
邵澄舟唰地一下躲开：搞什么，还想吃他豆腐？
女人不死心，还把他当刚入圈的新人，试图伸出尖头高跟鞋去蹭他的裤腿，暗示性地调笑道：“别那么害羞嘛。”
邵澄舟突然感到一股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嘴角往下撇：“滚，不要逼我动手。”
“弟弟装什么凶呀，把我惹不高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就没有让你高兴的必要。”
“你——”
在女人气短之际，崔书桐提着裙摆款款走来：“澄舟，发生什么事了？”
“她想潜规则我。”邵澄舟抄着兜，满脸不悦。
“沈副导，我弟弟说的是真的吗？”崔书桐特意在“弟弟”二字上强调，目光锐利，直视女人的眼睛。
眼看形势不对，女人瞳孔骤然晃动，故作镇定道：“原来是您的弟弟啊，这就是个误会，我刚刚就随口闲聊几句。”
“哼，误不误会你自己知道。”邵澄舟凝眉嗤了声，“桐桐姐，剧组最好还是少点这样的害群之马，省得乌烟瘴气的一团糟。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他抓起衣服，大步流星往外走。
他最近换了辆超跑，新鲜劲儿还没过。人虽坐在宴会厅里，但心里的魂早跑了没影。
来到电梯门前，正要按下按钮，崔书桐却从宴会厅追出来叫住了他。
邵澄舟听到动静转过身，有些讶异。
而与此同时，电梯里的陈簇一概不知，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出了电梯口直奔房间，疲倦地倒在床上，把头埋进床褥里。
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按照正常的逻辑去运行？为什么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荒诞？
她忘我地咒骂着，势必要投入全身的情绪去发泄。然而，一旁的手机这时突如其来震动起来。
陈簇无精打采地抬起头和手臂，一看来电人是邵澄舟，接听后按免提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又重新把头埋下去。
不曾想，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脆有力的撞击声。紧接着是发动机的轰鸣，跟电磁炉要炸了似的嗡嗡响。陈簇皱眉，正想问他要搞什么鬼。
下一瞬，猛烈的风声袭来，却又隔着一层什么东西，略显沉闷，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安静又激烈，像壁炉往外迸发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过了一会儿，背景音重新变得杂乱起来，电话那头的人解开安全带，又摘下头盔。随着沙砾与布料发出的细碎摩擦，邵澄舟喝了口水，兴奋的神经仍隐隐跳动。
“你还在吗？”
他送来了这股山风，偷偷炫耀这是此刻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嗯。”陈簇顿了一下，轻声道，“邵澄舟，我有点羡慕你了。”
“别搞我。”邵澄舟笑骂了声，以为陈簇在损他，接下来要放什么大招。
“没搞你，真的。”
“你也想玩？简单啊，会开车吗，不会我可以教你。”邵澄舟说话带着一点点鼻音，不同以往的清亮，像羽毛似的在人心上轻轻刮过。
陈簇问：“你感冒了？”
“嗯，轻度，你还没回答我。”
“也不是想玩…”陈簇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觉得我现在最好先睡一觉，但刚才吃了黑巧克力，嘴巴苦苦的，直犯恶心。如果你改天愿意教我，我肯定学。”
话筒里发出一阵低低的闷笑，由远及近，一点点拉近了距离。“我可以请你吃糖，在哪？你过来，或者我去找你。”
“我过来好了，噢，你记得把渚良星也叫上。”
“叫他做什么，水豚似的，就喜欢在家里泳池里泡着，八头牛都拉不动。”
“所以得多喊他出来呀。”
“大晚上的，喊他出来晒月亮？”邵澄舟声音里带着戏谑，“那你去叫他，我肯定叫不动。”
然而，当陈簇打通电话，却发现渚良星声音蔫蔫的，听起来像生病了，病得还蛮严重。
渚良星是孤儿，平时一个人生活。这会儿生病在家，身边也没人照顾。陈簇蹙眉道：“那你去过医院了吗？”
“没有，我睡一觉就好了。”他声音哑哑的，“你们去玩吧。”
这哪儿能玩得开心，陈簇迅速从床上爬起，边整理衣服边对话筒说：“我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
渚良星住的房子是个大平层，陈簇在门外焦急地按了好几个铃，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他面颊有些绯红，脚步虚浮地躺回了沙发。陈簇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是烫的，又握了握他的手，是凉的。
“吃药了吗？”
“嗯……”
“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疼，鼻塞，没力气…类似这样的。”渚良星语调很慢，连说话咬字都有些费劲。但他却坚持不去医院，一杯杯喝着热水，想躺在沙发上等天明，等自己睡着。
“去床上睡舒服些。”
他摇摇头：“我喜欢在这里。”
渚良星把枕头夹在怀里，侧着脸去看陈簇，道：“谢谢…我本来头疼得要死，但你来了就好受很多。”
他虽然一米九几的大高个，但此时躺在沙发上，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全都冰消瓦解。只穿了件纯棉的黑 T，靠近些能闻到淡淡的肥皂香气，皮肤又是偏冷调的白，碎发轻柔地覆盖在额头上，看起来让人心里软软的。
陈簇觉得渚良星的眼睛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生得最纯净的，如孩童一般，没有任何杂质。所以，她愿意去亲近他。
“睡吧。”陈簇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你晚上可不可以在这里陪我？”渚良星微微晃动她的手，好像在撒娇。
陈簇好笑道：“那我睡哪？”
“我睡沙发，你可以睡我的房间。”渚良星回答得很快，没有半分犹豫，似乎早在心里盘算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
是啊，这个点，小区楼外的LED 灯都全部熄灭了。然而这时，玄关处却传来“滴”的一声，紧接着是邵澄舟小声地嘀咕“怎么不开灯啊”。他和渚良星关系好，自然是知道他家密码的。
不过，屋内倒也没有不开灯。两个人活动范围小，只开了客厅沙发边上的落地灯。
他经过沙发边，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朝陈簇递来眼神：“过来帮我。”
陈簇不明所以地跟邵澄舟走到厨房，看他打开冰箱，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盒小菜装入上层，动作娴熟利落。她凑到他身边，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呀？”
“不用。”恰好这时邵澄舟的袋子全都被搬空了，他关上冰箱门，用手指头戳了一下陈簇的额头，很冰的触感。
“我刚刚看你蹲在渚良星旁边，两个人头凑那么近，不怕传染？”
陈簇立马反驳道：“这种距离不会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邵澄舟半边肩膀抵在冰箱门上，他衣服两边有两只大口袋，鼓鼓囊囊的。但下一刻，陈簇就知晓里面装的东西了。
他伸手朝里面掏出一大把糖来，五光十色的糖纸还会反光。“喏，在家里随手抓的，幸好你今天穿的衣服也有口袋。”也不等陈簇开口回应，他低着头，提起她衬衣上的口袋，很笨拙地把糖使劲塞了进去。
陈簇哭笑不得：“拜托，我的口袋比你手还要小。再说吃这么多糖，你想我得蛀牙吗？”
邵澄舟似呆滞了一瞬：“不想啊。”他撒开手，又抚平了她口袋上的褶皱。
回到客厅，陈簇坐到渚良星的身边，邵澄舟拖着一个懒人沙发也坐了过来。
他瞥了眼桌上的游戏手柄，心里霎时有了数，不轻不重踢了踢渚良星的小腿：“这病自己作出来的吧，你小子又熬夜玩游戏了？”
渚良星两眼一闭，就是装死。
“真服了你。”邵澄舟一脸嫌弃，又转头对陈簇道，“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陈簇犹豫地看向渚良星，发现他冲自己微微地摇头，眼底的期冀在逼迫她做出抉择。“我晚上打算留在这里…”
“什么？”与渚良星露出喜色的表情不同，邵澄舟脑袋稍稍一偏，有些不敢置信。那一刻，陈簇能明显觉察出他的目光在她和渚良星之间来回扫荡。
“那我也要留下来。”最后，邵澄舟眉毛一挑，笑容也显得浅，“既然渚良星病得那么重，需要我们两个人照看，那不如今晚大家都睡客厅好了。”
他又对渚良星道：“你房间床被应该够用吧？我去屋里拿几条出来。”
陈簇听罢，连忙追了上去。“邵澄舟，你什么意思？”
他打开柜子，从里面翻找出几条干净的被褥，然后抱了起来，抬眸看她。“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在打渚良星的主意？”
“你神经病吧！”陈簇脸色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愠色，“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邵澄舟抱住被子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如果你真的喜欢，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心理有个准备，而且我还能帮你，就像你帮我一样。”
“我，不，喜，欢。”陈簇一字一顿道，就差没指着鼻子骂爹，“邵澄舟，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找骂直说，不用这么弯弯绕绕的。”
“不是，我不是想和你吵架。”邵澄舟声音竟染上委屈，他以前和陈簇不对付的时候，看人总戴着有色眼镜，但自从摔碎这副眼镜后，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和陈簇交朋友。
但三个人在一起时，陈簇总是和渚良星要更亲近些。他也想得开，如果陈簇要真喜欢渚良星，他可以帮她追。但他不希望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两个人的进度条又偷偷往后拉了一大截。
在陈簇面前，他不知道怎么把这些感受给讲出来，说出来便显得颠三倒四的。“意思就是，我想要你切好的苹果不总是他两份，我一份；我想要你对我就像你对他一样；我不想我和你的通讯录之间，每次都是我主动联系你。这些你能明白吗？”
宴会厅里，邵澄舟低着头，半张脸隐没在墙角的阴影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他把手探进玻璃杯，指腹在冰块上一圈圈打转，然后用力下压。
琥珀色的酒水漫了上来。
不远处，崔书桐身穿一袭红裙，明艳动人，和导演相谈甚欢。她的小男友则站在她身侧，模样乖巧，时不时点头附和。
邵澄舟想到十分钟前，对方貌似很不小心地往自己身上撞，手里的那块甜品不受控制往他鞋上砸落。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就见对方诚惶诚恐，连抽了好几张纸巾主动蹲在他面前给他擦鞋，桐桐姐看他的眼神略带责备。
邵澄舟心里门儿清，伸脚就是在对方锃亮的皮鞋上重重一碾。明明只要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却硬生生被他搞成了个麻烦。
如果不是顾忌桐桐姐还在身边，这种爱耍心眼儿的人，他都是让滚多远滚多远。
邵澄舟今晚是被邀请过来的，结果发生了这么件小插曲，心里有些不愉快，便和他们坐远了。
“帅哥，我们喝一杯？”这时，萦绕脂粉气的女人挨到他身边坐下。
邵澄舟的脸瞬间爬上肉眼可见的排斥，身子朝向另一边，与对方拉开距离：“不好意思我未成年。”
“看不来啊，身材那么好。”女人抿嘴笑道，“不会喝姐姐刚好可以教你呀…”说话间，她放下酒杯，上半身向邵澄舟慢慢靠近，伸手想要摸他的大腿。
邵澄舟唰地一下躲开：搞什么，还想吃他豆腐？
女人不死心，还把他当刚入圈的新人，试图伸出尖头高跟鞋去蹭他的裤腿，暗示性地调笑道：“别那么害羞嘛。”
邵澄舟突然感到一股跟吃了苍蝇似的恶心，嘴角往下撇：“滚，不要逼我动手。”
“弟弟装什么凶呀，把我惹不高兴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就没有让你高兴的必要。”
“你——”
在女人气短之际，崔书桐提着裙摆款款走来：“澄舟，发生什么事了？”
“她想潜规则我。”邵澄舟抄着兜，满脸不悦。
“沈副导，我弟弟说的是真的吗？”崔书桐特意在“弟弟”二字上强调，目光锐利，直视女人的眼睛。
眼看形势不对，女人瞳孔骤然晃动，故作镇定道：“原来是您的弟弟啊，这就是个误会，我刚刚就随口闲聊几句。”
“哼，误不误会你自己知道。”邵澄舟凝眉嗤了声，“桐桐姐，剧组最好还是少点这样的害群之马，省得乌烟瘴气的一团糟。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说完，他抓起衣服，大步流星往外走。
他最近换了辆超跑，新鲜劲儿还没过。人虽坐在宴会厅里，但心里的魂早跑了没影。
来到电梯门前，正要按下按钮，崔书桐却从宴会厅追出来叫住了他。
邵澄舟听到动静转过身，有些讶异。
而与此同时，电梯里的陈簇一概不知，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出了电梯口直奔房间，疲倦地倒在床上，把头埋进床褥里。
为什么这个世界不能按照正常的逻辑去运行？为什么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荒诞？
她忘我地咒骂着，势必要投入全身的情绪去发泄。然而，一旁的手机这时突如其来震动起来。
陈簇无精打采地抬起头和手臂，一看来电人是邵澄舟，接听后按免提就把手机扔到一边，又重新把头埋下去。
不曾想，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清脆有力的撞击声。紧接着是发动机的轰鸣，跟电磁炉要炸了似的嗡嗡响。陈簇皱眉，正想问他要搞什么鬼。
下一瞬，猛烈的风声袭来，却又隔着一层什么东西，略显沉闷，夹杂着似有若无的呼吸声，安静又激烈，像壁炉往外迸发噼里啪啦的火星子。
过了一会儿，背景音重新变得杂乱起来，电话那头的人解开安全带，又摘下头盔。随着沙砾与布料发出的细碎摩擦，邵澄舟喝了口水，兴奋的神经仍隐隐跳动。
“你还在吗？”
他送来了这股山风，偷偷炫耀这是此刻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
“嗯。”陈簇顿了一下，轻声道，“邵澄舟，我有点羡慕你了。”
“别搞我。”邵澄舟笑骂了声，以为陈簇在损他，接下来要放什么大招。
“没搞你，真的。”
“你也想玩？简单啊，会开车吗，不会我可以教你。”邵澄舟说话带着一点点鼻音，不同以往的清亮，像羽毛似的在人心上轻轻刮过。
陈簇问：“你感冒了？”
“嗯，轻度，你还没回答我。”
“也不是想玩…”陈簇张了张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觉得我现在最好先睡一觉，但刚才吃了黑巧克力，嘴巴苦苦的，直犯恶心。如果你改天愿意教我，我肯定学。”
话筒里发出一阵低低的闷笑，由远及近，一点点拉近了距离。“我可以请你吃糖，在哪？你过来，或者我去找你。”
“我过来好了，噢，你记得把渚良星也叫上。”
“叫他做什么，水豚似的，就喜欢在家里泳池里泡着，八头牛都拉不动。”
“所以得多喊他出来呀。”
“大晚上的，喊他出来晒月亮？”邵澄舟声音里带着戏谑，“那你去叫他，我肯定叫不动。”
然而，当陈簇打通电话，却发现渚良星声音蔫蔫的，听起来像生病了，病得还蛮严重。
渚良星是孤儿，平时一个人生活。这会儿生病在家，身边也没人照顾。陈簇蹙眉道：“那你去过医院了吗？”
“没有，我睡一觉就好了。”他声音哑哑的，“你们去玩吧。”
这哪儿能玩得开心，陈簇迅速从床上爬起，边整理衣服边对话筒说：“我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
渚良星住的房子是个大平层，陈簇在门外焦急地按了好几个铃，门才从里面被打开。
他面颊有些绯红，脚步虚浮地躺回了沙发。陈簇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是烫的，又握了握他的手，是凉的。
“吃药了吗？”
“嗯……”
“那现在感觉怎么样？”
“头疼，鼻塞，没力气…类似这样的。”渚良星语调很慢，连说话咬字都有些费劲。但他却坚持不去医院，一杯杯喝着热水，想躺在沙发上等天明，等自己睡着。
“去床上睡舒服些。”
他摇摇头：“我喜欢在这里。”
渚良星把枕头夹在怀里，侧着脸去看陈簇，道：“谢谢…我本来头疼得要死，但你来了就好受很多。”
他虽然一米九几的大高个，但此时躺在沙发上，身高所带来的压迫感全都冰消瓦解。只穿了件纯棉的黑 T，靠近些能闻到淡淡的肥皂香气，皮肤又是偏冷调的白，碎发轻柔地覆盖在额头上，看起来让人心里软软的。
陈簇觉得渚良星的眼睛是她见过的所有人中生得最纯净的，如孩童一般，没有任何杂质。所以，她愿意去亲近他。
“睡吧。”陈簇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紧紧攥在手里。
“你晚上可不可以在这里陪我？”渚良星微微晃动她的手，好像在撒娇。
陈簇好笑道：“那我睡哪？”
“我睡沙发，你可以睡我的房间。”渚良星回答得很快，没有半分犹豫，似乎早在心里盘算好了。“现在已经很晚了。”
是啊，这个点，小区楼外的LED 灯都全部熄灭了。然而这时，玄关处却传来“滴”的一声，紧接着是邵澄舟小声地嘀咕“怎么不开灯啊”。他和渚良星关系好，自然是知道他家密码的。
不过，屋内倒也没有不开灯。两个人活动范围小，只开了客厅沙发边上的落地灯。
他经过沙发边，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朝陈簇递来眼神：“过来帮我。”
陈簇不明所以地跟邵澄舟走到厨房，看他打开冰箱，又从袋子里拿出一盒盒小菜装入上层，动作娴熟利落。她凑到他身边，问：“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呀？”
“不用。”恰好这时邵澄舟的袋子全都被搬空了，他关上冰箱门，用手指头戳了一下陈簇的额头，很冰的触感。
“我刚刚看你蹲在渚良星旁边，两个人头凑那么近，不怕传染？”
陈簇立马反驳道：“这种距离不会的。”
“你说不会就不会？”邵澄舟半边肩膀抵在冰箱门上，他衣服两边有两只大口袋，鼓鼓囊囊的。但下一刻，陈簇就知晓里面装的东西了。
他伸手朝里面掏出一大把糖来，五光十色的糖纸还会反光。“喏，在家里随手抓的，幸好你今天穿的衣服也有口袋。”也不等陈簇开口回应，他低着头，提起她衬衣上的口袋，很笨拙地把糖使劲塞了进去。
陈簇哭笑不得：“拜托，我的口袋比你手还要小。再说吃这么多糖，你想我得蛀牙吗？”
邵澄舟似呆滞了一瞬：“不想啊。”他撒开手，又抚平了她口袋上的褶皱。
回到客厅，陈簇坐到渚良星的身边，邵澄舟拖着一个懒人沙发也坐了过来。
他瞥了眼桌上的游戏手柄，心里霎时有了数，不轻不重踢了踢渚良星的小腿：“这病自己作出来的吧，你小子又熬夜玩游戏了？”
渚良星两眼一闭，就是装死。
“真服了你。”邵澄舟一脸嫌弃，又转头对陈簇道，“很晚了，我先送你回去。”
陈簇犹豫地看向渚良星，发现他冲自己微微地摇头，眼底的期冀在逼迫她做出抉择。“我晚上打算留在这里…”
“什么？”与渚良星露出喜色的表情不同，邵澄舟脑袋稍稍一偏，有些不敢置信。那一刻，陈簇能明显觉察出他的目光在她和渚良星之间来回扫荡。
“那我也要留下来。”最后，邵澄舟眉毛一挑，笑容也显得浅，“既然渚良星病得那么重，需要我们两个人照看，那不如今晚大家都睡客厅好了。”
他又对渚良星道：“你房间床被应该够用吧？我去屋里拿几条出来。”
陈簇听罢，连忙追了上去。“邵澄舟，你什么意思？”
他打开柜子，从里面翻找出几条干净的被褥，然后抱了起来，抬眸看她。“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在打渚良星的主意？”
“你神经病吧！”陈簇脸色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愠色，“你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
邵澄舟抱住被子的手臂收紧了几分：“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如果你真的喜欢，能不能提前告诉我一声，好让我心理有个准备，而且我还能帮你，就像你帮我一样。”
“我，不，喜，欢。”陈簇一字一顿道，就差没指着鼻子骂爹，“邵澄舟，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找骂直说，不用这么弯弯绕绕的。”
“不是，我不是想和你吵架。”邵澄舟声音竟染上委屈，他以前和陈簇不对付的时候，看人总戴着有色眼镜，但自从摔碎这副眼镜后，他是打心眼里喜欢和陈簇交朋友。
但三个人在一起时，陈簇总是和渚良星要更亲近些。他也想得开，如果陈簇要真喜欢渚良星，他可以帮她追。但他不希望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两个人的进度条又偷偷往后拉了一大截。
在陈簇面前，他不知道怎么把这些感受给讲出来，说出来便显得颠三倒四的。“意思就是，我想要你切好的苹果不总是他两份，我一份；我想要你对我就像你对他一样；我不想我和你的通讯录之间，每次都是我主动联系你。这些你能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