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肖励言的父母道别之后,黎婷在赵启平的陪同下回到病房。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极力抑制自己内心的悲痛。这样的黎婷让赵启平心疼,她柔弱的外表下蕴藏着倔强的灵魂,遭遇如此重大变故,她已然把自己的心牢牢封闭,旁人再无法接近。

    等到她坐回床上时,赵启平交代了几句,准备去往其他病房查房。

    他打开门,门外正站着一个男人,满脸忧郁。

    Jason走了进来,赵启平点头示意,随即顺带关上了门。

    “你还好吧?”Jason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

    “Anthony的父母打算……把Anthony的骨灰带回巴黎,我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我想有必要转交给你。”Jason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精致小盒,递到黎婷面前。

    她的手颤抖着,缓缓接了过去,轻轻打开后,一枚切割成星型的闪烁着璀璨光芒的钻戒静静地立在盒子里。

    “车祸的前几天,Anthony告诉我,说他已经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你,他说等你走出这段感情,他就会向你求婚,然后带你一起离开上海这个让你伤心的地方。”

    黎婷没有说话,双手紧紧握住戒指盒,眼中的泪水愈发汹涌。

    “一开始我还在犹豫是不是要把这件事告诉你,因为我想Anthony肯定不希望你怀着自责和内疚的心情过一辈子,但是我又不能装作若无其事地去隐藏这件事情,Anthony他是真的很爱你,虽然……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是他把他全部的爱都留给了你。”

    Jason的一番话让黎婷更加难以接受。她这样的人哪里值得肖励言爱?甚至他用自己的命换回了她的命。她不配,她真的不配。

    “婷婷,不要责怪自己,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不是想让你痛苦,而是希望你可以得到安慰,今后你也应该好好活着,哪怕……是为了Anthony,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难过。”

    在医院的日子度日如年,在此期间,曲筱绡带着欢乐颂的几个女孩一起来看过她多次。赵启平是她的主治医师,平时对她更是照顾有加。安迪虽经常出差,却常抽空来看望她,只不过每次待的时间都很短。

    而那个男人,就如约定中那般,再也没有出现在她的面前。

    雪后初晴,医院的步道上多了很多散步的病人。黎婷坐在小公园水池边的长椅上,阳光带来的暖意让她的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她就坐在那里,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妈妈给一个生病的小男孩读绘本,渐渐失了神。

    “你出车祸这么大的事情怎么没有告诉家里人?”穿着白大褂的赵启平正走了过来。

    “我家就只有我爸爸了,他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还是不要让他为我的事情担心了。”黎婷苦笑道,“对了,赵医生,我的手术费和住院费……”

    “这个你不用担心,已经有人替你全额缴纳了。”

    是谭宗明吗?她怅然,但终究是没有问出口,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再追问的必要了。是与不是,她都已经和他划清了界限,今后也再无纠缠。

    “倒是你的右手……”赵启平欲言又止。

    “赵医生,你说吧,我没事。”

    “目前来看,恢复得还算可以,但是经过恢复测试,我们发现你右手神经少部分受损比较严重,虽然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但是……但是你是画画的,可能会影响比较大。”

    “你的意思是,我以后可能都没法画画了是吗?”

    赵启平对黎婷的冷静表现很意外,接着说道:“倒不是没有希望,国外有几家医院在神经修复领域还是很先进的,我觉得你可以试一试,不要这么快放弃。”

    她是那么的有艺术天赋,又那么刻苦用功,如果从今以后不能再画画,那就意味着她的职业生涯就此终断,连赵启平也忍不住替她惋惜。

    “老谭,事情都解决了吗?”安迪推开门,看见谭宗明正面向落地窗,头顶有袅袅烟雾飘起。

    许久,谭宗明转过身,将雪茄拧灭在烟灰缸里,沉声回应道:“嗯,但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来这出。”

    “婷婷她已经出院了。”

    “是吗?她的伤怎么样了?”

    “嗯,我问过赵医生,他说情况不是很乐观,有条件的话还是建议送她去美国进行深度治疗。”

    “安迪,这个事可能要麻烦你出面和赵启平谈一下,看看是不是可以出一个合适的治疗方案,送她出国去治疗。”

    “老谭。”安迪摇头,“你觉得她现在还会接受你的安排吗?”

    谭宗明眸中的光淡了下去,脸上充满了挫败感。安迪从未见过这样的他,全身似乎被悲伤弥漫。她认识他十几年,他一直是那么的意气风发,自信且高傲,但此刻的他却全然看不到一丝昔日的气焰。

    安迪有点不忍心,她的直白显然伤害到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但是她又不想看着他再深陷下去。他和黎婷,终究还是没有缘分。

    “婷婷,你注意点你的手!”

    听曲筱绡说黎婷今天出院,邱莹莹和关雎尔一大早就赶去了医院,四个女生一同开车到了小区。

    “婷婷,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我跟莹莹下去买点东西。”关雎尔贴心地嘱咐道。她想,一个女孩子手受了伤,又没有别人照顾,买东西肯定不方便,她们先帮她准备一些吃的用的,这样她也不用拎上拎下,伤也可以好得快些。

    曲筱绡站在客厅环视四周,看着比欢乐颂还简陋的装修,内心忍不住吐槽谭宗明,交往这么久了竟然也没给她的小画家改善下居住条件,白瞎得这么好的女孩在他身上浪费了青春。

    黎婷面带窘迫,道:“筱绡,谢谢你们送我回家,赵医生说我的手再静养一段时间就能好了。”

    众人沉默,每个人都知道结果,但每个人都讳莫如深。见她如此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伤情,又怎好再戳穿她,将血淋淋的事实再次展现?

    女孩们将日用品、食物都一一安置好,邱莹莹和关雎尔本打算请假陪着她,却被黎婷拒绝,后又送她们下了楼。

    原本热闹的房子又变得沉寂起来。黎婷走回卧室,将肖励言留下的戒指拿了出来,脑海中立即浮现出他的面容,精致,温柔。他那么年轻,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可以成为世界顶尖的艺术家,但却因为遇见自己,生命戛然而止,如一颗新星陨落,只瞬间的光芒,便坠入无尽的黑暗。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用这么残忍的方式惩罚自己?黎婷只觉视线变得模糊,泪水无法压抑得流淌,一滴又一滴。

    和肖励言的过往一幕一幕闪现,他握着教案专心讲课的模样,他垂着眼眸沉浸作画的模样,他穿着白色运动服在球场上奔跑的模样,他穿着礼服俊朗不凡的模样,他因她说话笑得眉眼弯弯露出洁白整齐牙齿的模样,他站在她身后永远深情关切的模样……最后,是他安详的苍白的面容,他冰冷僵硬的手。

    可是,就是这样美好的一个人,因为她那可笑的爱情和固执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明明应该死的那个人是她啊!为什么她犯下的错要让她身边最亲近的人付出代价?她真的该下地狱!

    黎婷只觉心如刀割,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悔恨和痛苦,扑倒在床上,失声痛哭。此时,唯有眼泪能冲刷她犯下的罪过,缓解她心头的痛楚。

    不知哭了多久,屋内的光线已悄然变黑。只有黎婷的哭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凄凉。

    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黎婷无心顾暇,但敲门声一阵又一阵,似乎她不开门,对方没有停止的意思。

    她胡乱地抹去脸上的泪水,踉跄地摸着黑走到客厅。她缓缓行至门口,正准备开门。但突然想到了什么,悬在半空的手停了下来。她不敢开,她知道,站在门外的,一定是他。

    过了很久,门外传来声音:“婷婷,我知道你在,你可以开门吗?我想见你。”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他用着一种近似卑微和乞求语调,在请求她。

    黎婷双手紧握,站在门边,迟迟未动。片刻之后,她道:“你走吧,我真的没法面对你。”

    屋里的人,声音单薄无力,却异常坚定。谭宗明的心升起一丝惶恐,他知道此时不管他做什么,也挽救不了她的心,更抚平不了她内心的创伤。

    “婷婷,是我做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我更不该让你一个人独自去承受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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