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外,半山腰,乱葬岗,在层层密林间嵌着座小院,微风轻抚叶片发出好似婴儿啼哭的声响。透过枝叶的间隙才能窥见宅院的一角,宅院的正门上挂着一个“华殷小住”的牌匾。

    这个华殷小住不管怎么看都给人一种阴森诡异的感觉,整个住所由阴沉木搭建而成,随处可见的是刻着的符文。诡异的同时,墨翠黄金的点缀又让这里极尽奢华。

    院落之外阳光普照,春风和煦。而偌大的主屋里,昏昏沉沉的,漆黑泛着流光的纱幔将外界的光亮挡得严严实实,屋里只有三两个烛台点着,泛着青绿的光亮。

    一个化着素妆,额间贴着珍珠花钿,穿着堇色华服的女子坐到床沿。她怀里揽着一位穿着素色里衣,面容枯槁,形销骨立的女子。

    柳如胭轻轻抱着的女子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不住地颤抖,时而猛烈地咳嗽,咳出的血液溅到柳如烟的裙摆上。

    柳如胭不满地看了眼裙摆上的血迹,强忍着不悦,轻柔地揽着冯聿延,轻声安慰道:“涟儿,没事的,没事的,大人很快就到了……”

    只可惜现在的冯聿延什么也听不到。

    昏暗的牢房里,一束微弱是月光透过墙上一处小窗射到囚室内。许是最近下了几场秋雨,牢里到处都是湿漉漉的,房梁上的水滴不时滴落在地。

    囚室内有一个浑身是伤穿着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的衣服的女子瘫倒在地,腹部的血止不住的往外流。

    一个穿着鸦青色长袍,衣服上绣着魑魅魍魉的暗纹,头戴银色莲花冠,面相俊美甚至谈得上妖艳的男子凭空出现在这里,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槐殷远远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女子,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看来还是来迟了,不过还有救。”

    他掏出一个用朱砂画着“拘魂符”的锦囊,将女子散落四周的的魂魄收了起来,做完这些后,这里又重归于宁静。

    柳如胭听都屋内有动静,不用猜便知来人是谁,她转头便看见槐殷向她们走来,焦急地说道:“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涟儿她……”

    “情况不是那么乐观,她的那具身体已经死了。”槐殷谈谈地说道,没有过多多余的情感。

    “那可怎么办!祭小判官可能只有这一世轮回。如果是这样死了,我都替她觉得不值。”柳如胭作势哭道,哭腔扰得槐殷有些心烦。

    但槐殷显然看出了柳如胭的真实想法,横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别装了。”

    柳如胭擦了擦她险些流出来的泪水,脸上的表情重归如常,像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态度极度冷漠。

    “我带回了她的魂魄。你负责护法,我将这部分魂魄引入她的这具躯壳。”槐殷吩咐道。

    柳如胭放下怀中的冯聿延,让她平躺在床上,然后走到槐殷身旁,轻声说道:“一切听大人安排。”

    “一会儿到一旁待好,千万别乱跑,听懂了吗?”槐殷边用烛台布阵,边严肃地吩咐道。

    柳如胭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说。即便槐殷不提醒她,她也断不会轻易靠近引魂的阵法。她是地府的厉鬼,若是误入阵法,会有损魂魄,更何况还有别的缘由……

    伴随着槐殷念的咒语,起阵,一阵无形对风涌入屋内。纱幔上坠着的银铃在风的迫使下,响出一陈杂乱无章的声音,如同小儿啼哭般诡异难听。

    烛火在风的吹动下显得岌岌可危,柳如胭要做的便是让这些烛火不要灭,其实灭了也没什么,再点续便可,也没多麻烦。

    引魂还体的阵法对于阴曹官吏来说本就不是难事。可是这次不一样,难得是祭都,哦不,准确地来说是让现在冯聿延的魂魄合二为一。

    柳如胭对此并不担心,毕竟槐殷是连上苍都要偏爱的鬼,生前皇亲贵胄,死后阴曹阎罗,只要他做得不过分,天地都会帮他。

    忽而,风止,槐殷嘴里念道的神神叨叨的咒语也停了。

    蹲在烛台边上的柳如胭仰头看着槐殷,姑且可以称为期待地问道:“大人,是成功了吗?”

    “兴许吧,一切还得看命数。”槐殷淡淡地说道。

    “即便是天命也会向着大人的。”柳如胭谄媚地说道。

    “我还须回地府述职,你留在这照顾好她,若是醒了立刻传信于我。”

    “我知道了。”柳如胭点头笑着说道,在她说完后,槐殷就又不见踪影了。

    柳如胭对此倒习以为常,她去房间里取了件绯色的罗裙将自己身上脏了的衣服换下,便继续守在床边照看冯聿延。

    她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几乎没有任何生气的冯聿延,叹道:“涟儿,你可不能死。不然我都看不起你,看不起你舍弃那么多才换来的轮回。”

    柳如胭是厉鬼,她很难感觉到累,可是在槐殷施完阵法后,她便觉得有些疲惫。但是她不能睡,她得用这法力强行吊着冯聿延的那一口气,她得活,她才能好好活着。

    柳如胭不敢稍有懈怠,时刻关注着冯聿延的反应。在她不眠不休地守了整整四天后,冯聿延终于醒了。

    冯聿延兴许意识还不清楚,还以为自己在地牢里,便撤回了床脚,紧紧地抱住自己,生怕柳如胭靠近她。

    “涟儿,是我。不要害怕,现在没事了。”柳如胭像一个大姐姐一样轻声温柔地说道。

    冯聿延在听到对方说的话后,情绪略微缓和了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周遭的环境。莫名对于这个陌生的环境感到熟悉,像来过千百遍一样。

    “我怎么会在这,是你救了我吗?我是冤枉的……”冯聿延小声说道,因为这是这具身体第一次说话,所以只要冯聿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柳如胭看出了冯聿延的不安,想到这是她第一次在五感俱全的情况下来到这里,感到害怕也是理所应当。细声细语地说道:“不要着急,缓些时候再说也不迟。”

    “如胭姐姐是你吗?”冯聿延看着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女子跟记忆中的那个人很像,便试探性地问道。这句话说得比刚才要清楚的多,勉强能让其他人听出她在说什么。

    “是我。”柳如胭点头浅笑着答道。

    “如胭姐姐,我真的好害怕。”冯聿延在听到这个确切的答复后,快速地移动到柳如胭那里,一把抱住柳如胭,将自己的头埋入柳如胭的怀里,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弄得柳如胭的衣服又湿了大片。

    “这是怎么了,你哭什么?”柳如胭不解地问道。

    “姐姐,我是不是到阴曹地府了,你是来接我的吗?”

    柳如胭轻轻拍着冯聿延的背,耐心和缓地安慰道:“傻孩子,大人怎么会让你轻易死了。”

    “可是,姐姐,我亲眼看到我死在了那个人的刀下,血流了好大一片……”冯聿延不安地说道。

    “大人把你那部分魂魄带了回来,你现在这具身体的魂魄可是完整的。”

    “真的?”冯聿延满脸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向柳如胭问道。

    “我骗你做甚。”

    “那我的尸体呢?”

    “大人没带回来,怎么你还想好好告个别不成?”

    “有这个想法。”冯聿延点头苦笑着说道,她还想过有亲眼见到自己尸体的机会。

    “别想了,你现在要好好休息,我可不想看你又死一遍。我去给你煮些温补的汤,事先约法三章,不许寻死,不许乱跑。”柳如胭知道冯聿延什么德行,于是临走前嘱咐道,她可不想因此让槐殷找她麻烦。

    “我绝对听话。”冯聿延点头道,即便柳如胭不说,她也会乖乖待着,毕竟她这副身子脆弱的要命,轻轻一动就蚀骨剜心的痛,仿佛当初受刑留下的伤没有散去一样。她想复仇,但是现在她得好好活下去。

    柳如胭在出去后立刻掐了个法诀,便出现了只渡鸦,随即,渡鸦扑闪了下翅膀便消失不见。

    柳如胭看了眼乌压压一片的天空,然后又扫兴地低下了头,叹道:“我看这做什么。”

    香炉中染着的云涎香如同祥云般升腾向上,书案旁端坐着一个面若桃花,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的男子。他穿着群青色绣着仙鹤的锦袍,乌黑的头发用白玉冠束在头上。

    他手里握着个书简,另一只手持着狼毫制成的毛笔不知道在萱纸上临摹着什么。临摹的效果想是不满意,童贯有些心烦意乱,便将竹简搁置在一旁,不再多管。

    童贯重新取了一张纸,端正地写到:陛下亲启,微臣冀州刺史童贯,受命整治冀南贪污受贿之状。冀南府君冯氏罔顾民生,官商勾结哄抬粮价,横征暴税,欺压百姓,其罪行早已罄竹难书。现臣已获其证据,本想压至京中交由大理寺受理,不曾想冯氏竟畏罪自杀,还望陛下降罪于臣。

    童贯将信写好后,将信装至密函,并叫来暗卫让其暗自送至京中。

    一个身着劲装的男子冒冒失失第闯入房间,然后低头行礼道:“大人,冯府君的尸体化为了一摊枯骨。”

    童贯不悦地看向封觉,道:“不是让你用冰棺安置吗?”

    “冯府君的尸身确实按吩咐放冰棺保存,但是今日午时,我与秦仵作亲眼看见她的尸体在一瞬间变成白骨,着实诡异得很。”封觉答道。

    “你当本官是傻子?”童贯抄起一旁的竹简砸向封觉。

    封觉被砸得生疼,也还是乖乖跪在地上,道:“属下不敢。”

    “本官从不信鬼神之说,限你五日之内,给本官一个合理解释,不然你就下去陪她。”

    封觉连忙磕头,应道:“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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