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切按照檀玉嘱咐的来。

    檀徐两家在槐花镇上颇有声望,来看檀玉回门礼的人不在少数。

    狐狸那番话,叫邻里众人都吃了一惊。

    徐老爷听闻也是一颤,看着烧得不成样子的婚房,心里有了迟疑。

    他虽是趋炎附势,但对这鬼神之说却是不敢不信。

    加之徐正桓极力反抗,这桩婚也不得不作罢。

    最后只好依着狐狸的话,将檀玉收为义女,既博了美名,又放二人自由。

    檀玉去取徐正桓说的和离书时,顺道将那一匣子古物,装进系统给的文物储存室。

    系统扫描完之后,文物自动进入保护空间,不再锈蚀磨损。

    文物本体并不需要带走。

    她又找系统赊了两只青铜修复膏,将原先那鼎的痒病治好。

    做完这些,便带着众人回了檀家。

    檀家下人不多,多是檀老爷留下的。

    她既无叔伯兄弟,又无郎君婆母,檀老爷离世后,家中便由她一人作主。

    家里的人都听了传闻,知晓这是檀玉的意思之后,都没有异议。

    管家立马安排人,将两家礼金嫁妆退回交接。

    翠心叫厨房备中饭,檀玉则好好逛了逛檀府。

    檀家比徐家的建造风格更典雅,造景考究。

    园内亭台轩榭一应俱全,一步一景,错落有致。假山水池,相映成趣。

    花草侍弄得极好,若是夏时,应当是郁郁葱葱的一片。

    檀玉闺房打开窗,能看见一条水廊穿梭而过,倒影如玉带当风。

    不远处的池塘里种满了荷花,现已深秋,只残荷满塘。

    阳光洒在水面,金灿灿的一片,煞是喜人。

    离檀玉闺房不远,有一个造型别致的房间,是檀老爷的古玩收藏屋。

    一行人走近,匾额上“博古斋”三个鎏金大字映入眼帘。

    推门而进,屋子两侧木架上,陈列着大大小小的青铜器。

    鼎、簋、斝、爵、尊、匜,这些容器、水器、酒器偏多,也有一些日用器。

    玉器在隔间里,桌上一枚白玉印章吸引了檀玉的目光。

    这印呈方形,龟纽,只刻了“沈卿”两个字。

    “我主人就叫卿卿。”那鬼嫁鼎的话突然闪过。

    檀玉赶紧拿了张纸,用碳笔把“沈”字轻轻拓下来。

    又在一本书上找到同样的“沈”字,二者对比。

    书上的字比印上的简略,字体也更规整。

    按字体演变一般规律推测,这字的年份,应当比现在早个百年以上。

    檀玉拿着印把玩了一会,没听见它出声,看来也不是每件文物都会开口说话的。

    问系统:这是不是丢失的文物?

    系统:不是,这是当世的人仿的,算不得古物。

    檀玉了然,能被仿造,它的真身应当价值不菲。

    她便坐在桌前,凭着记忆,把鬼嫁鼎的样子慢慢画了下来。

    徐正桓正好前来还礼,找到檀玉时,她正画完。

    “檀姑娘也喜欢金石古玩?”

    “嗯……”

    “这古物究竟有何特殊,为何你与檀伯父都这般钟情于此?”

    檀玉搁下笔,将纸立起来,对徐正桓道:“你看这鼎,本身是炊器,后来用于陪葬祭祀。”

    “若是完好地保存下来。我们就能知道很多前人的信息。”

    “鼎的样式花纹,能看出当时的社会风尚、工艺发展程度。”

    “都说国之大事,在戒与祀。若是用于祭祀陪葬,就能反映前人的信仰。”

    “再者,这些古物都是不可再生的,丢一个就少一个,不得好好保存下来么。”

    檀玉转眼发现徐正桓的眼神仍是不解,也不过多解释,只道:“总之,知古也是为了鉴今嘛。”

    “我们总要知道自己从哪来嘛。”

    徐正桓听完她的解释,对这文保知识起了兴趣。

    他自幼酷爱名山大川,从前同徐老爷外出做买卖,每到一个地方,必走访当地名胜古迹。

    各省的游记写了少说有十多本,便缠着檀玉说各地的古物故事。

    二人在阁楼上聊了小半日。

    “反正我看见这些古物就心生欢喜。”檀玉道。

    “就同我看见名山大川一样高兴么?”徐正桓问。

    “差不多吧。”檀玉笑笑。

    “就同我看见厉鬼一样高兴吗?”黎子逍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外,语气算不好。

    “你怎么来了?”

    “我来不得?”黎子逍走上前,将手腕伸到她面前,“这东西你再不弄下来,我就用剑劈了它。”

    “主人别怕他。”黎子逍手上的镯子开口道,“他才弄不下我呢。”

    檀玉站起身,低声问道:“你为何不下来?不是想和你姐姐团聚吗?”

    “我和我姐姐都是同心镯,我们的使命就是找到同心之人。”

    “天命告诉我,你们就是同心之人,我也只呆在他这。”

    檀玉哭笑不得,小声对镯子道:“你可知道唯物主义?”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上本无天命啊,快下来,别耽误人家做事。”

    “我不。”镯子一口回绝,发出叮铃铃的响声以示抗拒,又补道:“阿姊也是这个意思。主人别白费功夫,早日成亲才是正事。”

    “你嘀咕什么呢?”黎子逍问,“快帮我取下来呀。”

    檀玉眼见说不通,打算用唯物主义的办法,叫下人拿了胰子来。

    带着黎子逍到池边,说了句“别动”,就抓住黎子逍的手腕,将胰子打在上面,泡沫滑腻,她抓着镯子上下蹭动。

    这镯子像附了魔一样,怎么都不肯从他手腕上下来。

    二人耗了半天,黎子逍手腕都被她蹭红了,镯子扔松松垮垮地戴在腕上。

    黎子逍脸色越来越不好,看檀玉的眼光更加狠厉。

    檀玉心知理亏,早知这世界的东西这么古怪,就不随口胡诌了。

    “那个……要不,你就先戴着?”檀玉试探着问,“也挺好看的对吧……”

    “戴着它动不动就叮叮当当的,我还怎么捉妖?”

    “那你想要什么补偿,直说吧。”

    “不用。”黎子逍有些恼了。

    檀玉也没办法了,伸手掬了把水,打在脸上好让自己冷静些。

    徐正桓微微皱眉,“这位公子,说话怎这么无礼。”

    “我同她说话,与你何干?”

    “你……”

    此时,翠心远远地唤了一句什么,笑盈盈地跑了过来。

    “小姐,饭备好了,咱们大家都过去吃吧。”

    “还有,黎公子,你说的药盒,我方才在库房找到了。”

    师傅,黎子逍立马反应过来。

    一行人往院子走去。

    *

    席上三人都不言语,翠心不知缘由,仍热心地招呼着上菜。

    檀家厨房的菜做得精细,檀玉折腾一天也确实饿了,招呼着徐正桓随意吃。

    黎子逍没动筷,拿着他师傅留下的药盒来回摆弄。

    药盒内部压印着云莱仙门的标花,确实是师傅留下的。

    盒子里放的是雪肌丸,还剩三个。

    黎子逍发觉不对劲,听翠心说,这檀玉得的是顽疾,拖了几年不见好。

    而雪肌丸只是普通的养颜药丸,往日门内的师姐师妹还嫌它养颜效果不好,而弃之不用。

    师傅怎会给她开这个药?

    再看去,檀玉正咬着一块鸡腿,吃相毫不斯文。

    昨夜他俩打斗时,这姑娘分明力大如牛,来自自如,那里有半分体弱之相。

    莫非她根本没病,诓师傅给她药么?

    她满口谎话的功夫,黎子逍是见识过的,越发觉得不无可能。

    檀玉也发觉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拿着鸡腿的手顿一下。

    见黎子逍一口都没动,指了指桌子,示意他开动。

    黎子逍刚想斥她伪善,却发现指尖被一股柔柔的力缠绕。

    那灵力来自药盒里面,他反应了两秒,认出是师傅的传讯咒。

    下一刻,一道清脆的女声,在他耳边响起:逍儿,好久不见。天下将有大祸,师傅匆匆下山,没顾得上你,望逍儿不要怨憎。

    知你必要来寻,怕你路途无聊,师傅特地为你找了个师妹,师妹身上有一道师傅留下清心咒,可祝你分辨。

    最后希望你和师妹好好相处,共同传承师傅的衣钵。

    听完,黎子逍脸色大变,手中的药盒直摔在桌上。

    什么师妹,谁想要师妹了?

    师傅明明说只收他一人为徒。

    他根骨是整个仙门最好的,门内所有大赛、所有考核,他都是第一。

    门内弟子要来拜师,都要先过他这关,这么多年师傅都只他一个徒弟。

    他就不信,师傅在山下,找到比他更适合修仙的人选了。

    檀玉见他神色异常,忙问:“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又想起来他根本没吃,刚想再说点什么。

    只见黎子逍直直朝她走来,紫金火焰在她眼前画了个圈。

    一张半指长的符纸陡然出现,黎子逍二指夹着符纸,在空中迅速划过。

    符纸“嘭”地一声炸开,一个霜花状的金印出现在檀玉左耳耳垂上。

    “呵,”黎子逍狠狠闭了闭眼,僵硬地收回手。

    果真是她。

    自从遇见她就没一件事顺心过,

    檀玉眨巴着眼,见黎子逍实在不对劲,放下了手中的鸡腿。

    黎子逍仍不死心,伸手摸上檀玉腕下三寸。

    一分内力也没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根骨,性格又这么乖张,只模样还不算讨厌,师傅为何要收她为徒?

    见状,徐正桓上前推了推黎子逍,“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

    “你同檀姑娘非亲非故,纵是你救过我们,也不该这般无礼。”

    非亲非故?他倒想同她非亲非故呢。

    黎子逍仍未松手,没理会徐正桓,只对檀玉道:“我师傅何时收你为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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