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丈夫行于乱世,当光明磊落,身处逆境,亦当屈身守分,以待天时,不可与命相争也。

    陈玄烈脑海中忽然想起这句名言来。

    此事的确有些急躁和想当然了,没考虑周全,现在想来,漏洞太多,稍有不慎就是弄巧成拙。

    幸好身边有个周庠在。

    陈玄烈虽是穿越者,知道历史大势,但历史中的细枝末叶,以及对时势和规则的把握,肯定比不上这时代的有识之士。

    转念一想,这样的人才,却只是一个伙长,难怪大唐气数已尽。

    在中原闹腾的黄巢,不就是科举屡试不第,心怀怨恨才揭竿而起的么?

    朝堂上一半的大臣,天下一半的刺史,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家轮流坐庄……

    陈玄烈道:“原州不可谋,史怀操必杀!”

    中唐以后,被地方驱逐的节度使、刺史比比皆是,朝廷对他们比较宽仁,大多换个地方为官,没几年又爬上来,继续升官发财,鱼肉一方。

    陈玄烈杀了他的从弟,一旦有机会,此人必定会下死手。

    甚至等不到以后,此次他潜回来,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此人毕竟是朝廷命官……再有两三月戍期满,我等远离此是非之地即可,不必再多生枝节。”周庠却犹豫起来。

    这便是文人的禀性,有见识,有谋略,却太过于追求稳妥,缺少动手的魄力。

    “李可封放过史怀操,史怀操却不放过他,既有仇怨,当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杀此人,我等岂能安然回返许州?此事交给我去办。”陈玄烈铭记教训。

    李可封沉迷享受,疏于防范。

    若是任由史怀操弄下去,到时候会不会的去还是两说。

    这厮在原州经营十几年,人脉多,熟悉当地形势,又跟嗢末人有勾结,一旦发动,忠武军四面受敌。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至理名言。

    周庠沉吟片刻后道:“不如透露给李师泰,让他顶在明面,我等暗中谋划。”

    “如何不动声色的透露给李师泰?”

    “此事易尔,华洪不是与李师泰亲近么?可让田克荣田队头透露出去,如此就不会牵扯出我们。”

    “妙计!”陈玄烈越发确定周庠是谋士类的人才。

    “此事就交给属下。”

    “有劳先生。”陈玄烈连称谓都换了。

    两人分头行动,无比默契的没有告知陈奉先。

    他为人冲动暴躁,知道这事不是什么好事。

    周庠行事密不透风,第二日李师泰知晓史怀操潜回原州之事,亲自带着忠武军,全城搜索。

    但史怀操既然敢回来,肯定做了万全准备,加上本地乡豪的包庇,李师泰想要抓到他,肯定要费些功夫。

    陈玄烈也在秘密打探史怀操踪迹。

    梁延寿、牛嚣、贺狼儿、温可速四人倒是竭心尽力,听到些风声。

    陈玄烈将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再透露给李师泰。

    每次都慢了一拍,抓到几个喽啰,没抓到史怀操。

    不知不觉间,半个月就过去了。

    陈玄烈觉得这么找下去不行,人手太少,只有梁延寿、牛嚣、贺狼儿、温可速四人,网太小,困不住史怀操这条大鱼。() ()

    “军中有党项兄弟三十余人,都是从各地流落过来,忠厚可信,不如属下拉拢过来?”贺狼儿这几日吃了几顿饱饭,人精神多了。

    “嗢……嗢末……在临泾城中也有二十多人,只、只要一口、饱饭,便、可为兄长效、效力!”温可速支支吾吾道。

    嗢末大部分都是被吐蕃化的唐人。

    即便是现在,嗢末名义上属于大唐子民,只不过大唐没精力经营河西,归化他们。

    而党项从隋朝时便不断内附,太宗朝时行羁糜之策,招谕党项归附,设轨、崌、奉、岩、远等州,以党项豪酋为刺史,将他们纳入大唐怀抱之中。

    后又开河曲地为十六州,党项内附者三十万口,成为抵挡吐蕃的屏障。

    现在的党项,法理上也是大唐治下之民。

    河西、陇右、朔方、夏绥都有不少党项人。

    “怎么不早说?”陈玄烈一拍大腿。

    若能将这五十人纳入麾下,陈家势力大涨。

    至于吃饭问题,可以再想办法。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把人弄到手再说,乱世之中,自然是抓住一切机会壮大自己。

    恰好军中正在训练乡兵,可以将他们挂在乡兵名录上。

    “我等一时没想过来。”贺狼儿摸着后脑勺。

    陈玄烈望了他一眼,几人中就他最滑,估摸着不是没想到,而是在观察陈玄烈靠不靠的住。

    “你四人先不急着打探消息,先弄人,城中乞丐、流民、盗匪只要不是傻子疯子,都可以拉拢,广立耳目,总会查到史怀操的踪迹,其中一些忠厚朴实、没有家室拖累之人可以引荐给我。”陈玄烈举一反三。

    无论今后要干什么,凭自己一人之力肯定不行。

    “领命。”四人齐声道。

    刚要走,陈玄烈拿出自己这两年多积攒下的五缗钱,“出门办事没钱不行,这些你们都拿去用,不够再说,你们也吃些好的,不可亏待了自己。”

    半個多月的相处,也算跟他们混熟了。

    都是走投无路之人,虽然长的歪瓜裂枣,但为人忠厚守信,找到这样的人不容易。

    “兄长……”四人受尽了苦难,难得有人真心以待。

    “既是自家兄弟,就不要见外。”陈玄烈将钱塞进四人手中。

    四人没有多说什么,一脸郑重的转身离去。

    两天后,四人就弄来十七人,全都不到二十岁,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这年头最不缺的就是流民和乞丐。

    这与之前说的五十余人相差甚远,但宁缺毋滥。

    陈玄烈也不废话,直接上了一锅热粥。

    尽管是最粗劣的食物,依旧让他们不停的咽口水。

    “吃吧。”陈玄烈温声道。

    众人一拥而上,也不管烫不烫,直接用双手往最里面捞,抢不到的还在外面干着急,拼命往里面挤。

    望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陈玄烈心中一叹,真正的大乱世才刚刚露出峥嵘一角,未及全貌。

    到时候只怕一口热粥都喝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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