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家主,你……怎能这样?你……你好狠的心啊!”白英看着萧君迁的背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一声。

    见得眼前情形,谢巡检忍不住轻笑了下。外面都说这萧家家主一向冷情冷性,今日他可算是见识到了。如今这白英还只是嫌犯,毒杀何三一事还未有官衙门作定论,他便一捶子将白英及其家人都一道捶死了。虽说是此举是狠了些急了点,不过,萧君迁这杀人诛心的招数,看得人心里倒极是痛快。

    “来呀,上枷,押回去!”

    谢巡检一挥手,当即有两个衙役上了前,一把大枷锁结结实实扣在了白英的肩颈之上。

    丁香的双手也被绑了起来,脸上泪水横流,却是不敢回头朝解苓儿及紫苏看一眼。只低着头木着脚步在官差的推搡下往门外走了出去。

    也见着官差都走了,赵管家上前吩咐众人都散了去。

    解苓儿与紫苏两人还站在原地,她们看着丁香瘦小佝偻的背影,面上的神色变得很是复杂。

    “唉,这个猪油蒙了心的东西,枉我两人还把她当好人看。”紫苏突然跺起脚,说得一脸的气恨之色。

    “紫苏,我们也回去吧。”解苓儿此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只低着声音对紫苏道。

    紫苏点了点头,两人一道往门外去了。待进了常春园,走到一处僻静处,紫苏却是突然顿住了脚步。

    “苓儿,你为何要将你的银镯子送给丁香?”紫苏一脸疑惑地道。

    “那镯子还是江州时解家桂婆婆给我的,我一直戴着,前两年才觉得有些紧了,于是取下来放在荷包儿内。前阵子还在藏书阁的时候,因急着托丁香办一件事就想起那镯子,于是就送给她,实在想不到会惹出这样一桩事来。”解苓儿叹口气道,桂婆婆是江州那拐子的舅母,当年养过她三、四年,对她算得有恩的。

    紫苏听得点点头面露恍然之色,顿了片刻却是又问什么托丁香办的什么急事,怎么还将自小戴的银镯子送她了。解苓儿见得紫苏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心知这事如今已没办法再瞒着紫苏了,只得在心里对萧君迁说了声“对不住”,然后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从她撞见萧君迁在藏书阁暗地里看春宫图,研究房中术及固肾之法说起,一直说到她为躲避萧南星,画了副影射的画儿托丁香放入萧君迁书房一事都说了。

    紫苏哪知道解苓儿能去书房当差,其中还有这些曲折故事,一时间听得目瞪口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抬高了声音道:“你,你竟怀疑家主是个银样腊枪头,中看不中用……”

    “你小点声!”解苓儿急得要捂了紫苏的嘴。

    紫苏赶紧噤了声,想了想却是忍不住想要发笑,低着头忍了好一会儿才又道:“苓儿,我觉得你这想法太过武断了,家主绝不会有那样的病。反正你现在常在他身边,就留个心,再仔细打探打探……”

    “呸,你个死丫头,这事怎么打探?再说了,我打探这个做什么?”解苓儿气得伸手作势要打紫苏的脑袋。

    紫苏赶紧侧身躲过,一边往外走一边嘻嘻道:“这事怎么能不弄清楚?这可关乎你的终生幸福!”

    解苓儿听得这话越发不是个话了,气得脚一跺,双手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来揪她,慌得紫苏飞起脚步一溜烟地往后花园跑了。

    …………

    解苓儿才出得院子,远远就见得有两道身影往这边走了过去。走在前面一点是朴伯,走在朴伯后面的年轻男子,穿一身黛色锦袍,身形修长,面容清秀,正是适才站在萧君迁身后为她说话的萧离。

    片刻后,两人到了跟前,解苓儿对着朴伯福身一礼道:“见过朴伯。”

    “苓儿姑娘,如今可都真相大白了。”朴伯停住脚步一脸慈和地看着解苓儿道。

    “嗯,还得多谢朴伯从中奔波周旋。”解苓儿又朝朴伯致了一礼,起身后看向萧离问道:“朴伯,这位可是离掌事?”

    朴伯朝她点了点头,解苓儿便面上一喜,赶紧走近了两步,她面上笑盈盈的,正待朝萧离躬身一礼,可眼一抬,没想到萧离也正好朝她看了过来。当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时,解苓儿的不由得心中一惊,萧离看向她的眼神,冷冷的带着一丝疏冷之息,分明一副生人勿近的架势。

    可纵是如此,解苓儿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因为眼前这人的眼神及面容,令她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她感觉自己在很久之前的什么时候见过他一样。她心中疑惑,待眼光落在那人左边眼角下一粒泪痣时,脑中轰然作响,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下自内心深处被翻腾了出来。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傍晚,城外官道之上,一辆破旧漏风的马车仍在飞奔赶路。

    赶车是个黑瘦汉子,车后跟着个骑马的白胖男人。

    马车车厢之内,坐着个个孩子,一男两女。两个女孩儿都是六、七岁的模样,男孩略大个一两岁的模样。其中穿绿衣的女孩儿,生得瘦弱芊细,眉眼极为秀美,看起来怯生生的似有不足之症。另一个红衣女孩肤色稍暗些,可五官也算得标致。那男孩生得白净清秀,左边眼角处有一粒小小的泪痣。

    穿红衣的女孩儿蜷缩着身子,有些惶恐忐忑的感觉,绿衣女孩靠在一角,面上的神色还算得平静。而男孩儿则似有些烦躁不安,他蹲在车窗边,不时掀开车帘朝外看一眼。

    “他们会带我们去哪里?会不会像人家说的那样,把我们眼睛剜掉,把手脚剁了,然后去街上讨钱?”着红衣的女孩细着声音问身旁的绿衣女孩道。

    “不会的,不是都说好了的,是买我们到陵州城里大户人家做下人吗?”绿衣女孩赶紧宽慰着她道。

    原来这黑瘦汉子和白胖男人都是人牙子,穿绿衣的女孩便就是解苓儿,着红衣的是紫苏,那男孩则名唤江离。

    江离是半道上被黑瘦人牙子带来的,他和解苓儿及紫苏有些不一样,来的时候,他身上穿的是锦缎衣裳,生得白净秀气,不像因是家贫被卖的,倒像是个富裕人家的。他上车之后一句话也不说,紫苏很是好奇他的身份,一再追问于的姓名及来历,他被问得烦了,答了一句“姓江,名离。”之后,便再也不出一声了。

    片刻后,马车停在了一处林子旁,白胖男人也下了马,走过来朝车内丢了几只烧饼进来。

    “你们三个,赶紧把晚饭吃了!今晚就在这林子里过夜,明儿一早再赶路。” 白胖男人粗嘎着声音,喊完又丢进了一只水囊。

    烧饼干涩难咽,解苓儿用手掰成小块,放入口中慢慢嚼着,紫苏平日里胃口味很好,可这一路上也因伤心难过饭也吃不下了,这会儿也只掰了一小块勉力往下咽着。江离则是一口气吃下了好几只烧饼,然后又咕咚咕咚喝了一通水。

    吃饱之后的江离探头看了眼车外,见得两个人牙子正在路边的树下生火,他转过身来,对着苓儿和紫苏压低了声音道:“你们多吃些,吃饱了夜里才有力气跑。”

    跑?

    听得一向沉默寡言的江离竟是语出惊人,说出要跑的话来,解苓儿和紫苏都吓得瞪圆了眼睛。片刻后,解苓儿率先反应了过来,赶紧摇头摆手表示她不敢跑。

    “不跑?等着他们把你们卖去做窑姐儿?”江离伸手指着车外人牙子的方向,口中低着声音道。

    听得这话,两个小姑娘脸色都是骤然一变,她们年纪虽小,可也知道,这窑姐儿是万万做不得的,比断手断脚去街上乞讨还要可怕。可是跑的话,又能跑去哪里?离家已不知有多远了,就算侥幸逃回去家去了,也定是要被人牙子追回来的。

    “你们不敢就算了。”见得两人的神色,江离口中嘟囔了一声,而后就不再理会她二人,只蜷缩着身子去到角落里睡觉去了。

    见此情形,解苓儿与紫苏对视了一眼,心里也都以为江离所说的逃跑,也只是随口说说,不能当真的,于是两人也就不放在心上,吃完了烧饼,喝了点水之后各自也都睡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解苓儿被一阵窸窣之声惊醒了,她睁开惺忪的眼睛,就着一丝惨淡月光,就看见江离猫着腰,正摩挲着往马车窗口去。她没敢吱声,只在夜色里静静地看着他。很快,江离像猫儿一样跳了下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奔向了一片茫茫的夜色之中。

    两个人牙子,一个躺在火堆旁鼾声如雷,另一个本是靠在马车旁边打盹的,这会儿也已经酣睡了。四周静悄悄的,苓儿忽然也生了一阵冲动,想要喊醒紫苏与她一同逃走。可她也只是这样想了一会儿,很快困意又席卷了她,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解苓儿再次醒来,是被一阵打骂惊醒的。她一把掀开车帘,就发现天已是蒙蒙亮了。外面的草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子。那黑瘦汉子手持着马鞭,正往地上那副瘦弱身体上使劲抽打着,而那白胖男人,则是站在一旁,不时也上前踢上一脚。

    “小兔崽子,你想跑哪去?想跑,门儿都没有,老子今天就打死你好了!”黑瘦汉子骂骂咧咧的,力上的鞭子抡得越发用力了。

    地上的江离双手抱着头,发出了痛苦的闷哼声,他背上的衣裳已成了破烂,还沁出了丝丝血痕出来。车内的紫苏也醒了,看着眼前的情形,浑身忍不住的颤抖着,手紧捂着嘴哭了起来。

    解苓儿也想哭,可她紧咬着牙关死死忍了。眼见着人牙子打得越发起劲,她再也忍不住了,佝着身子跳下了马车,又冲到了人牙子的跟前,跪到在草地求饶道: “别打了,别打了!两位大爷,求求你们别打他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凑什么热闹?赶紧去车上呆着去!”白胖人牙子朝她喝了一声,黑瘦汉子也一记凶光朝她看了过来。

    “不,求你们不要再打他了,打坏了,就卖不上好价钱了!”解苓儿抬起一双泪眼哭喊着道。

    卖不上好价钱?两个人牙子听得这话对视了一眼,两人脸上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算了算了,不打了!你找根绳子将他捆起来,等过几天进了陵州城赶紧转手,免得晦气!”白胖人牙子摆着手对着黑瘦汉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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