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即将被赶出寺庙的无幻,接连换了好几个称呼。

    那人听见点名,更不肯探头了。

    和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师门说。

    左侧蒲团的玄空悠悠道:“她不是妙言。”

    妙谛一听,想起刚才的妙有,戒律杖赶紧护在胸前。

    玄真瞪圆了眼问:“你是谁?为何要冒充妙言?你把妙言他怎么了?”

    和尚苦恼地开口:“师叔,她就是……就是……”

    这里是寺院,还是戒律森严的戒律堂,他不知该怎么说,却又从来不打诳语。

    一张冰玉般的脸,如今,胀得通红。

    他怀中的人,当然是玉京。

    见到和尚挨打这样惨,她脑子一热,想都没想,就扑了进来。

    等到和尚将她护在怀里,被打的还是和尚。

    她才有些恍惚地想:刚刚竟然想替他挨打吗?

    承安公主这辈子只有打人的,什么时候让人打过?

    她什么时候转性了?

    玄真看她没反应,又问了一次。

    玉京这才自和尚怀里站起,向神坛后的蒲团行礼,道:“玄空大师、玄真大师。”

    玄真这才看清她模样。

    虽然同妙言有几分相似,都是黝黑皮肤,少年就生细纹。

    但却同刚才那种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截然不同。

    看得出他双眼灵动,身姿瘦弱。

    武功是学的上乘武功,却不怎么精通。

    玉京大大方方地让他看,也走向水桶,浇水在脸上,痛痛快快地洗脸。

    泉水冰凉如沁,清新得好像初春早上的山林晨露。

    泼上玉京黝黑的脸,冲出纹路。

    渐渐露出如玉般白皙的容颜。

    晶莹剔透的水珠,挂在她弯弯的细眉,厚嘟嘟的红唇上。

    除了西洋镜片,所有伪装的修饰都被冲走。

    她白皙的纤手伸出,将头上的头套摘了。

    青丝如瀑洒下,乌黑的长发,在阳光下散发出美好的光泽。

    “施主你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玄真忍不住问。

    玉京嫣然:“佛陀说,众生平等,男也好,女也好,不都是一般?”

    玄空微微一笑,道:“师弟,你着相了。”

    玄真愣了一楞,却还是坚持:“般若寺不接待外客,施主又是女子,还请速速离去。”

    “我离去可以,无幻也得随我同去。”玉京笑嘻嘻道。

    和尚摇了摇头:“阿京,不可以。无幻既破了戒就应按寺中规矩,接受惩戒,才对得起佛陀和恩师,还有这二十年来般若寺的敦敦教育。”

    玉京面色变得苍白,才三杖,已经打得和尚皮开肉绽,打得她心惊胆战,还有二十七杖,打坏了和尚,可怎么好。

    她咬了咬唇,忽然向玄真道:“老和尚,你不是想要知道无幻如何会破了食、色二戒么?”

    和尚立即想要阻止:“阿京!”

    玄真此时才猛然醒悟:“原来施主就是,就是……”

    他实在不知该怎么措辞。

    玉京朝着和尚盈盈一笑,道:“幻哥,你放心。南越不是东楚。我们南越人,一向都是情之所动,兴之所至。既然欢喜你,就不怕天下人都知道。别人说什么,我也从来不在乎。我只在意……只在意……你少挨些打。”

    和尚再想不到玉京竟然会当着一众僧人表露心迹,当着昔日师长同辈,虽很有些尴尬,心中却还是不由泛起一阵甜。

    就好似,那日在荒岛中品尝过的蜂蜜一般。

    无幻何德何能?竟然得她如此……

    得她如此……

    他的心中,反反复复都是这一句话,天地人间,菩萨师门,在这一刻,他都忘了。

    玉京却没忘。

    她转向玄真和众僧人,道:“无幻破食戒,是因为他在荒岛病重,一日一夜没进水米。我只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小女子,可以找到的食材有限。为了救他的命,我唯有就地取材,做了一锅海鲜汤,强制他喝了。”

    她每说一句,和尚的眼前,就出现一幅当初二人在荒岛上的画面。

    他还记得,她噙着汤,口对口喂他。

    即使是在梦中,那种又香又滑的触感,和海鲜汤的滋味都让他津津有味,永难忘怀。

    玄真不由自主侧头去看师兄。

    玄空一脸悲悯,只合什念经道:“阿弥陀佛。”

    玉京又道:“和尚之所以会犯色戒,也是因为在荒岛上,我在海中抓海鲜时,被一种叫做金银合欢蛇的怪蛇咬中……”

    她话还没说完,玄真和玄空同时发出一声惊呼:“啊!”

    显然,他们都知道金银合欢蛇的毒性和解法。

    玉京也看出来了,冷笑着问他们:“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出家人慈悲为怀,大师你们是要我不救他?还是他不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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