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衍,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我,难道是想偷我的山鸡不成?”少女突然转身,灼灼目光正逼视着一棵老槐树道。

    藏在树后的男子倒吸一口凉气,眼看行动暴露,他索性探出脑袋摆了摆手说:“不不不,不是的。”

    齐衍是个结巴,打娘胎里出来就这样,他家就得这么一根独苗,甭提多宝贝了。

    只可惜村里适龄的单身女子都看不上他,因此耽搁到现在,也成了如相瑶一般的“守家宝”了。

    有一点不同的是,这齐衍要比相瑶更着急成亲。每次游荡在村里的大街小巷,他是见着小媳妇也招惹,见着大姑娘也调戏,完全没个正经男人样。

    相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于是冲对方翻了个白眼后,她便接着上路了。

    回到家,相瑶重新点着了只剩一堆灰渣的炉灶。她往锅里舀了几瓢凉水,等水烧开的工夫,她又抽空把刚采回来的新鲜蘑菇倒在了晾晒药材和食材的箩筛上。

    山野间蝉鸣鼎沸,篱笆墙边的牵牛花开得正好,各色的花瓣沾了露水,淡黄的花蕊正被小蜜蜂和小蝴蝶们相继亲吻着。

    烟囱上炊烟袅袅,相瑶用衣袖擦了擦额间的汗水,接着又拿起笤帚把院子打扫一遍。完事之后,她再给院子撒上一层清水,此举既是为了压住扬尘,也是为了蒸发出泥土的气息。

    不久,灶上的水终于沸腾了。相瑶往木盆里舀了一半开水,继而又提着那两只山鸡往冒着热气的水盆边走去。

    这时,方才那个跟了她一路的齐衍,居然一脸猥琐地凑到了她家大门前。

    相瑶一看见他,脸上立时便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你怎么还跟到我家里来了?”

    “我想娶你。”齐衍鼓足勇气,大声呼喊,且面上难掩笑意。

    这一次,他竟然破天荒的没有结巴。

    真是让人意外!

    而与此同时,相瑶提在手里的那只山鸡,随即扑通一声掉进了滚烫的开水之中。盆里的水迸溅一地,还有一些,则是泼洒在了她的下裳上。

    相瑶不可置信地微微张了张嘴,毕竟,这还是生平头一次,她听到别人对自己表白。

    这种感觉真是,就像是野山鸡洗开水浴,鸡皮疙瘩掉一地。

    二人沉默良久,因为没有得到女方的积极回应,齐衍便只好抬起脚步,准备到院子里来继续问个清楚。

    相瑶见状,遂连忙出声喝止他说:“别进来,你就站在那儿听我说。”

    “你想娶我?好啊,我跟人成亲呢,不需要聘礼,我们家呢,也不会出嫁妆。不过我会挑水,打猎,种稻子,缝兽皮袄,我讨厌做饭,刷碗,侍奉刁难我的长辈。成亲之后,我每日都要回自己家一趟,我得照顾我爹和我哥哥。而且我不想生孩子,因为我娘就是生我的时候死的,万一我替男人生孩子死了,可那个男人却没有代我好好赡养我的家人,那我就算要下地狱,也一定会先化作厉鬼杀了他全家。”

    话音方落,女子忍不住冷笑一声说:“怎么,怕了?”

    “你说……说的这些,只……只怕天……天底下没一个男……男人愿……愿意娶……娶你了吧。”齐衍嘴皮子都快抖薄了,也才勉强蹦出两句话来。

    “没有才好,没有就对了!”相瑶面无表情地蹲下身子,然后撸起袖管,开始动作利落地拔起了鸡毛。

    盆里的水依旧滚烫,少女的双手被浸得通红,可她一直面不改色,好似真的感受不到一点疼痛。

    “你……你也知道,咱……咱们村……村儿,像我这……这么玉……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男人可……可不多,你看你……的容……容貌也……也一般,心还……硬得跟……跟石头一样,一点儿也……也不温柔、体贴,又……又不会伺候男人,确实……实是不适合做……做老婆。你……你……你好好考……考虑一下,我……我……我愿……愿意等……等你回心转意。”

    齐衍的这番话,相瑶其实并没有往心里去。只不过等对方期期艾艾地说完时,她这手上的第一只山鸡,也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

    少女抬起头,勾了勾嘴角,接着她端起水盆,然后径直向院门外走去。

    齐衍满怀期待,本以为对方总该被自己的诚心所打动,此刻她走过来,也不过是想近距离答应他的求婚。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相瑶方一出门,便直接把烫过鸡毛的脏水,哗啦一下全部泼到了他的脚边。

    “等个鸡毛啊,滚。”只听女子横眉竖目大声呵斥道。

    这猝不及防的一顿操作,着实是令齐衍有些招架不住。

    他赶紧退到九尺开外,然后一边擦拭衣履一边臭骂相瑶说:“泼……泼,你……你就是个没……没人要的泼妇!”

    门前的女子得意一笑,“姑奶奶就是泼了,你又能怎样?”说完,她便提着空盆返回了院中。

    相瑶蹑手蹑脚地来到正屋门前,透过虚掩着的一道门缝,她总算确定了,父亲目下并不在家的事实。

    还好他不在,要不然,他准保会被方才那个无礼至极的登徒子给气个半死。

    将剁好的鸡块放入汤锅之后,相瑶又把晒好的干菇,还有一些滋补的药材也一并放了进去。

    鸡肉要用文火慢炖,而她则又找了新的活儿来不停干着。

    满地的红柳枝,柔韧结实,不易折断,经她几番编织穿插,便逐渐有了筐的形状。

    未几,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忽然行至门外说:“小幺,锅里炖着什么呀?那香味儿都飘到二里地外去了。”

    “煨了两只野山鸡,就快熟了。”相瑶笑了笑,后又热情招呼那人说:“婶子你快叫上我叔和豆苗过来一起吃吧。”

    “不了,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干呢,你那红柳筐记得给婶儿留一个,改日我叫你叔过来取。”

    少女点点头,应了声:“好嘞!”

    二人正说着,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突然朝这边形色匆忙地赶了过来,“豆苗她娘,你快回去看看吧,豆苗她爹出事了。”那人一边小跑,一边提高嗓音大喊道。

    豆苗的母亲卫氏瞬间敛起笑容,“出啥事了?”

    到了相瑶家门前,那汉子才停住脚步,然后气喘吁吁地说:“唉,有人从山上带回一具尸体,看衣着穿扮,应该就是方老弟没错了!”

    “你说什么?”卫氏的瞳孔突然一阵收缩,她说话的声音也颤抖得极其厉害。

    相瑶立在院中,亦被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震惊得头皮发麻。

    傍晚山风渐凉,带着几声粗劣嘶哑的乌鸦的哀啼,好似一道道刺骨的冰刃,在不断钻入人心之后,渐渐又消融得无影无踪了。

    一听说方家出了大事,相瑶随即搁下手里的活计,然后搀着腿脚不稳的妇人,一路心神恍惚地跟那报信的汉子往村西头匆匆而去。

    待他三人赶赴现场时,村西的老槐树下已经围了不少村民。

    豆苗被几个大人生拉硬拽着,目下她正哭天抢地要冲到人堆里去。方义的尸身就放置在一架平板车上,卫氏拨开围观的路人,当见到丈夫的那一刻,她突然身体一软,双膝扑通一声跌跪在地。

    相瑶赶紧上前护住妇人,然后一边用手在她背上顺气,一边哽咽着安抚几度昏厥的卫氏说:“别怕,别怕,还有我们呢!”

    生活在桃源山里的人,不管是砍柴、打猎,还是采药、建坟,从来都是靠山吃山,依山而作。所以偶尔被山吃掉,也可以说是一种必然的不幸。

    只不过,眼前的方义,五官破裂,面目全非,原本健硕的身体,也不知缘由地成了一具骇人的皮骨架子。他的咽喉处开着四个血淋淋的大洞,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精血。

    相瑶见过被虎狼咬死之人的悲惨情状,所以她很快便断定,方义的死,绝非一般野兽所为,确切的说,倒像是妖邪作祟。

    妖邪……

    事已至此,相瑶最先联想到的,便是寄宿在猎户营地的那只狐妖,以及围绕在他周身的,那团挥之不去的黑气。

    于是将豆苗母女暂且安抚好之后,相瑶便带上刀箭,然后借着落日的余晖,一路朝石屋气势汹汹地赶了去。

章节目录

天问[综花间令长相思苍兰诀]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孤岛巨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孤岛巨树并收藏天问[综花间令长相思苍兰诀]最新章节